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墜落

其實清初沒想過顧祁澤會這個點找她。

按理說，他應該是在訓練。

上次不歡而散，很多事一直積壓在清初心裏，她一直有意避着找他，所以突然接到他的電話，清初有一瞬不知道該怎麽面對。

她看了看自己還亮着的電腦屏幕，說：“在忙，你呢，你不是應該在訓練嗎。”

“訓練剛結束，休息了會。”

“哦。”清初說：“那好好休息。”

顧祁澤嗯了聲，又低笑：“看你有段時間沒找我了，所以來問問，看看你在幹嘛。”

清初說：“沒什麽，忙工作呢。”

“新工作做得還适應？”

“還好，挺開心的。”

“嗯，都是做些什麽呢。”

“也就是配配音，剪剪輯，還有……”

“還有？”

清初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這個事。

要是之前，這樣重要的事，她确實會第一個分享給他的，可是現在，清初有意避過了顧祁澤。

是，她對他心裏多少有些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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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她的生活都漠不關心，什麽事也都沒跟她好好解釋清楚過，她告訴他自己工作上這個改變，他會為她高興嗎？

清初還是不想瞞他。

清初猶豫了會，說：“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下。”

“嗯，你說。”

“就是我工作上有個變動。”

“是嗎？”

“嗯，我轉崗做主播了，游戲播……”

清初還是說了，說的那一刻有一絲忐忑。

然而，沒等來意料之中的反應，他可能會為她高興，會驚訝，會生氣，或者，其他。

顧祁澤笑了聲：“可以啊，游戲主播挺好的，又是你喜歡做的事，又能偶爾說說話，是嗎。”

他的反應比想象的都要淡定理智。

沒有一點得知消息的驚訝。

清初有些訝異：“你……支持？”

顧祁澤垂了垂眸，手指擱在鍵盤上，視線淡淡地扣着鍵帽：“你喜歡，我能不支持麽。”

清初笑了：“我做了一段時間，還怕你不喜歡來着，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你做有一段時間了？那怎麽，我不知道呢。”

“我本來是猶豫跟你說來着。”

“哦，這樣。”

顧祁澤說：“也行，你喜歡就好。”

“嗯。”

“我還要忙，那你先休息，我先挂了。”

“好。”

沒有怎麽多說，顧祁澤挂了電話。

手機裏傳來的嘟嘟嘟的忙音，清初看着空白的手機屏幕，有些發怔。

那邊，挂了電話的顧祁澤把手機扔到桌面上，往後靠，整個陷進電競椅裏，眸色冷冷地盯着屏幕。

打火機清脆的一聲響，他又點燃了根煙，抽了口。

嗆人的煙霧在喉嚨裏滾了一圈又被他吐出。

他盯着屏幕上初初兩個字，良久都未說話。

又過了一個周。

周末，恰好幾個朋友都有空，清初約了大家一塊準備去吃飯。

清初粉絲破五百了，這還是她頭一回粉絲破百，清初挺高興的。

再者一個，工作當初是甘嘉運介紹，她想順帶感謝下他，就把他也叫了上，加屠落落和朋友幾個一塊，倒也其樂融融。

去之前屠落落提議讓她趁着這個機會，把男朋友叫着，她工作這麽順利，她男朋友就沒什麽反應？

清初猶豫了一下。

她想到顧祁澤之前态度，覺得他應該會願意，于是試着給他發了個短信。

[清初：晚上我約朋友一起吃飯，你要來嗎？見見我朋友，大家認識一下。]

嗯，在一起那麽久，總該是時候了吧。

等了十分鐘，手機響了。

[G：忙，沒空，下次吧。]

果然。

也只是抱了十分之一的期待，但看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時，清初心裏還是有點失落。

她記了起來，這段時間顧祁澤應該在訓練，畢竟距離冬季全球總決賽沒什麽時日了，他們訓練時間很緊迫。

那應該是吧。

[清初：好，加油。]

手機那頭，顧祁澤站在總部大樓走廊邊，窗戶開着，有風吹進來，散亂了他額前的黑發。

他看了手機上那句加油許久。

清初對他的态度都變了。

曾經都是喊他哥哥，句句不離，消息秒回，不管什麽時候都是親昵的。

這段時間仿佛多了層無形的距離。

清初有點變了，又好像沒變。

後面有人過來：“祁澤在這站着幹嘛啊，好不容易休息半天，不回家一趟？”

顧祁澤收起手機，直起身：“不了，有點事。”

