14 禍

莫耳前些日子網購了一輛自行車，今天到了。她獨自靠着一雙不怎麽巧的手拼好了整輛車。

有車是好事，學校很大，騎車省了她很多功夫。

遇見老奶奶的那個公園離學校不遠，只是從宿舍到校門的路程長，所以費時。

莫耳趕着有車子，之後又沒課，出去找了奶奶，畢竟說了會再見，食言可不好，何況奶奶是一個很好的人，她很喜歡，再之，也許奶奶還等着她，通過她與爺爺談天呢。

總之，她責任重大。

找不到停車點的莫耳推着車進了這個小公園，她看見了奶奶，而奶奶像是在等她一般，坐在原地，爺爺依然陪着她。

“奶奶。”

“诶，乖孩子，你來啦。”

“是啊，我來了。”

“之後有事嗎？沒事去奶奶家坐坐。”

“好啊。”這次莫耳應承了，總是推脫實在生疏。

“奶奶，”莫耳把車停在身近，上了臺階坐在了她身旁，“我幫你和爺爺說話吧！”

奶奶搖頭，道：“孩子，不能總麻煩你，奶奶沒事的，我和他都在一起大半生了，能講的都講完了，沒什麽好說的了。”

“沒有，奶奶，不麻煩，是我自己想這麽做的。”

因為如果爺爺明明一直陪在你身邊卻什麽也不能傳達，不是太可憐了嗎？奶奶也一樣。

“我想幫忙。”莫耳說。

“好孩子，跟奶奶說說你的事吧。”

莫耳看向爺爺，爺爺說：“聽奶奶的。”

“我……我也沒什麽好說的。”莫耳撓撓後頸。

奶奶笑笑，道：“什麽都可以，奶奶就是想了解一下莫耳。”

“我……小時候其實來過這個城市的。爸爸媽媽從很久以前就很忙，經常是我一個人在家。但在我十二歲那年，爸媽破天荒地帶我出去旅游，好多天呢！那時候我覺得那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但是後來回家後，不知怎麽的我的眼睛就變得不太一樣了……我能見到鬼了。”

“我從小膽子就大，可能是因為父母都從事科研工作，在那之前我是不信鬼神的……其實後來也沒有信，因為在那之前我看過一部電影，講臆想症的，就是被害妄想的那種，我就覺得我有病，我就告訴媽媽了。”

“爸爸媽媽都吓死了，他們工作都丢下，趕緊把我帶到醫院去了，醫生說我可能是精神分裂，産生幻覺了，我就在醫院裏呆了一段時間。”

“結果我在醫院看到的‘幻覺’比在家裏還多，吓得我再也不敢呆在醫院。我就騙醫生，我的病好了……你看，我本來就沒病，後來的那些測試我很快就通過了，又住院觀察了幾天……奶奶我跟你說，我那時候也不算騙，我說‘看不見’後就真的看不見了，弄得現在，每次我怕的時候我就在念叨‘看不見’，但可能這個咒語只管用一次……诶，奶奶，你怎麽哭啦？”莫耳連忙從口袋中取出紙巾，給奶奶遞去。

奶奶接過紙巾，擦擦眼淚，道：“好孩子，辛苦你了，你一定很害怕吧。”

“其實還好，奶奶您別難過了。”

騙人的，她都怕死了，這插曲改變了她很多。她開始害怕醫院，在暗處或密閉空間沒有安全感，不敢看恐怖片，一個人也會怕，連閉上眼睛都怕……她怕的事物很多，但通常她什麽都不會說，因為她也最擅長裝作若無其事。

“奶奶，這是我第一次跟別人說這件事，你要保密哦！”莫耳比了個“噓”的手勢，“爺爺也一樣。”

可爺爺竟然也在一旁抹眼淚。

莫耳突然覺得好笑——還真是可愛的夫婦。

莫耳躬身，越過奶奶握了下爺爺的手，爺爺一愣。

“沒事的。”莫耳說。

果然，她能觸碰游魂，李蘭沒騙她，原來李蘭真的不是鬼。

爺爺驚奇之下，又擡手碰了碰莫耳，可是都穿過去了——原來只能讓莫耳單方面的觸碰。莫耳走下一階，蹲在爺爺奶奶身前，左手握住爺爺探來的手，道：“怎麽樣，溫暖嗎？”

靈魂的溫度很低。

爺爺的眼淚更是止不住了，奶奶像是看懂了莫耳所為，眼淚也嗖嗖下來了。

“奶奶，爺爺的手在這。”莫耳右手舉起奶奶的手，将兩人的手掌合在一起，從奶奶的視角看上去，像是莫耳将自己的手夾在兩掌之間，但這是她得知老伴的靈魂還在後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

