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回去的路上,方洛再次路過了523.

一個護士剛剛拿着病歷本從裏面出來，門是虛掩着的，方洛探頭向裏看。

沒想到,裏面的人也正好看見了方洛,四目相對，床上人纏了一圈紗布的手指顫顫巍巍地擡了一下。

方洛反應過來,對方是讓自己進來。

猶豫了一瞬，方洛推開了門。

進去之後,屋子裏另有一人，是個略微有些上了年紀的男人,應該就是那個昨天夜裏缺席的護工。看見方洛進來,對方愣了一下，随即迎上來道，“是昨晚那個好心人吧，多虧了有你啊,真是太感謝了。”

方洛客氣地笑了一下,“沒什麽,恰巧路過而已，換了別人也會這麽做。”

護工給他拿了凳子,幾人簡單寒暄。

方洛看着兩只腿吊着牽引,僵硬躺在床上的陳維問道，“您怎麽傷這麽重啊？”

那人張嘴,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不小心……摔的。”

方洛知道對方沒說實話,但是心中微微有些驚訝的确是另一件事。

先前男人整個頭部被包裹讓他看不見面容,現在聽對方說話,聲音倒是意外的年輕，估計跟自己年紀相仿。

方洛眼珠轉了轉，狀似無意地說起，“陳先生，剛才聽外面的護士說，您是昏迷在鐵路邊之後被發現的？”

沒想到一聽這話，床上之人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變得很激動，“你……你是記者？還是什麽人……”

與此同時，身邊的護工也變得警惕起來，“這位先生，你難道是特意來問這事的嗎？”

案子發生了大概有一個多月，在這期間除警察外，三番五次有各路媒體和網絡博主打着各種名義來采訪甚至偷拍，二人早就不勝其擾，并對這些人毫無底線地窺探個人隐私感到厭煩。

Advertisement

而且自從陳維将真相和警察說過，卻招致了對方更深的懷疑後，他幹脆三緘其口，不管對誰一直就說撞到頭不記得了。

然而就在護工想用同一套說辭将方洛打發走時，方洛忽然湊近了陳維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我也認識一個人，在那條鐵路上消失了。”

話音落下，方洛明顯感覺對方渾身一震，紗布下布滿紅血絲的眼珠快速轉向他，驚訝又充滿急切地說：“是……是誰？”

方洛看着他的眼睛，語氣平靜：“關玲”。

“其實不光是我，這件事情很多人都有所耳聞，就是前陣子意外失蹤的女大學生。”

方洛本就是一個私家偵探，之所以知道關玲的事，是因為關玲的母親曾在女生失蹤之後請他幫忙找人。

方洛拜訪女生親友，并搜集網絡上的信息，但女生仿佛人間蒸發一樣，蹤跡全無。唯一的線索是女生失聯前一天晚上，曾給母親發過微信，“媽，我這就回去了，半夜四點多的車。”

而當時關玲的母親只回了“注意安全”四個字，沒想到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卻是女兒最後的音訊。

聽完方洛的講述，陳維有點恍惚，沒想到在小小的醫院裏，竟然能這麽巧碰到與此事有關聯的人。

之前他曾經把這一段經歷告訴給警察和多家媒體，但沒有一個人相信，都認為他是在說瘋話，甚至有人猜測他是逃犯，想要逃避追捕，所以裝成精神病。從那以後陳維就徹底放棄了對外交流，就當自己做了一個噩夢。

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能碰見與此事有關聯的人。

這一次，陳維不再隐瞞，将火車上的經歷和盤托出，方洛認真地聽着，随着他的講述眉頭越皺越深。

說道最後，陳維眼眶紅了，“我知道，是關玲救了我。是她扔了那個鐵皮桶才讓我撞飛出車外。雖然現在受了傷，但總算是保住一條命。”

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但時至今日，陳維仍是心有餘悸，他簡直不敢想象被那麽多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重新拖回車廂的下場。

與此同時，方洛內心也有感慨。

關玲之事算是他心中的一個結。接了其母親的委托，最後卻沒有找到人，甚至一直不知道對方是生是死，這一直讓方洛有些愧疚。而且随着調查的深入，他也越發感覺到這件事情的離奇，但在沒有任何有用線索的情況下，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沒想到這麽長時間過去後，能再次聽到相關的消息，他也覺得很意外。