“啥事啊，找你那小女朋友？”

“嗯，是啊。”

顧祁澤想到了什麽，低着眸問：“老田不是前段時間在那場聯誼會和傳媒學院一妹子見面了麽，叫什麽來着還記得麽。”

“記得啊，叫啥，姜毓吧。”

“嗯，幫我向老田打聽打聽，她今天有沒有什麽飯局，地址發我。”

“來，大家一起慶祝，我們祝賀清初，粉絲破五百！”

餐桌上，幾個人舉杯相碰，氣氛火熱。

大家都圍着清初坐，知道今個兒主角是誰，為了她開心，氛圍那是拉得死死的。

就是五百粉絲都慶祝，要隔壁包間聽了，估計得笑話。

清初說：“都是公司運營，我其實壓根就不知道我能有這麽快就有粉絲，以為要幾個月呢。”

“害，這有啥啊，哪個大主播不是新人過來的，就是從幾百到幾百萬！初初你肯定可以的！”

“看咱清初，底子又不是不好，我就覺得比很多明星都好看了嘛，別說了，我打包票，清初必火。”

“初，你火了我去給你做經紀人呗，你就帶帶我。”

“誰也別跟我搶，經紀人一號的位置我早就預定了！”屠落落搶着說。

清初就在旁邊笑。

只不過清初也知道朋友們就是開個玩笑，主要想給她加油打氣。

幾人在那說得熱絡的時候，旁邊坐着一個少言的人，就笑着聽。

甘嘉運是這裏邊最不熟的一個，他本身話也少，更多也就在旁邊聽他們說，看有朋友要清初喝酒的時候，他就幫着說說：“清初不喜歡喝酒。”

說的那個人都愣了下：“你咋知道，這麽了解我們清初，學長，你不會對清初有意思吧？”

一句玩笑話，桌上的人都笑了。

清初聽得有點尴尬，連忙說不是。

沒人注意甘嘉運臉上紅了一圈，有點手足無措，說了半天不，最後止了語。

最後飯局快散場的時候，清初在那兒勸了半天的酒，衣服忽然被人拉了拉。

回頭，是甘嘉運。

“清初，你能出來一下嗎，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說。”

清初正扶着發酒瘋的屠落落，聞言，有些呆怔地哦了下，随即招呼着朋友們，過一會兒出去了。

外頭走廊不像裏間那麽熱鬧到有些嘈雜。

外面入了夜，空調冷氣吹得人胳膊有點起小疙瘩。

清初出去的時候甘嘉運站在拐角處。

清初摸了摸胳膊走過去：“學長，怎麽不就在裏面聊？”

甘嘉運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感覺在你朋友面前，還是不太能放得開。”

“沒事，他們人都挺好的，剛剛吃飯的時候也挺好的啊。”

清初以為他是哪裏不高興，說：“我有的朋友可能說話太大大咧咧，哪裏過火了，你別往心裏去。她們……平常跟我瘋鬧慣了。”

“嗯，我知道，你們平時工作辛苦，偶爾出來放松。”

“是的。”

“其實。這段時間我也一直看你挺辛苦的，每天雖然就直播那麽幾個小時，但你們也不容易，不能中途下播、要随時和粉絲交流，不停地做工作內容。”

“嗯……”清初聽着他說話，心裏想，他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難道，她直播的時候他一直都在關注？

清初莫名覺得兩個人在這說話不太好，“學長，要不我們先進去……”

甘嘉運說：“其實小時候也是，叔叔阿姨每天都要出去做事，早出晚歸很辛苦，你家裏條件也不是很好，我都知道。”

他抿抿唇，低了低頭：“我看着也挺心疼的。”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但是一直沒有見過，更不知道他叫什麽，有的時候我都有些懷疑這是不是真的……”

清初眼皮莫名跳了跳。

清初說：“其實你說的我都知道，但人在世上哪有不辛苦的，學長爸媽也很辛苦，所以這才是激勵我們在外奮鬥的原因，沒關系的。”

“清初，我想說的其實不是這個。”

“所以，都沒關系的，咬咬牙總能過去啦，對了落落剛剛喝酒了，她喜歡吐，我進去看看她。”

清初說完就要進去，胳膊卻突然被拉了住。

“清初。”甘嘉運說：“其實這件事我憋好久一直想問你，你告訴我，你總說你有男朋友的事，是不是騙人的？”

清初心裏驟然跳了兩跳。

她保持淡定，想把胳膊抽出來：“不是的，我怎麽可能拿這件事來騙人呢，你說什麽呢？”

