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離(+小番外)

太陽的最後一絲光輝落下,夜幕高懸。此夜雲漫天,望不見星月,但夜晚的都市從來不缺璀璨光芒。

莫耳的家也是亮堂,若是有對面樓層有細心的人,便能透過莫耳家未拉上窗簾的偌大的窗戶發現那兒有一個人閃躲着、進攻着,像是與什麽看不見的物體作戰,同時那還有兩人正在觀望。

莫耳一點都不想毫無作為地被困在空氣牆中,然而即便她花了全身的力氣握刀刺向那看不見的障礙物,它也依然完好。莫耳松手,放下刀,直接用拳頭砸那牆面——“放我出去!”她喊着,但無人搭理。

“劍不錯。”樓雲曦将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指腹抵住劍身,看上去毫不費力。

“是,”白昱揚着嘴角,“剛拿回來,正好派上用場了。”但他的神情毫不放松。

白昱借着樓雲曦的力将劍移下,又轉動手腕,移步,将劍尖正對樓雲曦的臉部刺出。樓雲曦依然用兩根手指接下,指間夾着劍刃。

“你很輕松?”白昱問。

樓雲曦坦言:“對付你還不輕松,我這麽多年白活了。”

“哇,真令人生氣。”他說着,嘴角卻仍然帶着笑。話畢,他轉動手腕帶動劍刃将劍抽離,迅速閃身至樓雲曦身近,劍身橫平,劍鋒直劃樓雲曦的頸部。

“小心!”一旁鹿響為樓雲曦提心吊膽。

然而樓雲曦用右手五指接下了,甚至沒讓劍鋒碰到手心。白昱笑,他一用力将劍揮了出去,同時身形一變,右手握拳,沖樓雲曦的臉部狠揮拳。樓雲曦沒想到本來就處于下風的他會丢掉武器,還未反應過來之時,生生挨下了這一拳——白昱的力氣實在大,他不僅被打落了一顆臼齒,還險些摔落在地。

樓雲曦一條腿向右跨以站穩,吐出口中的斷了的臼齒以及殘血,擡眼看眼前笑得張揚的人。那人不緊不慢地走到劍前,從牆上拔下它,然後收起劍,對樓雲曦道:“我打不過你,我認輸。”

樓雲曦擦去嘴角的血,挑起嘴角:“你這麽認輸不怕我報複?”

白昱走近,靠在他耳邊低聲道:“你為了個人類小破孩對我出手,還想要報複我?——看樣子他什麽都不知道吧?要不我告訴他?”

樓雲曦無話可說。

白昱走到莫耳身旁,左手在空氣牆上撫過,莫耳能感到被隔絕的感覺消失了。

“你還生氣嗎?”白昱問。

莫耳猛搖頭。

“那就好。”他說,然後擡起手将白玉項鏈歸于她手。

莫耳盯着手中的項鏈,擡頭就見他向樓雲曦的方向走去。莫耳沒能抓住他。

樓雲曦的手一開一合,白昱就不見了蹤影,只能看到樓雲曦手心出現了一顆翠綠的玉珠。

“把他還給我!”莫耳情急之落床,腿傷複痛,她撲倒在了地上。

“他不是你的,你該記住。”樓雲曦說,看不透他臉上的表情。

旁觀許久的鹿響開口:“你還沒解決吧?”

莫耳驚恐地看向鹿響,之間他臉上滿是冷漠。

“好——我的小王子。”樓雲曦手上用力,玉珠被捏得粉碎。

莫耳跑到粉末散落處,抓起粉塵,久久說不出話來。

“鬼迷心竅。”鹿響丢下這句話就帶着樓雲曦離開了,留下莫耳茫然而不知所措——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樓雲曦出門還把莫耳家的門帶上了。

鹿響像是突然回神:“我們……”

樓雲曦知道他是忘記了,便笑道:“結束了,那女孩養的鬼我們已經解決掉了。”

鹿響疑惑:“我怎麽沒印象?”其實并不是全無印象,只是模糊的只有輪廓——他記得這種感覺。

“大概是因為我動手太快讓你來不及記憶吧?”

鹿響心知他在敷衍,白了他一眼,道:“少廢話。”

樓雲曦按了電梯旁“↑”的按鈕,見電梯從十八樓開始上升,他才說:“你記不住他,就像你記不住芽妤,別人記不住我一樣,你也記不住他。”

鹿響問:“你們道士和這鬼之間有什麽共同點嗎?”

樓雲曦按下寫着“1”的按鈕,道:“我們都屬于容易被遺忘的那一類,而你大概和我的靈場契合才能讓我停留在你的記憶中——看,我們的相遇命中注定。”

鹿響起了雞皮疙瘩,忍不住踹了他一腳:“你是我爸,別講話跟個牛郎似的。”

“你終于叫我爸了?”樓雲曦笑得燦爛,“多踢爸爸幾腳我都樂意。”

這個要求聽着很欠打,于是鹿響又多掄了他幾拳,樓雲曦都笑眯眯接下。

“又不是第一次喊你爸,你少惡心我。”

“不行啊,頻率太低了,我不習慣,你多叫幾聲我就習慣了。”

鹿響翻了個白眼背過身,擡起手,把拳頭向後擺,重重打在樓雲曦的胸膛上,道:“滾,想要人叫你爸爸,自己生一個去。”

“沒人給我生啊!”

“你不是很喜歡豆漿店的老板娘嗎?追追看。”

“這……你都知道?”

“你都寫臉上了好嗎?‘笑起來眼睛會變成月牙狀’的不就是她嗎?”

