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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是一塊不起眼的拼圖，但正是這些細枝末節的偏差，讓林生感覺毛骨悚然。

因為這并不僅僅是一張照片、一件小事這麽簡單，這本相冊幾乎貫穿了林生從生下來到現在二十年的全部生活。如果說這一路成長過來的點點印記都與記憶中有所不同，那麽現在的他，是真實的他嗎？現在他所處的世界，真的是自己經歷過的世界嗎？

他擡頭看向眼前這個幹淨整潔的家、看向旁邊的至親之人，第一次感覺，這原本無比熟悉的一切，竟然有一種令人心驚的陌生感。

母親轉過身來，發現林生臉色不好，有些擔憂地問，“怎麽了，是哪不舒服嗎？”

林生下意識身子往後一退，躲開了林母摸向他額頭的手掌。

葉娟和林生同時愣住了。

林生張了張嘴，尴尬地不知怎麽開口，“媽，我……”

他連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會後退那一下。

林母見狀，難得地沒有說什麽。

林生低着頭，尴尬地離開了沙發，之後三兩步回到自己房間反鎖房門。

當身體砸在軟和的床墊上時，林生才長出一口氣。

他四肢癱成大字型躺在床上，腦子裏卻亂哄哄的，像是有一團亂麻不斷纏繞着，怎麽都理不清頭緒。

那些詭異的照片一張張地漂浮在他的腦海中，每一個違和的細節是那麽的刺眼。前一陣子好不容易消散的不安感卷土重來，再次占領他的神經。

這一夜，林生徹底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林生就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拿了那本相冊。

緊接着，他來到了一家照相館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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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時間太早，照相館還沒開門，林生焦躁不安地等了半個小時。當老板揉着惺忪的睡眼拉開卷簾門時，被外面這個臉色蒼白神情焦慮的小夥吓了一跳。

兩相對視，老板尴尬地問：“要照相？”

林生咽了咽口水，“老板，你能不能幫我看看，這些照片有沒有被二次處理過？”

兩個小時後，老板揉着眼睛從暗室裏出來。

“小夥子，我每一張都看了，有些确實年代久遠，但我可以确定，這些照片沒被處理過，膠卷拍成什麽樣洗出來就是什麽樣。”

林生不死心地又去了幾家照相館，很快得到了相同的結論。

這些照片沒有任何修改的痕跡，相機拍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就是什麽樣子。

傍晚時分，林生坐在街邊的馬路牙子上，看着太陽緩緩隐沒于高樓之後，大地一點點暗淡下來。

他的腦袋有些發空。

從最初的震驚、難以置信道驚恐，再到茫然，林生覺得自己的心情也像坐了過山車一樣起起伏伏。

魂不守舍的回到家，葉娟看向他是眼睛裏有難以掩飾的擔憂。

林生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要不……明天去醫院看看？”葉娟小心翼翼地說道，“媽媽是擔心你，這兩天你覺都睡不好，人也沒精神，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啊。”

林生擡頭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瞬，終是把到了嘴邊的拒絕咽了回去。

“好啊”。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打車早早就去了醫院。

不論何時，醫院總是人滿為患。排隊、挂號，等輪到林生時，已經十點多了。

醫生是一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女性，關切地問他的症狀。

礙于林母在場，不想說太多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林生只說：“失眠。”

醫生了然地點點頭，“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林生：“三天前。”

又問了一些有的沒的，林生都回答的很正常，醫生覺得他問題不大，于是只說，“沒什麽問題，睡前用熱水泡腳或者喝點熱牛奶，躺床上就別玩手機了。實在睡不着，我給你開點□□，但注意別多吃。”

林生點頭表示記下，和葉娟出了診室。

見醫生說沒什麽事，葉娟提着的一顆心放松下來，免不了要數落林生幾句，“肯定就是玩手機玩的，專家都說了，那藍光對人體有害，影響那什麽素分泌。”

林生：“……褪黑素。”

林母：“知道還玩？”

林生：“……”

林母嘆了一口氣，指了一下大廳裏的長椅，“你在這等着，我給你取藥。”

“媽，不用了，我去吧……”

“你在這呆着！”扔下一句話，葉娟風風火火地走了。

林生看着她走遠的背影，思緒又開始放空。

神色各異的人從他眼前走過，但無一例外都是步履匆匆，嘈雜的說話聲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住院”、“手術”、“複查”這些詞彙争先恐後地湧進耳朵。

林生不喜歡來醫院，因為在這裏，他會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失控感，不論是金錢還是健康，人一到了這裏，一樣都把握不住。

林生低下頭，避免讓自己去想這些紛雜的事情。

過了大概一刻鐘，林生聽到了一連串腳步聲。高跟鞋敲擊瓷磚的清脆聲音即使在嘈雜的人群中也顯得很突兀。

林生擡起頭，看見葉娟正從遠處向這邊走來。

他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腿腳，腦子裏随意想着一會兒是做公交還是打車回去。

然而沒想到的是，母親好像沒看到他，徑直與他擦身而過，向着走廊深處走去。

林生愣了一下，趕緊叫了一聲，“媽！”

然而葉娟的腳步半點也沒停。

林生皺了皺眉，想着一定是人多嘈雜沒聽見，于是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同時心裏也在奇怪，明明說好了在這個長椅上等着，母親怎麽會不記得了呢。

林生穿過人流，大步上前，然而就在他伸手将要拍到葉娟的肩膀時，對方忽然轉了一下身，之後徑直推門進了右側的診室。

林生手停留在半空中，整個人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倒不是因為母親沒有等他，而是就在剛剛，女人關門的時候，忽然不經意間擡頭看了他一眼。

而就是這一眼，讓林生腦子“嗡”的一下。

因為他驚恐的發現，對方表情淡漠，眼中無任何情緒波動，在他臉上停留的時間沒有超過一秒，就極其自然地轉過頭。

那完全就是……看陌生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