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陳維一開始沒聽清,反應過來之後便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男生又舉着手電半跪在地上把床底又仔仔細細地掃了一遍,斬釘截鐵地說:“這床底就是空的,連個老鼠都沒有,更何況是人了。”
見他這麽說,陳維嘴唇顫抖,聲音的變了調:“不可能,我明明看到的!”
然而男生卻幹脆直起身,面對一臉驚恐的陳維,只是表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後便越過他拉起門口女朋友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走廊裏,在對方關門之前,陳維聽見那個女生刻意壓低的聲音,“這人不會夢游吧?還是有精神病……”
陳維痛苦地抱住頭,渾身一陣接一陣地發冷。
他确認自己沒有夢游的習慣,更肯定自己沒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最重要的是,他明明看見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就躲在床底下,并且還和自己對視了。
那一瞬間魂飛魄散的恐懼,他這輩子都忘不掉。
這個賓館是呆不下去了!
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陳維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他不管他人異樣的眼光,甚至也不想追究這一切異象究竟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的有發生。
此時此刻,他心裏就這一個想法。
快逃!不顧一切地離開這個地方!
陳維一股腦地将電腦、充電器、換洗衣物這些行李一股腦地塞進行李箱,之後拖着箱子踉踉跄跄腳步虛浮地下了樓。
“轟隆轟隆”的拉杆箱滾過樓梯的聲音幾乎響徹整個走廊,樓下老板娘再次被吵醒,終于忍無可忍地掀起軍大衣破口大罵,“你有病吧,大晚上折騰什麽?還讓不讓人睡着了!”
陳維絲毫沒有理會女人的怒火,只是哆哆嗦嗦地說,“退房,我要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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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原本插着腰準備繼續罵,聽到這話,竟然愣了,“退房?”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手表,之後表情更加迷惑了。
大半夜淩晨三點,住到一半想退房?
然而陳維卻壓根沒給他反應時間,一只手拖着行李箱逃命似的沖出了大門,連押金都忘了退。
女人看着對方倉惶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拍着胸脯嘀咕道,“我的老天啊,這到底是什麽人啊,不會是個逃犯吧……”
早已經沖出賓館很遠的陳維自然是不知道老板娘心中所想,他腳步不停地又跑了十來分鐘,直到最後腿腳酸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受不了似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冬日的夜晚天氣異常凍人,寒風一吹,那股冷意幾乎順着血管滲進人的四肢百骸。
陳維方才忙着逃命沒有顧得上,現在停下來,才意識到手和臉部裸露的皮膚被凍得通紅,就快沒有知覺了。
人生将近三十年,陳維第一次體會到露宿街頭的感覺。
他茫然四顧,冷清的大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自己一個人狼狽地坐在路邊,像一棵光禿禿的樹。
他再次掏出手機,軟件上還是顯示今晚的全城的旅館都沒有空房,他更加不知道去哪裏,是真正的流落街頭了。
驚怕、憤怒、委屈一系列情緒交織在一起,陳維緊了緊衣服,絕望地抱住了頭。
忽然,遠處有兩道明亮的光束掃了過來,陳維愣了一下立刻擡頭看去,驚喜的發現離自己幾十米遠的前方,有一輛車正在大馬路上向自己的方向駛過來。
是出租車!陳維驚喜地招手,同時大喊:“停下!這有人!”
十秒鐘後,橙黃色出租車在陳維的面前緩緩停下,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司機戴着一頂鴨舌帽。
陳維快要喜極而泣了,他迅速拎着行李開門上了後座,“砰”地一聲關上門。
“師傅,快開,去哪都行!”
司機背對着他,車內沒有開燈,光線極暗,透過後視鏡也看不見對方的面容。
但面對陳維這堪稱奇怪的指令,司機倒是一句話沒說,很快就啓動了車子。
半夜三更,大馬路上孤零零的出租車駛在街上,奔向未知的目的地。
盡管車裏沒開空調,但比起外面,這暖意簡直讓人感激。
陳維感覺自己已經被凍得麻木遲緩的腦袋重新開始運轉了起來,而此前在賓館的種種畫面也一股腦地再次浮現在眼前。
電視、失蹤的女孩、床下之人……這無數的畫面編織成了一張恐怖又詭異的巨網,将他籠罩其中。
觸不到邊界,也無法逃脫。
車內一片安靜,黑暗的光線讓人的身體逐漸放松,慢慢的,陳維的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
陳維感覺自己睡了很長一覺,以至于在醒來時,他凝望着身前的椅背,竟花了很長時間回想自己究竟是在哪。
意識一點點回籠,陳維逐漸想起了前因後果,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出租車裏睡着。
他有些過意不去,正想跟司機說話,忽然間發現,車前座的駕駛位,上面竟然沒有人。
陳維愣了一下,為了防止是被高高的椅背擋住視線,還特意探頭從側面看了一下,駕駛位果然空空如也。
人呢?
