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林生謝絕了王克去ktv的提議，一個人回了家。

走在路上，在網吧中的的片段還不斷在腦子裏回放。

攻擊他的貓咪、陌生的女老板……

這網吧似乎真的和自己之前來時不一樣了，但王克為什麽沒有發現呢？

作為高中時期的好哥們，他去網吧十次有八次都是和王克一起去的，對方對這網吧顯然也十分熟悉。

林生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方才沒有注意的一句話此刻适時地響起在腦海中。

“今天怎麽回事，這貓從來不撓人……”

貓只有在覺得自己面臨危險的時候才會主動攻擊人類。

假設王克說的是真的，老板沒有變、店裏的貓沒有變，而貓會攻擊有敵意的陌生人……

林生心中緩緩升起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

難道變了的……是自己？

不論是在家裏，還是在網吧，無論是父母，還是王克，他們沒有人感到異樣，覺察到不适的從頭到尾只有自己。

林生咬了咬嘴唇，臉色一點點發白。

回到家時，林生看見父母坐在沙發上，表情沉肅，一言不發。

林生心裏“咯噔”一下，緩緩走過去，連說話聲都變輕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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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你們怎麽了？”

林父擡頭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神情很悲傷，“小生啊，你隔壁趙叔叔前兩天車禍去世了，明天我們要去參加他的葬禮。”

葬禮？

林母補充道：“我們也是剛知道這個消息，這好好的人，怎麽一下子就沒了呢。”說着忍不住垂了兩滴淚。

林生怔住了，他直愣愣地站在沙發邊：“趙叔叔……哪個趙叔叔？”

沒想到話音一落，就聽見林母猛然拔高的嗓門，“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趙叔叔你都不記得了？就是隔壁你初中同學趙林的爸爸啊，你小時候可沒少去他家玩。”

林父也責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滿林生對親近的人去世如此淡漠。

但卻腦子“嗡”的一聲，像是有驚雷當空劈下。

趙林？！

在他的印象中，趙林的爸爸早就死了啊！

那應該是在八年前，自己還在上初三的時候，有一天上晚自習，老師忽然把趙林叫出去，林生好奇地往外看，就看見趙林忽然大哭着往學校外跑，連書包都沒來得及收拾。

當天晚上回家，林生跟父母講述了這回事，他們悲痛地告訴他，趙林的父親趙澤意外遭遇車禍，沒等120趕到人就已經不行了。

這事過後，林生有好一陣子沒有看見趙林，再次看見他，就是在他父親的葬禮上。

十三歲的小男孩，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慘白着一張臉，扶着已經哭得快脫了力的母親。

這件事對小時候的林生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陰影，有一陣子特別害怕死亡。

但事到如今，這事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啊！

趙林都已經跟他一樣上大學了，他的母親前幾年聽說也再嫁了，那現在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爸說明天要求參加趙叔叔的葬禮？

林生看着父母沉痛的神色不似作僞，但此時此刻，他只感覺到手腳冰涼。

斟酌再三，林生還是決定問出口，“媽……為什麽我記得，這個趙叔叔在我初三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啊？”

沒想到話音落下，林母極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說什麽胡話？你趙叔叔是前兩天才去世的！人在殡儀館現在還沒有下葬！”

看着林母即将動怒的表情，林生識趣的閉上嘴。

但心中那個疙瘩卻沒有解開，一直如影随形的不安感越發強烈。

林生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開始搜索八年前的那起車禍。

當時他記得這個車禍被當作重大交通安全事故來報道，除了趙叔叔之外，整起車禍一共造成兩死三傷，在當地算得上是一個很大的新聞了，所有媒體都争相報道。

林生打開浏覽器，以及當地的論壇、社交軟件、媒體的公衆號……

半個小時後，他方才了手機。

沒有，什麽都沒有。

他試了無數個途徑，沒有任何關于這起車禍的消息。

這件當時轟動一時的事件，在互聯網上消失了，沒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

靜坐良久，林生翻出了通訊錄，找到了好久不聯系的班長的電話。

加上了微信好一番敘舊，林生終于問出了那個他在心裏輾轉了許久的問題。

“對了班長，你還記不記得，趙林他爸出車禍那事？”

五分鐘後，對話框中彈出消息。

“出車禍？有這事嗎？你記錯了吧。去年我還在街上看見了趙林和他爸呢。”

林生放下手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外面天已經黑透了，星星點點的街燈透過窗子，為室內增加了一點光線。

林生沒有開燈，就借着這微弱的光線靜坐。

手機屏幕上對話停留在那兩句。

“出車禍？你記錯了吧？”

林生想不通，為什麽八年前那起車禍明明發生過，但所有人都不記得。他更想不通，早已經過世多年的人，為什麽會再“死”一遍。

他試過無數的辦法來證明是自己記憶出了錯，但每一次他都能回想起無數過去發生過的可以相互佐證的細節，來推翻這一輕率的結論。

黑暗中，那種不安感被再次放大。

林生抹了一把臉，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他的父母也陌生起來。

這一夜睡的并不舒坦，其間反複醒來多次，并且做了很多混亂的夢。

他夢見天空倒懸，大地起伏如波濤，夢見蠕蟲在面包上扭動，夢見貓說起了人話……

最後一個畫面，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死在雪地裏，他腳邊散落了一只鞋，臉上還帶着笑。

在夢裏的他走過去，結果那個男人忽然開口說話了。

“你見過門裏的世界嗎？”

林生被驚醒，一身冷汗。

天光微亮，林生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五點十分。

他重新躺了一會兒，睡不着，索性直接起來。

洗漱之後，坐在沙發上玩手機，不一會兒，父母的房間裏出現了起床的動靜。

今天要參加葬禮，他們全家都起了大早。

一想到葬禮，林生心裏的那片陰雲又回來了。

不過這一次他學聰明，沒有再多問，而是全程安靜地跟着父母走。

邁進靈堂的瞬間，林生一眼看到了盡頭那張黑白的大照片。

畫面中的人笑的溫暖敦厚，和記憶中趙叔叔的面容重合。

林生心中湧起一種複雜的情感。

被氣氛感應，又聯想到過去趙叔叔對他的好，林生難掩悲傷，但與此同時，他的記憶卻在提醒他：這不是真的！趙叔叔已經在八年前去世了！

兩種複雜的情緒反複撕扯，讓林生有些透不過氣。

在這一瞬間，他甚至懷疑這世界是不是出了什麽bug。

就像一臺精密運轉的電腦，系統忽然故障，硬盤裏的東西讀檔重來。

他努力去找這個葬禮現場有什麽違和的地方，但很快，他的心一點點涼下來。

無論是前來現場哀悼的死者親朋，還是眼睛都哭腫了的趙林母子，抑或是主持葬禮的殡儀館工作人員，甚至是棺木中被鮮花簇擁着的趙澤蒼白幹枯的遺體，都在顯示，這一場葬禮是真實存在的，他承載着生者的悲傷和對死者最深切的追悼。

林生全程靜默無言。

知道回了家，壓抑的氣氛才終于得以緩解。

林生倒頭躺在床上，放棄思考。

身子很快放松，一夜無夢。

接下來的幾天，林生的生活平靜了下來。

每天重複着吃飯、睡覺、打游戲這些放松卻又無聊的生活。

在這幾天，林生故意不去想之前發生的事，如他所願，日子也一天天回到正軌。

他本以為，生活會像這樣一如既往地平靜下去，之前經歷的一切就是一個虛幻的夢，夢醒後一切就會過去。

直到……他無意中看到那本相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