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來風（＋小番外）

封閉得宛如牢房的純白的空間，正方形的空間擺放着一張橢圓形的紅色木桌，桌的兩端有兩張帶着扶手的靠椅，樓雲曦和白昱各坐在兩張椅子上，前者手邊還放着一份白紙黑字的資料。

“你的任務區域暫時讓白玥和白狼負責。”樓雲曦左手放在桌上，手肘向外，左手垂在桌子與身子之間，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身體微向前傾，姿勢随意，眼裏卻滿是侵略性的色彩。

“噢？我放假了？”白昱挑眉，他靠着椅背，左手小臂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放在桌上，從外表上看不出一絲緊迫感。

“你知道你犯了什麽錯嗎？”他微揚的嘴角像是與生俱來的，白昱沒見過他板着臉的樣子——卻也是十分讨人厭了。

白昱的身體突然前傾，迎上樓雲曦的目光：“不知道。我既沒有透漏身份，也沒有危害他人，更沒有擅離職守，何錯之有？”

樓雲曦沒有就這他的話講，問道：“你這麽下去是想成為惡鬼嗎？”

“為什麽這麽說。”白昱的神情變得嚴肅了些，像是不滿某人的诽謗中傷。

樓雲曦笑：“不然呢？你又為什麽向人類索取血液？”

“不是索取，是交易。”白昱糾正。

“交易？這個交易一點也不公平——你并不只是在保護她，還利用她吸引強大的鬼，對嗎？”

白昱戒備地看着樓雲曦。

“沒錯吧？你給她的玉是最多只能抵擋戾氣較弱的鬼，修為高的鬼有的是方法破除玉的防護——何況她的靈力強大到異常，鬼更是趨之若鹜。”

白昱反問：“她很頑強，不是嗎？”

“你是在拿她的命開玩笑！”他嘴角帶的笑消失了，微皺的眉頭含着對白昱的反感。

于此，白昱無話可說——他已經犯過一次錯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頓時少了幾分頑劣的氣焰。

樓雲曦見他如此，臉上表情有所舒緩。

“我見過她，在她小的時候，”白昱說，“那時她的靈力還很弱，但卻能看到戴面具的我……你相信嗎？我能碰到她。”

“信，不然你們怎麽做交易？”

“切，”白昱不屑，接着道，“她此前大概沒遇過靈，見到我也以為我人。我想她會像其他靈力強的孩子一樣被鬼當做獵物，就在她身上下了‘封靈咒’。到現在封靈咒早已封不住她的靈力——想來時間也沒過去太久。可封靈咒消失後，她的靈力增長速度更快了，想來，再過些時日，‘隐玉’也無用了。與之相比，‘防玉’至少能拖一會，足夠我去救她。”

樓雲曦又笑了：“但你确實起了拿她當誘餌的心思，對嗎？若是純粹是為了保護她，那麽在隐玉無效前，你也不該冒險用防玉。”

“是，不過我想換成隐玉也來不及了，玉坊同一靈一年只能接受一次定制。”

“這麽做的理由呢？我看過你的資料，”樓雲曦的右手手指毫無規律地敲打在資料上，“你并沒有消亡的危險。”

“呵，”白昱輕笑，“你看過我的資料的話，應該知道我的搭檔，來風，死了吧？不是被鬼吃了，也不是掉入了往生深淵，只是死了。靈體變得透明，沒多久就消散殆盡……我還記得他那時驚慌失措的模樣。他沒比我大幾百年，也有在進食、修煉，特別是他死前的那段日子，他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壽命将盡，進食的速度十分頻繁，但還是什麽都無法挽救。”

“你是怕和他有一樣的下場？”

“靈體的存在是有時限的，時限多長我們無法預知。”

“你的靈根自出世便是出衆的，何況你如今也不過千來歲，以你進階的速度來說來說，是不會出現在化實體前死去的情況的。”

那他呢？

白昱苦笑。

他就該死嗎？

“化實體的話進食實物不是更快嗎？但除了靈血，我什麽也吃不了。”白昱攤手。

“你可知有多少冥靈因為這種想法堕落成惡鬼？”

“我不會。”

“好，即便如你所說，你不會，但汲取靈血的前提是共生，這你應該明白吧？”

“她不是冥靈，不在規則的範圍內。”

“那是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類的靈力強大到足以跨越隔閡與冥靈接觸——規則是為了防止尚是虛體冥靈肆意向已有實體的冥靈索取血液，甚至是內部狩獵。現在你的做法難道不會引來其他冥靈效同嗎？你在把她往火坑推。”