陳維既好奇又驚訝,頭一次打車到了目的地司機卻不見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确認了一下車裏除了自己确實再沒第二個人後,他擰了一下側面的門把手,一只腳踏了出去。
被車外的冷風一吹,陳維渾身激靈了一下,霎時間清醒了大半。
他站在空曠的街路上四下望去,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人一車孤零零地停在路中央。
陳維咽了咽口水,感覺這情形然他不自覺地有些心中發毛,于是他想了想,從錢夾了抽出了一百塊錢扔在車座上,然後便拖着行李箱離開了這輛出租車。
往遠走的時候,陳維不時回頭看一眼,只不過視線裏永遠是那輛停着的橙黃色出租,他的主人始終不知所蹤。
陳維雖然心中的打鼓,但也沒有回去的打算,也許司機着急上廁所或者因其他突發事情離開了只是沒有叫醒他。
這麽一想,陳維也不再過度擔憂。只是下了車之後,依然無處可去,他拖着行李箱在街上漫步目的地走,心想難不成真的要露宿街頭?
他苦笑着掀亮手機,淩晨三點三十五,因為是冬天,太陽升的晚,等待他的依然是漫漫長夜。
陳維心想不如就這樣走下去,一會兒找個路邊的椅子坐會兒,等挨到天亮就好了。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順着筆直的馬路望向遠方,然而走着走着,他忽然隐隐感到一絲不對。
陳維皺了皺眉,但卻并沒有停下來,然而當他越走越遠,心裏的這種不安便越發濃重起來。
因為他忽然發覺,這附近的景色,似乎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繼續往前,發現無論是這條路本身,還是兩旁的各種建築物,自己似乎都在哪見過。
正當他尋找這種熟悉感究竟是從何而來時,陳維忽然瞥見,就在自己前方二十米處,矗立着一個不起眼的木牌子。借着微弱的路燈光,他看到上面寫着四個大字:安家賓館。
!
陳維瞬間渾身一緊,緊接着頭皮發麻。
這不正是自己住的那家賓館麽!
而他在不到一個小時前才剛剛逃離那裏,現在怎麽又回來了?
陳維十分确定這樣的一家破旅館是不會存在什麽分店或連鎖店的,并且通過觀察環境和門前的布置,眼前的這個三層小樓,肯定就是自己剛剛離開的地方!
陳維忽然感覺腿腳發軟,渾身上下使不出力氣,甚至開始微微的發抖。
為了求證,他緩慢的、小心翼翼地接近這家記憶中的賓館。
在快到門口時,為了不驚醒裏面的人,他甚至貓着腰,蹑手蹑腳地将箱子拎離了地面。但當經過門口時,他還是差點沒忍住驚叫出聲。
門裏的前臺後面,赫然就是那個披着軍大衣睡覺的老板娘!
陳維再也不顧上別的,二話不說拔腿就跑,氣喘籲籲地逃離了這是非之地。而随着他往前走,他越來越心驚地确認,自己眼下正走的路,就是他一個小時前從賓館逃出時的路。
怎麽會這樣?
自己明明做了半個多小時的出租車,按速度算怎麽也得開出去至少十幾公裏,為什麽現在竟然又回到了原來的賓館門口?
難道他這半個小時,一直都在原地打轉?
這時,他又想起了那不知所蹤的司機,之前倒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想來,卻不自覺地讓他後背發冷。
對方一定跟此事脫不了關系。
很快,陳維便看到了前方幾米處,正是自己之前上車的地點。
因為這旁邊立着一個綠色的垃圾桶,旁邊地上還落着半根煙頭,因此陳維記得很清楚。
現在他再一次來到了同一個地方,那根煙頭正對着他,像一只無聲的眼睛。
陳維站在冷風中,手腳冰涼。
過了不知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漫長的一個世紀,陳維忽然看到遠處傳來亮光。
他轉過頭,刺眼的車燈晃了他的眼。
漆黑的夜幕中,一輛橙黃色的出租車緩緩停在了他的面前。
透過幽暗的車窗,他看見駕駛位上的司機,戴着一頂鴨舌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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