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看見母親反應這麽大,方洛一下子愣住了。

對方臉色煞白，嘴唇都有些發紫。

“媽……你怎麽了？”

方洛彎腰撿起面前掉落的碗筷，不時觀察着對方的神情。

從小到大,在他的印象裏母親一直對什麽事情都淡淡的,幾乎從來沒有看見她有過這樣失态。

然而王英娟好像沒聽見他的問話，只是一直喃喃地重複：“門……門……”

方洛和劉嬸對視一眼,後者也呆住了，顯然從沒見過這樣反常的王英娟。

方洛放慢語速,輕聲說：“媽，門……怎麽了嗎？”

沒想到,下一秒,王英娟那早已失明的眼中，忽然流出了一滴淚。

方洛腦子“嗡”的一下，整個人一下子懵了。

這時，王英娟忽然站起身,之後踉踉跄跄地向屋裏走去,方洛立馬上前扶住她。進到卧室,只見王英娟無比娴熟地打開衣櫃，之後從最下面一摞衣服的下面,翻出了一個盒子。

是過去二十多年前用來裝月餅的那種老式方型鐵盒。方洛再次震驚了,他在家中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盒子。

王英娟感受到了他的驚訝，卻沒有做解釋。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鐵盒坐到床上,之後掀開蓋子。

方洛看到裏面放着許多從舊報紙上剪下來的剪報，而在這些剪報的正中央，躺着一個筆記本。

方洛感到呼吸急促起來,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母親似乎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而現在這帷幕的一角已然被掀開。

王英娟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雖然目不能視，還是用眼睛的方向正對着方洛，表情嚴肅。

Advertisement

“這個本子，不是我的，它來自……你的父親。”

“父親？”方洛失聲叫了出來。

在他印象裏，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

方洛今年二十六，從一生下開始，他就不知道父親長什麽樣子。等到懂事的時候，母親王英娟告訴他父親出車禍意外去世了，弄得年少的方洛傷心了很久，并且因童年沒有父親陪伴而深深自卑。

而現在擺在眼前的一切告訴他，他父親的死或許另有隐情，這讓方洛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

王英娟從鐵盒中将筆記本取出，指腹小心且充滿眷戀地細細摩裟着泛黃的皮質封面。

她早已不能看見光亮的眼睛專注地盯着這個本子，又像是透過這個本子，看見了塵封的時光。

“從小到大，我一直都騙了你，其實你的父親，并不是因為車禍去世的。”

王英娟淡淡地開口，平穩的語氣卻道出颠覆了方洛二十多年來人生的秘密。

方洛的父親名叫方洪，是名考古學家。上世界九十年代，王英娟和方洪在學校裏相識、相戀之後結婚，并在不久之後生下一名男嬰，也就是方洛。

一天，方洪接到了一項考察任務，西部W省沙漠地區發現了一處西漢時期墓葬，大量文物出土，方洪遵從學校的安排帶隊前去考察，做一些文物的發掘與整理工作。

這時方洛剛滿一歲，王英娟本不想讓他去，但學校的安排不能違背，且當時這個古墓的發掘确實是考古界的一樁大事，國內外專家都對此保持高度的關注，于是以方洪為首，集合學校考古和文博專業的其他六名師生，組成七人考古隊，向W省進發。

送行的那天，王英娟抱着孩子，看着方洪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檢票口。雖然他心中不舍丈夫，但并沒有太多其他的擔憂。雖然方洪當時也不過三十歲出頭，但其在上學時期就跟随導師走南闖北參與過不少的考古活動，因此算得上是經驗豐富。并且同行的還有學校的其他師生，一行人多有照應，因此實在沒什麽值得擔心的。

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火車站的這一眼，竟是永別。

方洪再也沒有回來，連同考古隊的其他人，永遠長眠于那黃沙無際的沙漠。

聽着王英娟的講述，方洛久久難以回神。

他從小到大一直簡單地認為父親就是意外出車禍去世的，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一層隐情。但疑問也随之而來，“那當年考古隊究竟出了什麽事？父親他們為什麽沒回來？”