白昱沒有否認。

“那個女孩很看重你，但是你卻只把她當工具，難道你心裏沒有一點愧疚之情嗎？”

樓雲曦站起來，收起資料，對他道：“感謝你白珝吧，若不是他給你做了擔保，審判你的人就不止我一個。我想你應該知道的——‘有可能堕落成鬼’是多重的罪。罪名一成立，你永遠都要活在監管下。”

“那現在呢？罪名成立了嗎？”

樓雲曦不答反道：“我還會再來。”說完，他穿過牆離開了此地。

白昱回想着兩人的談話，腦海裏放映着來風死前最後的面容……那是多麽的驚恐和無助——他第一次看到來風的眼淚。

他們是搭檔，那時候他們正在進行着引渡靈魂的任務。

死者是個壽終正寝的老太太，死時已有七十五歲的高齡，一人在荒山野嶺處獨居，她住在一間十六平方米的小木屋中，家門前是一塊二十平方米的菜地，還散養着幾只母雞。

老太太是餓死的，因為她在摘菜的時候突然中風，癱倒之後全身上下只有一雙眼和一張嘴能動，可是菜不會自己走到她嘴裏，所以她餓死了，在饑寒交迫中保有了三天意識。

白昱和來風到的時候，老太太的靈魂還附在軀體上，一動不動，直到來風叫她，她才從地上起來。老太太沒有說話，也什麽都不問，只是聽話地跟着走，她的靈魂還留有身體的記憶，所以她的步伐像生前一般緩慢。

白昱領着亡魂，走在最前。來風向來是好脾氣，所以他走在老太太身後配合着老太太的步伐。可白昱覺得不耐煩——他平時不這樣，可那一天他就是覺得特別心煩，所以按着平常的速度走着，所以他總是走走停停，時不時回去看兩人是不是還在視野中。

白昱不明白，這樣簡單的任務為什麽要派兩個人來做，分開做效率加倍。

“因為萬一遇到了厲害的鬼，或者被鬼群起而攻，兩個人要保險些。”來風解釋。但這理由白昱都聽得耳朵長繭了。

“冥靈和鬼的力量天地之別，鬼不要命的？”

“你把他逼到絕境了，即便是力量再微小的鬼，也能爆發出非一般的能量。”

“然後他就死了。”白昱調侃，說完回過頭去看來風作何表情，卻發現他的雙腳及部分小腿竟如被抹布抹掉一般消失不見。

“來風！你的腳！”白昱驚呼，連老太太也吓了一跳。

來風瞪着大大的眼睛，惶然不知所措：“我要消失了……”

“我還以為會好的……”他看向自己逐漸消失的下半身，又擡起已經透明化的手。

白昱發了訊息向其他冥靈求救。他奔到來風身前，給他輸送靈力，可是來風的身體還是在消失。

共生——是白昱想到救來風的唯一辦法，但是他沒有能力做到共生，因為他還只是虛靈。他不斷地請求有實靈到來，但直到來風帶着淚水消散，他也沒能看見一位冥靈。

白昱想要責怪誰來減輕痛苦，但那方圓百裏誰都不在，訊息無法傳達——能救來風的只有在來風身旁的他，但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接下從來風臉上滑落的陶瓷面具，上面是來風的代號——0723，而地上是來風的衣物以及他的那把匕首。

冥靈本來就是靈魂，虛靈沒有實體，死亡便是消亡淨盡，無法再被觸碰，也沒有來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番外：

車站內的人來人往，忽地哪裏爆發出了一陣驚呼、媽媽對自己吩咐了什麽，莫耳都沒仔細去聽，她的注意力完全在一個奇怪的人身上。

莫耳擡頭看白昱。

白昱低頭看到她充滿好奇的臉，便弓下身，調侃道：“看見了嗎？”

莫耳點頭，盯着白昱臉上的面具看——她喜歡這個面具，不知道哪裏能買。

“看不見比較好哦。”白昱擡手，給她施了封靈咒，食指點在她的眉心上——本只是做個樣子，卻沒想到真的碰到了，驚訝之下，他的手迅速抽離，本想再碰一次，但他的耳邊傳來了來風的呼喊：“快點，人死了。”

算了，下次再玩好了。

白昱放下手，站直身，向來風走去，留小莫耳在原地紅着臉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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