這時，陳維忽然想起了什麽，不禁再次開口，只是語氣有些猶豫，“你知不知道……

‘門’？”

方洛愣了一下，沒明白他的意思，“什麽門？”

陳維張了張嘴，也覺得一時半會很難解釋清楚，于是只能誠實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自從我上車開始，車上的人都會有意無意提到這個‘門’。比如我旁邊座位的女人問我是怎麽進的門，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說‘火車在過隧道沒有信號，等進了‘門’就好了’……”

方洛皺了皺眉，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不過他實在是難以将“門”這一生活中随處可見的事物，同詭秘的失蹤案、兇殺案聯系到一起。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但陳維畢竟有傷在身要好好休息，方洛不便打擾于是先行離開。只是在關門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昨天聽鄰床小夥講的話：酒店兇殺案，行兇的女人在死胡同走進一扇神秘的“門”，之後便消失不見。

這是偶然嗎？與陳維口中的“門”究竟是否有關聯？

但這些問題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弄明白的，縱使有再多疑問也只能暫時擱下。

方洛此前暈倒只因驚吓過度，身體上并沒有問題，因此住了一晚上就出院了。

回到家時，母親正躺在床上睡午覺，聽到開門的動靜，連忙被保姆扶着出來。

“媽，是我。”方洛一邊放下包一邊說。

方洛的母親王英娟有眼疾，二十年前就失明了，方洛平時不在身邊，生活起居由保姆劉嬸照顧。

見方洛忽然回家，劉嬸熱絡地張羅吃飯，王英娟則有些埋怨，“怎麽這麽長時間不過來？”

方洛沒敢說自己住院的事，編了個借口，“前幾天初中同學從國外回來，陪他玩了幾天。”

過去這麽多年，王英娟早就不記得兒子都有什麽同學，于是也懶得多問。

飯桌上，王英娟和劉嬸開始聊一些家長裏短，方洛安靜聽着。

這時，劉嬸忽然壓低了聲音一臉警惕地說道，“對了，小洛最近出門要小心點，聽說附近有精神病殺人！”

方洛夾着筷子的手一頓，“啊？”

劉嬸瞪大眼睛，“你還不知道啊，就是皇冠酒店那，有個女的把她對象殺了！到現在人還沒抓着呢，聽說是精神不正常……”

方洛噎了一下，沒想到是這事，原來這案子已經傳得這麽廣。

不過流言一傳十十傳百，衍生出無數個版本，往往離事實真相越來越遠。

方洛清楚地記得高華身邊那個女人，無論是從出公司到上車的那一段路，還是錄音裏那些對話，都能看出來對方似乎不像是患有精神病的人。但至于對方為何要以如此兇殘的手段殺害情人，這卻是不得而知，只不過方洛總覺得這件事情的背後隐情顯然不是精神病殺人這麽簡單。

于是他猶豫了一下說：“那人應該不是精神病，不過鑒于人還沒抓着，媽你和劉嬸出門小心點。”

劉嬸點了點頭，王英娟卻仍然對兇手至今下落不明感到奇怪：“目标這麽明顯，怎麽會抓不到人呢？”

劉嬸順口說，“那得問警察啊，沒準那人是個慣犯，殺完人第一時間就跑了。”、

這時，方洛又想起醫院裏鄰床小夥關于女人在巷子裏失蹤的講述，雖然聽起來很是離奇，但反正現在案件還沒有結論，當做茶餘飯後的閑談也不是不行。

于是方洛就把這些聽來的東西一五一十的說了。

“那個女的進門之後就不見了，但後來警察趕到，發現那面牆上根本什麽都沒有，這扇門就像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你說奇不奇怪？”

劉嬸張着嘴，顯然有被驚訝到，然而就在這時，方洛忽然聽到了一連串“噼裏啪啦”碗筷掉地上的聲音。

他愣了一下，擡起頭，緊接着就看見王英娟臉色發白，指尖都在不住地發抖。

“你、你剛才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