可是甘嘉運卻攥得很緊。

仿佛這些話他再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

“但是我們問你她叫什麽、做什麽的，你總是不說，哪個學校也不清楚，最初我都是祝福你的，可是到後面，我都會有這些懷疑。你說你有男朋友，男朋友人呢？有什麽不好說的一定要這樣瞞着。”

清初仿佛被什麽戳中了一樣。

莫名心裏疼了兩下。

是啊，有什麽不好說的。

她的男朋友是誰？顧祁澤，職業選手，每天打訓練的，其實這些問題她都能回答。

可是顧祁澤不想公開，她就只能把這些藏着，最親密的朋友都不能告訴。

曾經清初不覺得這個有什麽，現在驟然讓人這樣拉出來，清初頭一回竟覺得難受。

她說：“我說了，有機會我會把他介紹給你們認識，沒有特別要瞞你們，這是真的。”

“那為什麽今天這麽高興的事，你喊他，他也不願意來？”

“他忙。”

“什麽樣的大忙人能忙成這樣？”

清初也說不上來，想到對方經常性的訓練，只能說：“他是真的忙。”

甘嘉運冷笑了聲：“沒有人能真忙到這種程度的，就算再忙，兩年了，這麽半天時間也抽不出來？清初，我也是男孩子，我懂我們的想法，話我這樣說，能對女朋友這樣做的男生，他心裏一定沒有把自己女朋友當回事！”

“他難道沒有跟自己朋友吃過飯？忙後沒有一點別的空閑時間？是什麽神秘人物，一點信息也不能透露？要麽，就是你被他玩了，要麽根本沒有這個人。”

這些話有些生硬如刺，在清初心裏狠狠紮了紮。

可是，這些話又很真實。

真實到她想找理由，竟然找不出一個。

清初說：“其實這件事……”

甘嘉運說：“這幾年，我一直想和你說，我知道你有男朋友，我把所有都壓在心裏沒有提起過，我覺得我可以等。但是，一直沒見過你男朋友，更不知道他是誰，我就感覺，好像就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一樣。”

“所以慢慢了我也開始期待。”

“我想說，如果是為了保護自己才說這個謊言，真的不用，因為我肯定可以保護你。”

甘嘉運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氣一樣，說：“我希望你男朋友這件事如果真的只是謊言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給我一個機會，我想和你在一起。”

聞言，清初整個震驚了。

她半晌沒能反應過來，緩了許久，才接受這個事實。

清初說：“你等等我，我沒太做好準備，這太突然了，而且，那真的不是謊言，我确實有男朋友。”

“如果你有男朋友，他是誰？”

清初不知道可以怎麽說。

她确實有男朋友，只是她最近和男朋友之間存在一些事，她還沒想好要怎麽解決。

加上甘嘉運說的都是她曾經心裏總在想的，顧祁澤是在玩她嗎？如果他是在玩她，這樣的身份，她能和朋友們提起？

“你先等我冷靜下，我好好和你說……”

“我不想再等了，清初，我是真的喜歡你……”

甘嘉運還想說什麽。

話音未落，一股重力襲來，他的衣領突然被人猛地拽了過去。

“你他媽說什麽呢？”

甘嘉運被連脖子帶衣服都掀了過去，猛撞到牆邊，擡起眼，就對上一雙漂亮冷冽的眸子。

他心裏兀的一震。

誰也不知道顧祁澤是怎麽來的，那道颀長身影出現的時候，清初心髒都要驟停了。

顧祁澤單手拎着對方衣領，把人狠狠摁到牆邊。

“我的女朋友，要你在這上演什麽深情告白戲碼？知道她有男朋友還在這逼着告白，你好牛啊？”

她連忙上前去：“顧祁澤，你幹什麽？！”

卻被顧祁澤別了開。

“今天這事誰也別想随便過，都好好說。”

他冷冷盯着眼前的人：“我女朋友你上趕着搶什麽？她都說了她有男朋友，你沒聽見？”

別說清初，甘嘉運這會兒是蒙得罪徹底的。

畢竟上一秒還好好，下一秒他人就飛了。

背脊硌得疼，他看着眼前眉眼漂亮的男人，覺得熟悉，好像在哪見過，一時又記不起來。

他問：“你就是清初的男朋友？”