很快電梯到了一樓,電梯門自動向兩邊打開。兩人出電梯,繼續向樓外走。

“普通的喜歡而已,又不是愛情。”

“你有一天總會擁有自己的家庭的。”鹿響淡漠道。

樓雲曦擡起右手捏鹿響的左臉頰,說:“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我的孩子有你一個就夠了。”

鹿響拍掉他的手,別開臉。

“而且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嘁,少臭美了。”鹿響道,樓雲曦沒能看見他的表情。

“你說我對你還不夠好啊?任打任罵的。”

鹿響笑出聲:“你這是溺愛,有什麽好驕傲的?”

樓雲曦開心鹿響難得笑了:“溺愛也好,我想給你安全感。”

“你少惡心我”鹿響回過頭,臉上還滿是嫌棄。視線放到樓雲曦的臉的時候,鹿響發現了他嘴角有血跡,他這才想起樓雲曦的牙齒被打掉了。

“你的牙齒沒事嗎?”鹿響問。

畢竟是他讓樓雲曦和那鬼交戰的。

“沒事,”樓雲曦說,“你看我。”他弓下身,長大嘴巴給鹿響看他的牙。

鹿響細細觀察卻不見他的牙床有一處缺損。

“你之前是在變魔術?”

樓雲曦把嘴巴合上,道:“不,只是重新長出來了。”

鹿響驚訝得說不話出來,許久,他問:“你到底是什麽。”

“我是和你一樣的存在……讓我去解決一件事,待我回來,知無不言,可行?”

“好。”

出了高樓的大門,在樓雲曦與鹿響分道揚镳。

“白昱,白昱……”莫耳喚了許多遍,但沒有回應。

她從地板上站起,手中緊握的粉塵從指尖流散,她沒有哭,眼睛卻憋得通紅。她穿回一只不知何時掉的室內拖鞋,無視傷痛走出了卧室,拾起了掉在電視機前的拐杖,在拐杖的支撐下關掉了屋子的總電源,出了門。她在路上行進,為了走快多兩步,兩腿都用上了,但她還是沒有遇見鹿響樓雲曦兩人。

沒關系,她還記得鹿響家的地址。

然而,時間走得越遠,莫耳的心就越難以平靜。

約莫十分鐘,她終于到了鹿響家門口,但她卻覺得在這段路程所消耗的時間比排一小時的隊還難熬。為了緩解心中的壓抑,她幾次深呼吸,終于擡起手敲門,無人應答,她便又敲門,手剛落下,門就開了。

“是你?”鹿響道。

莫耳沒有說話,她把拐杖倚在牆上,向後跨了一步,雙膝跪地,雙手交疊放在地板上,頭磕在了手上。

“請你放過他。”莫耳懇求。

鹿響驚:“你還在為他求情?”

“我不是在求情。他沒做錯什麽,他是無辜的,我在求你放過他。”莫耳知道樓雲曦聽鹿響的話。

鹿響不悅,他蹲下,道:“你怎麽知道他是無辜的?他又不會把惡念表現在臉上。”

“因為他是天生鬼,不是因惡念轉化的鬼。”莫耳的視線落在地板上,眼神裏滿是堅定。

之前白昱的話沒有說完,雖然不确定,莫耳大致能得出答案——從白昱連人體溫度都感到稀奇以及他對尋常鬼的排斥等種種來看,白昱和他們應該是不一樣的。

他沒當過人,便也不知道人類的生活,旁觀和身處其間總是不同的。

雖然一切都只是莫耳的猜想。

“他告訴你的?”鹿響問。

“是。”莫耳道。她怎麽能說只是猜測?

“鬼的話能信?”

“能。”莫耳堅定。她的身子依然伏在地面,頭也沒擡。

“但我不信。你走吧。”鹿響站起來,走進門,作勢要把門關上。

“我不走。”莫耳擡頭,手臂離開地面,但雙腿還跪着。

“他已經死了。”雖然鹿響已記不起當時的場景。

“讓我見那個人。”她指樓雲曦。

“他不在。”

“我等他。”

“那你就死等吧——我的心挺硬的。”鹿響“碰”的一聲關上門。

莫耳從地上爬起,曲腿坐在了門邊。

他總是要出門的,莫耳想。

等着等着,她便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番外:關于父愛。

鹿響初二的時候,一次月考,語文作文主題是父愛。看到題目的時候,鹿響想起了他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也被要求過寫一樣的文。那時候他什麽也寫不出來,但卻記住了老師所說的寫人的方法。

這麽一想,他突然來了自信,揮筆寫下了标題:我的爸爸。

考試結束後,鹿響聽着班上的同學吐槽不會寫爸爸、跟爸爸不熟、作文內容都是編的等問題時,鹿響心中突然升起了這次語文能考好的自信——畢竟他寫得真情實感。

老師改卷改到鹿響的,看到題目,再看第一段:

“我的爸爸個子很高,有門那麽高。他有一頭烏黑的頭發,白白的皮膚,長長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和紅紅的嘴唇#¥¥&*(&%¥#……”

她無奈地想:面上多成熟的一個孩子,一寫作文,文筆就像個小學三年級學生。

老師再往下看:

“我的爸爸對我很好,他雖然很厲害,以前我怎麽打都打不到他,但後來有一天他做錯事後被我打就從來沒有躲過@¥#……%……不過即使我用盡全力把他打一通,他也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讓人看了十分生氣@¥%#*%&*(&(@#……

@¥……¥……&%&……*&(……

總有一天一天我會讓他痛哭求饒的。

我有一個好爸爸。”

老師提心吊膽地看到結尾,忍不住在作文又下方批注:

這是溺愛!

對你的好爸爸好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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