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陳維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大叫一聲，什麽都顧不上，掉頭就跑。

寂靜深夜，大馬路上只剩下了拉杆箱在地面上“沙沙”的摩擦聲，和陳維大口大口的喘息。

不知跑了多久，陳維強忍住恐懼回頭看，身後街道空曠，大馬路上空無一人。

又等了一會兒，再三确認那輛車并沒有跟來後，陳維雙腿一軟，差點直接癱在地上。

他胳膊拄在的拉杆上猛咳了一陣，整張臉因為方才的劇烈跑動而憋的通紅。

陳維不敢再掉頭往回走。

他不明白剛才明明車開出去了半個小時，為什麽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原位，但他不敢探究，也不想探究。

發展到現在有太多事情超出了他的認知，原本他只想順利地在這講完幾天課然後平安回去，現在他的想法變了。

還管什麽工作，他只想馬上回家，現在、立刻！

陳維心中打定主意，目标轉向了火車站。

火車站離賓館的位置大概有一公裏，之前下火車他也是走着來的，距離并沒有特別遠。并且他心中暗自猜測，先前在出租車上駛出了半個小時之後又回到原地，也許意為着他被困在了一個有一定範圍的看不見的空間。他沒有辦法離開這個空間，一旦超出了某個距離，他就會再次回到原點。

但火車站距離賓館很近，也許并不在這個圈子之外，他寧可嘗試一下。

陳維開始向着火車站進發。

因為之前已經走過一遍，且陳維并不路癡，因此他很快便找到了方向。

十分鐘後，他便看到了遠方矗立在夜幕中的高大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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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個新修的火車站很有設計感，站前立着一個幾十米高的巨大鐘表，并且頗有古典歐洲時期建築的風格。

即使遠在百米外，陳維依然看見，巨大的表盤上分針和時針正在有條不紊地轉動。

淩晨4點02分。

陳維進了火車站。

這個時間，偌大的候車大廳十分冷清，只有零星的幾個旅客在長椅上或坐或躺。陳維警惕地掃了一眼，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他去窗口買票，乘務員告訴他，非常巧，在半個小時之後就有一輛去往他的老家C城的方向。

陳維大喜，雖然只剩硬座，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買了。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這一步還真讓他走對了，也許這輛列車真的能帶他離開這個詭異的城市。

一想到這，陳維一直以來的焦躁不安得到舒緩，心中又升起希望。

剩下的時間便不再難熬，陳維一邊随意浏覽着手機，一邊等着檢票口開放。

然而，就在他不知第幾次瞥向屏幕右上角的時間時，整個屏幕忽然黑了一下，之後在正中央顯示出了一串數字。

來電話了？

陳維愣了一下，盯着那串陌生的號碼發呆。

誰會在大半夜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

八成是打錯了，要麽就是詐騙電話。

陳維手指劃向紅色挂斷鍵，直接拒接。

但過了不到一分鐘，電話再次響了起來，還是剛才那個號碼。

這下陳維納悶了，難道真的是找自己有急事？

電話鈴響了五六聲，陳維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喂？請問是哪位？”陳維首先開口。

然而聽筒另一頭一片死寂。

陳維皺了皺眉，“喂？有人嗎？”

那頭還是沒有聲音，陳維感覺莫名其妙。然而就在他即将要挂斷之際，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了一道極為尖利的女聲。

“不要上車！”

因着這刺耳的音量，陳維下意識将手機拉遠，但當意識到對方說話的內容時，又驀地愣住了。

“你說什麽？”陳維問道。

然而另一頭的女聲卻越發的尖銳凄厲，并且充滿了驚恐。

“不要上車！”

“不要上車！”

“不要上車！”

……

電話被突兀的挂斷，聽筒另一頭只剩下一片死寂。

陳維握着手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将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次攪亂了，甚至讓的頭皮隐隐的有些發麻。

這個女人是誰？

他腦海中快速将自己認識的異性過了一遍，并沒有找到匹配的對象。

他的社交圈很窄，這幾年認識的異性兩只手數的過來。并且她們要麽就是早就不聯系的同學，要麽是關系很生疏的同事，私下裏幾乎從無交集。

陳維不相信她們中有誰會半夜三更給自己打電話，并且內容還這麽詭異。

并且更讓他細思極恐的是，那人竟然知道他馬上将要上火車。

要知道，他買票回家這個決定可是二十分鐘前臨時做出的，要不是被那詭異的賓館和出租車逼的走投無路，他也不會扔下工作連夜趕往火車站逃跑。

一想到賓館，陳維一下子想到了那個披着軍大衣的老板娘……難道是她？

但很快，陳維又否定了這一猜測。

聲音不像，電話中的女人雖然由于尖利的叫喊讓她原本的聲音變了調，但細聽之下還是要比那個老板娘要年輕一些，更像是二十歲左右的女生。

究竟是誰呢？

陳維思索半晌，仍是沒有頭緒。

難道真是打錯電話了？雖然這目前看起來是最有可能的，但陳維還是隐約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他姑且把這電話當作真的是打給自己的，并且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