“是啊，讓你失望了。”顧祁澤笑。

甘嘉運明白了什麽，道：“你說我？那你呢，既然你是她男朋友，這兩年又是怎麽對她的，我是她朋友，卻從沒見過你，也沒感受過你對她有多好，你自己沒有履行自己的職責，現在好意思說別人？”

“你是清初，你就知道我沒對她好？你這麽懂啊。”

“我是不懂，但這是我親眼見到的。”

兩人劍拔弩張的，又有旁邊經過的人好奇地看，清初怕出事，連忙上去想把顧祁澤拉開：“冷靜點行不行，好好說。”

然而哪是她拉得動的。

這邊吵吵成了一團，包間裏的人都聽着動靜出來。

屠落落問：“怎麽了怎麽了，在裏頭就聽見情況不對，咋回事啊？”

看到倆男人互掐衣領的樣子時，她太陽穴跳了跳，又看見其中一個那面容，她差點卧槽了聲。

這特喵的是她喝醉了還是眼瞎了。

這他麽的竟然是顧祁澤本人？！

旁邊人拍了拍她，小聲：“顧祁澤是清初男朋友。”

“卧槽？？”屠落落徹底驚了。

這到底是咋回事？！

到底是她在做夢還是大家在做夢啊！

現場是一片混亂，突然幾個朋友全出來了，清初知道，這事是難搞了。

她拉過顧祁澤，道：“你過來，咱們有話好好說。”

顧祁澤不動。

被朋友看着，又搞出這種事，清初心裏情緒一下也上來了：“你要不願意好好說，也不要這樣在我朋友面前鬧。”

清初很少對他這樣的語氣說話。

有些疏離，有些生氣，她向來是溫柔的，生氣都如湖水輕拂一樣的人。

顧祁澤眸子動了，跟着落到她身上。

末了，他松了手。

清初把顧祁澤帶走後，那兒才慢慢平和下來，幾個朋友才敢上去看甘嘉運的情況。

他們去了外邊，夜色下，安靜還沒什麽人。

顧祁澤問：“什麽意思？”

清初沒吭聲，直直看着前邊。

顧祁澤又低笑了聲：“那男的誰啊，你們在那拉拉扯扯，他還說喜歡你，不是吃飯麽？”

清初說：“他是我朋友，從小玩到大的學長，關系挺好。”

“朋友？有這樣子親近的朋友嗎，我要是沒在，你們手都要碰到一起了吧。”

清初說：“那你呢，不是說不來麽，怎麽知道的。”

顧祁澤說：“這不是重點。”

清初扯了扯唇，輕笑。

顧祁澤說：“如果不是我姐說，我還不知道你答應她去做主播了，搞直播，引流，你知道當主播都是要幹些什麽嗎，你那麽願意自己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皮子底下？”

這話突然說得清初心裏有些難受。

是啊，做直播不好，可是他好像也忘了，她認識他就是從直播開始的。

如果沒有直播，她不會熟識他，不會日日夜夜在直播間陪他，更不會有他們這段感情。

或者，他好像就沒記得過這些。

“所以，你一直都沒支持過，是嗎，上次給我打電話，你心裏其實是這些想法。”

“我不是不支持，我只是生氣，你瞞了我這麽久，所有人都知道你工作上的變動，只有我不知道。而且還是搞這些，直播，陪笑，給那些人看。”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沒有這樣說過。”

清初輕笑了聲：“可是，你的事情你又告訴了我多少呢，你的生活、你的一切從沒向我分享，我向來是把我的全部都奉獻給你看的，現在我也只是把你對我的還加了那麽一點點到你身上，原來，你也會這麽大反應阿。”

顧祁澤兀的一怔，神色頓了下。

清初說：“顧祁澤，我有點累，我也想過自己的生活。”

“平常我沒讓你過自己生活？我也說過，你缺什麽我可以給你，甚至于我可以給你提高生活質……”

“不是這樣的。”

清初擡起眸，看着他的眼睛：“我說的是，不被你所影響的生活。”

顧祁澤愣滞。

“我過去生活的每分每秒都是你，你訓練，我牽挂，你比賽，我擔心，你直播，我陪着。好像我滿心滿意都裝着你，我也覺得挺開心的。”

“可是慢慢我就覺得累了，沒有什麽感情是能單方面一直支撐的。”

“你跟那個叫鹿寶的女生打游戲的時候，想過我嗎？你和那個模特聊天暧昧的時候，心裏又有過我？”

“顧祁澤，我做了你兩年的女朋友，卻好像連你一場暧昧的人都不如。”

“我不想再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