莫耳看着潸然淚下的兩人，心想，要是能讓他們覺得不那麽寂寞就好了。

趙瑜謙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一時無解。

“怎麽了。”他坐到奶奶身側，順順她的後背以作安慰。

“沒什麽，”莫耳微笑答道，“只是想爺爺了。”

趙瑜謙家離公園十幾分鐘的路程，為了照顧奶奶，他一直都是随奶奶步行的，也沒買自行車之類的工具。趙瑜謙幫着莫耳推車，莫耳推脫了幾次，但敵不過奶奶熱情。趙瑜謙雖然什麽都沒說，卻一直推着車沒放手。他們家在一個看着就不便宜的小區，家住十五層，一整層都是他們家的。

“爸媽留下的房子。”趙瑜謙說。

莫耳記得，他的父母已經去世了。

“你随意，別客氣，我先去做飯。”趙瑜謙提着剛從小區超市買的菜進了廚房。

“我來幫忙。”莫耳道——雖然她并不會做菜。

“不用~”奶奶拉住她，“謙謙一個人可以的，不是我亂說，我們謙謙做飯可好吃了。”奶奶拉着莫耳在沙發坐下。

趙瑜謙做飯很快，在奶奶拉着莫耳東拉西扯的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趙瑜謙就做好了一桌，兩菜一肉一魚湯。

“怎樣？謙謙的手藝不錯吧？”奶奶笑眯眯道。

“嗯！”莫耳連點了幾下頭，“超好吃。”

趙瑜謙輕笑，道：“沒那麽誇張。”

“是真的！”

“那莫耳時常來奶奶家坐坐可好？”

“奶奶，”趙瑜謙道，“太麻煩人了。”

單單從女生宿舍區往校園外走，至少要走二十分鐘，莫耳就算是騎車也要十來分鐘。

“呵呵，也是，奶奶想得太少了。”奶奶笑道。

莫耳忙擺擺手，道：“不麻煩的，只是總來叨擾的話，給你們添麻煩了。”

“怎麽會？有人陪奶奶說話，奶奶可要高興壞了。”

“那我去奶奶常去的公園怎麽樣？”

“哎，好孩子，學業要緊，別總把時間耽擱在我這把老骨頭身上。”

“沒事，我有車。”

“可別！”奶奶忙揮手拒絕，鄭重其事道，“你這樣奶奶可要生氣，就算是想奶奶了，一周只能來一次，來之前跟謙謙說一聲，直接來家裏啊，吃頓飯再走啊！”

“我……”

“哎，你們一個個都那麽照顧我，奶奶會越發覺得自己沒用的。”奶奶在笑，眼裏卻透漏着疲憊。

“好，我知道了。”莫耳退步。

“你還沒謙謙的電話吧？謙謙，快記下人家的電話號碼！”

“好。”

“呵呵……”莫耳尴尬笑笑。

奶奶是想撮合她和趙瑜謙吧，雖然她很感激奶奶喜歡她，也很感激她不介意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但是——若是奶奶知道了她不僅能看到游魂，還能引來惡鬼，還會把孫子往她這邊推嗎？

她是個危險的人，是個禍害。

莫耳決定要靠近劉齊讓，探探真相了。她既然有能力幫助那些孤獨游蕩于世的游魂，便打算盡其所能了——所不定這就是老天給她陰陽眼的目的，雖然她并不想要，但很多事情既然知道了，袖手旁觀就太難了。

“指給我看看是哪個。”莫耳站在三號樓前的樹下偷偷對李蘭道。

明明在夢裏見過，莫耳卻怎麽也想不起他的臉。

“就那個，那個。”李蘭躲在她身後指着前面道。

莫耳無奈：“你就不能飄過去，指清楚一點嗎？”

“我怕……”

“他又看不到你。”

“我還是怕……”

“好吧，”莫耳妥協，“你描述得準确點。”

“就那個頭發比較長，穿白體恤，黑褲子，長得最帥的那個。”

莫耳根據他的話鎖定目标了，那人周圍圍着好幾個男生，幾個人一起說說笑笑。

“看上去很正常啊。”

李蘭幽幽道：“我被殺死前也是這麽覺得的。”

“……”

劉齊讓沒有注意她這邊，和朋友們走遠了，這倒讓莫耳松了口氣。

“你去他家附近查探一下，記錄一下他什麽時候不在，又什麽時候回來。”

“我……”

“又沒叫你去他家，做一下記錄就好了。”

“我記不住那麽多……”

“你每次查探回來都告訴我，我再做筆錄可以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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