對方的目的是什麽？顯而易見，讓自己不要上車。

但為什麽？

陳維想不通。

難道這輛車上會有對他不利的人？

但陳維自問這麽些年來從沒和人結過仇。但經歷了方才一系列沒法用科學解釋的事，陳維的思維開始拐向了一個此前從來不會涉足的方向。

賓館、出租車、床下之人……他的心底開始不安起來，難道這火車也……

他立刻搖了搖頭，下意識想把這種念頭甩掉，在潛意識裏便抗拒這種可能性。

他不可能留在B市，這地方處處透着詭異，每多呆一分鐘他都覺得不安全，今夜他無論如何要走。

而剛才他已經親身證明，乘坐出租車無法離開這個地方，甚至都無法走出賓館這方圓幾公裏內，而要想盡快逃跑，只能通過火車。

要因這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而放棄嗎？

陳維心中激烈地打着鼓。

“乘客朋友們，開往C城的k1084號列車即将進站，請您盡快到檢票口檢票。”

候車大廳的廣播響起了檢票通知，工作人員也開始拿着喇叭提醒。

陳維腳尖下意識動了一下。

他看着四五個乘客向檢票口的方向走去，又很快從裏面的通道去往後面的站臺。

陳維抿了抿唇。

要是沒有那通電話，他肯定毫不猶豫地動身，但此時此刻，他承認自己有些動搖。

到底是按原本的計劃行動，還是聽從那不知來歷的女聲？

但陳維換了個思路想，就算他不上這輛車，還是要重新買票等待下一輛車。因為B市并沒有機場，而距離C城的的距離又遠超城際大巴的範圍，要想回去，他着實沒有第二個交通工具可以選擇，火車是離開B市的唯一途徑。

此時此刻，乘務員已經開始催促尚未檢票的乘客抓緊，檢票口将在一分鐘後關閉。

陳維萬般無奈，深吸了一口氣，拖着箱子步履沉重地向檢票口走去。

順利通過檢票，陳維沿着樓梯下到站臺乘車。

上車之前，他重新确認了一下車票上自己的座位：14車69號。

龐然大物在夜色中轟鳴着駛進車站，在候車人的注視下，緩緩開啓車門。

陳維根據地上的标識，找到了他的車廂對應的上車點，之後提着行李走了上去。

這一趟車橫跨好幾個省份，途徑路程很長，所以此刻車上基本沒有空位，早就坐滿了在前面幾站已經上車的旅客。

因為是在深夜，他們大多數已經靠着椅背睡着了，就算有清醒的，也是疲憊地趴在座位前的小桌板上閉目養神。

陳維盡量放輕腳步，艱難地在塞滿了行李的過道上左右橫跨。

然而還沒等走幾步，就在他再一次要擡起腿的時候，餘光忽然瞥見右手邊座位上的一個女人正在看着自己。

陳維以為是自己動靜太大打擾了人家睡覺，于是低聲說了句“抱歉”。

但那個女人像是沒聽到他說話一般，反而沖着陳維，臉上緩慢地展開了一個微笑。

陳維怔了一下，不知所以，于是有些不自在地偏開目光

接着他擡頭向狹長的車廂看了一眼，這才是第五排，他的位置在第13排，還隔着不遠的距離。

陳維深吸一口氣，提起箱子繼續向後挪動。

但就在這時，他又捕捉到了另一個有些異樣的目光。

就在他的斜前方，有一個中年男人正在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

陳維被這眼神看的莫名其妙，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又低頭在腳下看了一圈。

沒掉什麽東西啊。

并且此時陳維忽然想起來，自己剛上車的時候，明明看見這個大哥還在睡覺，因為對方躺的四仰八叉把腿舉到了前座的靠背上，因此他對這個人有些印象。

為什麽對方會忽然醒了，并且這樣看着自己？

陳維腦子裏劃過疑問，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他并沒有出言問詢。

經過那個中年男人，陳維繼續往裏走去。

然而走着走着，陳維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而這不禁讓他後背開始冒冷汗。

那就是他震驚地發現，原來看着他的并不止第一個女人和剛才那位大哥，他走過的一路，兩邊的人無論此前睡着的還是沒睡的，都會有意無意地将目光向他投去。

他們沒有交流，甚至沒有任何看得出的暗號，但就像早已約好了一般，在他走過的每一步，那若有似無的目光都如影随形。

并且陳維還發現，在他和看向自己的人對視時，對方的眼睛會迅速地撇開。

不過盡管他們掩飾的很快，但陳維還是注意到了，這些人的眼中，隐隐藏着某種壓抑卻興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