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那是意外,碰巧就發生了,雙方都無心而為之。

寧知是林姨請來的,作為鄰居而受邀,剛到不久,才在客廳裏坐了幾分鐘。

——這事林姨之前就問過明舒的意見,還不止問一次,但明舒總是沉浸在手頭的工作裏,加之近幾天壓力大,分不出多餘的精力,因而始終沒聽進去,每次都随着了。

林姨在廚房裏抽不開身,讓寧知幫忙喊明舒出去吃飯,寧知就過來了,敲了兩次門,站外面等了會兒。

屋內有人,不時有聲響傳出去,可就是沒回應,她便将半掩着的門稍稍推開點,也沒打算進去,只是不清楚到底咋了,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孰知會撞上這一幕。

明舒也是累過頭了,睡醒後有些昏沉才會泡澡,為了放松又聽了許久的舒緩音樂,整個人都放空了,躺水裏都快落進去,所以才不知情。

若是知道對方來了,她肯定不會進浴室耽擱那麽久,早出去了,不至于這麽沒防備,随便穿一件薄薄的袍子就散漫出來了。她是到卧室裏找換洗衣物的,中途出來一趟,離開浴室前就沒怎麽用心收拾,不僅頭發是半幹不濕,腿上還沾着水,頸間也有。

房間裏拉了窗簾,開着燈,光線柔和。

真絲材質襯顯身段,舒适貼合着,隐隐勾勒出內裏凸凹有致的曲線,尤其是系帶子那一截。明舒腰細,又光着修長的腿,即便是帶子沒系緊,可瞧着也很是惹眼,比例完美。

在瞅見門口的身影後,明舒有那麽一瞬間都心頭一跳,抓着毛巾的手停住,同樣愣了愣。

她轉頭對上那人,微微詫異。

寧知卻不看了,幾乎是同時挪開眼,可曲縮着的手仍放在門把上,指節一點點收緊。

這小鬼還挺會裝腔作勢,現在倒是正經,裝作方才什麽都沒看到,硬生生壓下所有情緒,像個沒事人一般,抿抿唇,片刻後低聲從齒關裏擠出一句:“吃飯了……”

算是解釋,也是遮掩。

但也僅只這句,沒別的了。

氣氛凝滞,十足的怪異。

明舒後知後覺回過神來,側身背過去,趕緊一只手攏了攏領口。

門外那位慣會招人嫌,不待她回話,當即又淡定地說:“林姨讓我叫你。”

語調平緩,簡直從容不迫。

明舒亦平靜地扯着衣領口子,半晌不出聲,克制住了,擔心會驚到廚房裏的林姨,被發現了更尴尬,只動了動嘴皮子,醞釀了許久才沉聲說:“出去……”

對方很是自覺,佯作不經意地嗯聲,下一刻直接把門重新合上。

咔嗒——

裏外隔離。

明舒顧及那麽多,立時轉進衣帽間。

廚房內,林姨對此毫無察覺,連聲音都沒聽見,一門心思都在竈臺上。

菜都做好了,裝盤弄一下就可以端上桌。回頭見寧知出來了,林姨笑眯眯的招呼她坐下,和藹說:“這兒坐,挨我旁邊。”

寧知過去幫忙,“我來吧。”

“不用,沒什麽要做的了。”林姨說,又往房間門口的方向瞧了瞧,輕聲問,“她起了嗎?”

以為明舒還躺床上休息呢,一下午在廚房裏忙昏了頭。

寧知上前端湯,面色不改,只字不提剛剛的事。

“起了。”

林姨說:“她最近工作多,老是往外邊跑,今天才休息。”

怕寧知介意,誤會明舒故意怠慢客人。

當着長輩的面,寧知沒表現得太疏離,點點頭。

晚飯豐盛,一大桌子菜,大部分都是本地特色。

明舒十幾分鐘後才出房間,過來恰恰趕上開飯。她換了身寬松的居家服,沒穿睡袍或裙子,而是款式普通的衣褲。

前後才多長時間,她還吹幹了頭發,身上的水也擦幹了,看不出是洗過澡的,更像是睡醒剛起。

林姨沒發現端倪,給她端飯盛湯,順帶還夾了一筷子菜,溫和說:“坐會兒,睡了這麽久,先喝點湯再吃,緩緩神。”

睨了某人一眼,明舒到對面坐下,也是當做沒那事發生,回道:“沒事,不用管我。”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寧知擡擡頭,餘光掃過明舒撐在桌上的手,卻不再往上些,有意不瞧人。

她倆相互之間不熟悉,林姨就在中間打圓場,開個頭随意介紹一番,從自己先說起,再是明舒,最後是寧知。林姨避開了明舒不讓講的那些,只說是上個月才搬過來,算一算也不比寧知早多久。

明舒很少搭腔,聽着她們聊。關于寧知的到來,她什麽都沒問,能猜到是咋回事。

小鬼這次上道,不是空手進門,比之前一回要接地氣了。她帶着不少禮品過來,不要錢一般,名貴的燕窩魚膠那些買了十幾盒,摞成堆放茶幾上了。

心意肯定到位了,就是不知道東西是送給誰的。

林姨不喊明舒的名字,叫的“阿舒”。

到底一起生活好些年了,日常都是林姨在照顧明舒的生活起居,感情擺在那兒,這架勢搞得還真像是一對母女。明舒不擔心寧知會聽出哪裏不對勁,該如何就如何,行為舉動無不自然。

