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彼時眉嫩劍亦青
蕭戎歌是一個喜歡竹子的人,所以當近衛陳沔來報東西護法已攻破名劍山莊第七重門時,他斜倚在軟榻上,修長的手指慵慵的撫過伏在自己膝上眉舒的頭發,略不經心的道:“可惜了君上的湘妃竹。”
名劍山莊是武林的旗幟,在十年之前。名劍山莊乾莊主劍雲天是武林泰鬥,當然是在蕭戎歌未出江湖之前。而如今江湖人唯馬首是瞻的,是他的問鼎閣,是他問鼎閣閣主——蕭戎歌。
江湖人絕少知道蕭戎歌的名字,因為他是一個神話,可望而不可及到連叫出他的名字都是一種亵渎。
“事情卻有所偏差。”陳沔謹慎的偷看了蕭戎歌的神色,“在攻打第八重門的時候名劍山莊忽然出一個少年,自稱是劍雲天長子劍潇,連挑施屺、陳構。炸毀已攻下的七重門,我方死傷慘重。”七重門被炸,攻山之人無所依持,名劍山莊百年基業被毀大半,也斷了所有暗道,莊內人若逃生只有拼死沖出突圍,實乃破釜沉舟之舉。
“哦?”蕭戎歌正掬起舞姬眉舒的一根發絲,指尖發力将其分成兩半,慵聲一應。
施屺與陳構皆是新收服的俠客,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被人連挑可見那少年不容小觑。陳沔單膝跪地,寂靜不言等候閣主發話。
蕭戎歌的眉梢挑了挑,唇角勾成一種似笑非笑的弧度,陳沔在他身邊多年知道那是個饒有興致的笑,顯然這個劍潇引起了閣主的興趣。至十五歲出江湖,連挑五大門派十三位高手後,閣主便再也沒有遇到過對手,而這個劍潇或許是堪與他一戰的對手,曲高和寡的蕭戎歌自然不會錯過一戰的機會。
他手指劃過眉舒舒緩的遠山眉,聲音也舒緩的如眉舒的眉,“君山的湘妃竹雖細,卻是做笛子的好器材,給眉兒做根笛子,可好?”
“多謝閣主賞賜。”眉舒恭敬的道,聲音綿綿悠悠如春曉江面上的水霧。
蕭戎歌到達君山名劍山莊的時候,已是七日之後,這七日問鼎閣雖每日攻山,卻毫無進展,反倒被莊內人連翻偷襲,疲憊不堪。劍潇像是一面旗幟,他一來潰不成軍的名劍山莊一下便起死回生。
軟榻擡到名劍山莊七重門前時,蕭戎歌見到了劍潇。
其實那一刻,他感覺自己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冰天雪地裏的一棵楓樹。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立在八重門之上,既使蕭戎歌看不到他長得什麽樣子,卻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比冰還冷。
十年來,從來沒有人讓他感覺到冷意。這麽冷的人卻穿着一件将深秋楓葉剪成絲後,織成的衣衫。
那時蕭戎歌想到的不是如何攻下名劍山莊、為一統江湖做鋪墊,反倒是一句風月旖旎的嘆息: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只是他并沒有想到後面兩句: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屬下參見閣主。”問鼎閣東護法東音、西護法西律參見,此次攻打名劍山莊由他們二人帶領。“屬下沒能攻下名劍山莊,望閣主懲處!”
蕭戎歌慵慵搖了搖手中湘妃竹,唇齒含笑。二人得命起身,脊背卻越發寒涼,閣主越是雲淡風清的時候越是恐怖。
見他修長的五指劃過一節一節的湘妃竹枝,手十分纖細秀氣,絕不像是拿劍的,東音時常想他應該是汴南湖畔折柳踏歌、握卷顧盼的書生,在無數個煙雨初凝的晨曉,漫然長吟着秦章漢賦,期待偶一邂逅佳人,而不是這樣手握半壁武林的問鼎閣閣主。
溫溫徐徐道:“你們給我留了這麽好的玩物,何罪之有?”
東音、西律徹底放下心來,他們知道閣主的興趣遠比勝負重要的多。
未及叫喝忽見劍潇衣衫一振,竟從八重門上一躍而下,舉手投足間英氣勃發,顧盼間如驚電交錯,如深秋火紅的楓葉劃過天空,只振睫一瞬已落到軟榻之前。
東音、西律為劍潇絕世風姿驚怔,一愣才左右護在蕭戎歌身前,他卻渾然無事的玩弄着湘妃竹,眉眼也不擡的悠然道:“等你們兩人掩護我早成了劍下亡魂。”
兩人慚然退後,蕭戎歌才悠悠然擡起眸來看向劍潇。
他擡眼的速度很慢,像一只剛破繭而出的蝶張開尚且濡濕的翼,那樣緩,緩出人間的希翼,因為你不知道這蝶張開的翅是何等色彩,就像劍潇不知道蕭戎歌的眼裏是何等神情一樣。
此刻兩方對陣烽煙正熾,身邊是殘垣廢墟,腳下是血肉白骨,而他斜倚在軟榻上擺弄着手中湘妃竹,似在琢磨着從何處削斷才能做成一支好笛,悠然閑适,物我兩忘。
蕭閣主的大名劍潇早有耳聞,當對上他的眼時神情有些意外。這個統領無數江湖豪傑、十五歲一劍驚天下的男子卻有一雙與其身份完全不符的眼睛。
那是雙小孩的眼睛,黑如瑪瑙,清澈見底。就連眼睛上的眉也是秀雅的,如他手中湘妃竹的葉。清雅斯文的男子,惟一與其身份相符的,是他似笑非笑的唇,帶着一絲睥睨天下的傲氣。
“蕭戎歌。”
蕭戎歌興味的打量着劍潇,真真絕世一佳人,有那麽冷的氣質卻長着完全不符的容貌。
他長發如瀑,用一根白色的絲帶及腰束起,火紅的衣服更襯得他肌骨如青瓷般細致無瑕,劍眉如墨,鳳眼清冽,朱唇涼薄,蓮颔倨傲,是連眉舒都不及的美貌。這張臉無論怎麽看都該是女子的臉,可長在劍潇的身上,卻令人不疑有它的嘆羨這個少年的驚才絕豔。
劍潇的聲音淡定冷寂,“出劍!”
蕭戎歌桃花眼眯了眯,慵慵含笑,“挑釁我是需要代價的。”
劍潇不以為意,“贏得人才有資格索要代價。”
蕭戎歌自出江湖以來還沒有人敢如此輕視他,當下眉宇一凝,似笑非笑的道:“君山竟還有比湘妃竹更有趣的玩物呢。”他将“玩物”二字咬得猶為清晰。
劍潇淡眼凝睇絲毫不在意,見蕭戎歌手一擡身後絕色的女子恭順的接過湘妃竹,悠然彈着雪衣素襟,似抖落一襟落花。
“聽說君山後有個湘靈祠,此刻紫薇花開得正好,明晨花下會劍。”
作者有話要說: 童鞋們,果斷的跳進來吧,我接着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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