沒想到王英娟卻皺了皺眉頭，滄桑的面容上像是籠罩上了一朦胧的陰影。

“我也……不知道。”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當年考古隊遇難一事，一直都是一個迷。

甚至準确來說，他們只是失蹤，因為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們的遺體至今仍未被找到。

當年古墓的發掘現場位于塔烏沙漠的中部，想要到達此地，需要從沙漠邊緣進入走上一天的時間。

後來據調查，考古隊先是在距離沙漠最近的胡林鎮休整，之後在當地向導的帶領下，于第二天進沙漠。他們開車行進，根據估計，會于第二天傍晚時分到達古墓發掘現場的大本營，與其他人彙合。

但是據當時在大本營等候接待的助理說，考古隊直到第三天的下午還沒有到達，遠遠超過了原定的時間。于是他就給領隊方洪打電話，但一直顯示沒有信號，怎麽打都打不通。不得已，大本營那邊只得聯系學校，但學校表示完全不知情，并且校方也已經一天都沒有聯系上考古隊了。

大本營那邊意識到出事了，趕緊聯合學校報警，警察很快出動，開始在周邊地區尋找。

當地警方找了一天一夜，愣是沒有發現考古隊的半個影子。此時外界已經紛紛知曉，在媒體的報道之下，這一消息迅速在周邊省市乃至全國都傳來了。

很快，從各省市派來的救援隊紛紛趕到塔烏沙漠周邊一帶進行尋人，甚至連特警都出動。但最後的結果讓人悲傷且難以置信，那就是整個考古隊一行完完全全消失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而在家中的得知這一噩耗的王英娟當場就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她不顧周圍所有人勸阻，将剛滿周歲的方洛拖給別人照顧，之後親自趕往胡林鎮。

此時正值考古隊失蹤後的第三次大規模搜救，不僅僅投放了大批警力，甚至出動了多架直升機在考古隊行進線路附近反複搜尋。

而這一次的搜救工作終于取得了進展。

他們在距離大本營三十公裏外的一處名叫羅松林的地方發現了一行人曾經紮過營的痕跡，并且在這附近找到了一個布包、一件破了的衣裳，和幾個裝罐頭的鐵盒。

事後證明這個布包正是屬于領隊方洪，因為裏面裝有一個日記本，中間還夾着方洪和妻兒的一張全家福。

看到照片的王英娟泣不成聲，在場的人也無不扼腕嘆息。

在這之後，王英娟生了一場大病，并且終日以淚洗面。最後病倒是治好了，只不過一雙眼睛卻再也不能事物。

後來，王英娟回了家鄉專心養病，另一頭沙漠中的搜救工作又進行了幾輪後，也漸漸沒了後續。

考古隊失蹤的真相也就此掩埋在了這黃沙之下，再難得見天日。

學校為師生七人舉行了追悼會，又為家屬們賠償了很大一筆錢，但無論多少錢都沒有辦法彌補這七個家庭失去親人的缺憾與悲痛。

随着王英娟講述的終止，空氣中靜的落針可聞。

方洛大口呼吸，胸腔劇烈起伏，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信息一時間難以消化。

“所以父親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方洛感到難以接受。

王英娟嘆息一聲，“我何嘗不想知道真相，但當時不論是官方還是民間都組織了無數次的搜救，可是最後都無功而返。我也沒辦法啊，如果不是當時已經有了你，我可能就直接随你爸去了。”

方洛喉嚨一哽，感覺心中酸澀無比。

良久，他才開口，“考古隊一行七人全部遇難，所以這個事情，現在是完全沒有任何線索可查了？”

“唉”王英娟深深嘆了口氣，默默垂淚。然而就在這時，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與此同時，她的神色也變得有些奇怪。

“嚴格來說，當年考古隊并不是全軍覆沒，其實……有一個人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