也許是壓根沒把“阿舒”與“明舒”對上號,寧知從頭到尾都沒怎麽樣,期間還起身幫林姨添飯。

明舒暗自瞅着,心裏有了數。

小鬼只在飯桌上照顧長輩,不管明舒,連搭把手都不願意。

桌子太寬,湯勺朝向對面了,明舒夠不着,這人瞥見了也不幫着遞一下。

林姨已經知道這位不是外國人了,對她的混血身份有些好奇,拉家常地問了問。

也不是有意想探究寧知家裏的情況,沒壞心,随口一提。

寧知沒瞞着,都如實講了,沒把這些當什麽不能說的隐私。不過她沒說AURORA集團,隐瞞了一些事,比如為何會離開家裏到這邊住,編謊道:“學校那邊還有事,放假了得留下,不能回去。”

林姨信了,真當這是為了學習才留下來,關切地問:“那是沒辦法,讀書更重要。現在大幾了?”

“下半年就大三,”寧知說,回答煞有介事,“要參加比賽。”

林姨就喜歡這種能學習的,越聽越高興,接道:“快了快了,也就兩個月。大三确實任務重,課程緊,還要為考研和工作做準備。”

明舒不插嘴,到這兒又不着痕跡地擡頭。

小鬼的情況她都清楚,成績的确不錯,能保持全年級前三,考上Z大也是憑自己的實力。這人在讀書上沒利用混血這一身份走任何捷徑,也沒讓家裏幫忙,是腳踏實地考出來的。

林姨問:“讀的哪個學校?”

寧知說:“Z大。”

林姨笑着說:“什麽專業?”

寧知應道:“管理。”

林姨驚訝,“哎,我們阿舒也是管理專業,跟你一個學校。”

小鬼掀起眼皮子瞅向這裏。

明舒喝口湯,順着說:“比你大很多屆。”

邊聊邊吃,結束都九、十點了。

過後是林姨收拾殘局,不讓她倆幫忙,還切了盤水果讓吃。

寧知到沙發上坐着等,吃不下了,低頭搗鼓手機。

沒打游戲,進群裏跟朋友聊天。

明舒沒回房間,留在客廳陪着。

倒一杯溫水,過去。

沒從正面走,由後邊經過,順道看一下這人在幹什麽。

路過對方身後,見她坐沒坐相,明舒輕輕拍了下她的頸後,柔聲說:“別一直佝着背。”

寧知沒注意,冷不丁被一拍就擡手來擋,可在要碰到時又堪堪停住,收回動作。

客廳裏的空調溫度開得低,冷氣充足,明舒指尖冰涼涼的,頸後的觸感難以忽視,分開了也還留有那種瞬間的感覺。

似是不喜歡被不熟的人碰到,這小鬼側開身,往旁邊退了點,避開的舉動過于明顯。

明舒繞着沙發走了半圈,把杯子放她面前,又示意地推了推。

知道這是要坐下,寧知讓出些地方。

小鬼心思多,彎彎繞繞的,還記着先前那一出,明舒剛走近就直起了腰背,不太自在。她不領情,水都送過來了還說:“不用。”

“不喝放這兒就行了。”明舒不會挨她太近,識趣地空出一些距離,“在做什麽?”

寧知晃晃手機,“玩微信。”

“跟朋友聊天?”

“嗯。”

明舒問:“之前那幾個?”

狼尾男和粉頭發女孩子她們。

寧知還記得上次相遇,也不否認。

手機沒鎖屏,停留在聊天界面上,群裏的消息刷得飛快,一群小孩兒能鬧騰,大晚上沒事幹,什麽都往群裏發。

還有單獨的聊天,同時聊了好幾個。

明舒正大光明地瞅,瞧見上面有一個備注是男生名字,又問:“對象?”

寧知也不怕被看,滿不在乎。

“不是。”

明舒說:“上回在酒吧那個?”

對方避而不答,只說:“沒對象。”

“這樣……”明舒說,“看你盯手機那麽出神,還以為是。”

寧知拿開手機不給瞧了,“只是朋友,沒那種關系。”

明舒好笑,成心逗弄她,“長得還挺帥的。”

小鬼懶得解釋了,又變得愛搭不理的。

坐一塊兒自是為了拉近距離,緩和關系。

等以後徹底認識了還得繼續相處,現在可以熟悉一下。

明舒主動點,說了些有的沒的,等對方肯理自己了,瞥向她臉上淤青還沒完全散掉的那裏,問:“怎麽傷的?”

寧知不說實話,敷衍道:“撞的。”

“不疼?”

“還好。”

明舒直白,“跟人鬧矛盾了?”

“沒有,”她辯解,“都不是。”

知曉這人死倔,肯定不會告知實情,明舒也不再問了。

況且林姨還在,一會兒過來了不好說。

明舒起身,讓其坐着不要動,“別走了,等一會兒。”

言罷,往房間那裏去。

沒明白這是要幹什麽,寧知蹙眉。

再折回來,明舒手上多了一支藥膏,走到跟前了,把東西擱這人手上。

“晚點帶回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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