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陷入

他仍是和許多天以前她見到的一樣。

那抹笑,那張臉,沒有任何變化。

可清初又覺得好像有變化。

她握着門把手緊了緊,沒吭聲。

“躲我躲得很好啊。”

顧祁澤在她面前站定,視線盯着她:“不告而別,一句話也沒留就直接走,很好,很潇灑。”

清初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哦?這跟分不分手有什麽關系。”

“所以我做什麽都和你無關,不管是我去哪或是有沒有說什麽,而且,我也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所謂躲你。”

清初慢慢擡眼注視他。

樓道比樓梯間的光要亮一些,不像剛才他從黑暗裏出來那般讓人錯愕。

這會兒清初可以看見他那張背着光的臉,他高挺的鼻子、涼薄的唇,以及暗光下他沒有什麽神情的視線。

他的唇角彎起:“是,你說得很對。”

他的語氣輕輕壓着字眼的,一字一句,輕緩而慢,仿佛是刻意講給清初聽:“分都分了,你幹什麽确實與我無關,我也管不着。”

清初說:“所以你又何必這樣着急呢。”

“着急?”顧祁澤忽然笑了聲:“你哪裏有看到我是着急了,我渾身上下有哪裏這樣告訴你麽。這樣說會不會太自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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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眼睫往下垂了垂:“沒有最好,你說什麽都行。”

已經完全引不起她的反應。

他的笑、他的語氣,亦或是說一點帶個人情緒的話,她都是一潭死水。

顧祁澤的笑又慢慢消失了。

顧祁澤看着她就想到剛才她在林遇岚面前笑得那樣真誠溫暖的樣子。

其實他早就看出林遇岚在撒謊了。

從他說和青刃不熟起,顧祁澤就看了出來,他當時也沒說,就看着林遇岚在那打配合一樣的解釋。

所以他之後沒回包間,找了個借口出來,就在停車場等着。

沒過一小時,看見他們上車。

之後,他就看見清初了。

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笑。

或者換句話說,那确實是清初。

她還是從前的樣子,眉眼、神态、看一個人的眼神。全都變得很不一樣。

他記得提分手的那天晚上她是什麽神态來着?

眼眶通紅,說話發顫,仿佛臨界邊緣随時能哭出來,那時候的她很可憐,柔柔弱弱,被傷了心一樣,現在的她……

眼裏都是顧祁澤沒見過的光。

那時候顧祁澤在幹什麽呢?他在想,事情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清初怎麽會離開他,怎麽會短短時間發生這麽大變化,他就坐在駕駛座上,點了一根煙,靜默地看着清初和林遇岚在一塊。

他們有說有笑,他們上車離開。

他們認真說話,竟也沒注意他。

樓道很黑,黑到一個人全神貫注的時候對方輕點聲你一點兒也不會察覺,顧祁澤就這樣從樓梯慢慢上來,聽着他們認真說話,站在更上一層的中間轉折處。

他隐在角落,黑暗裏,沒人看得見他的神色,清初講述對他曾經的喜歡、以及現在不喜歡時,顧祁澤什麽神色也沒有。

他開始想,他究竟又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繪玩的那個青刃就是她,在賽場上和他對弈的是她,不說話的也是她,一直都是她。

而他帶着那份疑慮,從一開始就像為了驗證一般找答案。

最後發現,其實她一點兒不在意自己。

她有了新的生活,身邊新的人。

而他,為她亂了這麽多天,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其實內心是最波濤洶湧的那一個。

就像抽煙的時候,他看似冷靜,實則可能呼吸都在微顫,都在發抖。

他不能允許,那明明是他的初初,怎麽能成為別人的。

顧祁澤說:“可是你直接離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在這個圈子裏我們遲早會再次遇到。”清初道:“遇到又怎麽樣?頂多也就是活動裏會遇到,其實也沒什麽,俱樂部經常出活動很正常。”

“你還不懂我話裏的意思?”

清初話止了,擡眸看向他。

顧祁澤說:“別人都會知道我們談過戀愛,我們在一起過,可能呢,還會有人去扒我們過去的事情。”

清初眸色才有些微變化,然而這抹變化也只是轉瞬即逝。

“那又怎麽樣呢。”她說:“誰沒談過戀愛,沒有經歷過一段失敗的感情,別人要說就說吧,我也不太在意。”

“在你眼裏我們之間就是這樣的?”

她垂下眸,說:“你覺得是,那就是。”

顧祁澤的目光慢慢變了,在得到清初的回答以後。

他緩緩笑了,一邊點了點頭:“是啊,失敗的感情,挺好的,你說得很對,那些時間全都是不值得的,反正現在在你心裏我也比不過別人,怎麽樣都是錯的,對嗎。”

清初的眉頭皺了皺。

其實也不至于說成這樣,什麽比不過別人什麽錯不錯的,她根本沒有想那麽多。

但顧祁澤要這樣說,她也不想說什麽。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走吧。”

清初想去開門,又忌憚他,側過眸:“你在這,讓我們俱樂部的人看了也會不好想的。”

“行,我走。”

顧祁澤點點頭,甚至慢慢舉起雙手,往後退了兩步:“今天是我唐突,過來打擾了,下次我提前打聲招呼。”

清初:“不用下次了,以後都別來了。”

顧祁澤面上柔和的笑沒變,看着無害又自然。

“行啊,初初讓我別來我還怎麽敢來,沒事,進去吧。”

仍有些不能習慣那句初初,仿佛他們的關系還像以前一樣。

清初想讓他閉嘴。

可清楚顧祁澤就是這樣的性子,她越說,反倒還越增他的性,她只是看了他一眼,見顧祁澤和自己保持了距離,也一臉人畜無害,便扭開了門。

她習慣性地想要伸手去按燈。

然而就是那一瞬,突然有人從身後一把抱住了她。

清初的心驟然提起,什麽反應時間都沒有,她被他狠狠按到了牆邊,黑暗裏門被人帶上。

“你要幹什麽?!”

沒有用。

顧祁澤齒關在她脖子上咬下,她就壓根連動都動不了了。

“誰允許你和別的男人那樣在我眼前晃了?嗯?清初,你很牛是嗎,跟別人有說有笑,在他面前就那麽真誠,顯得好像很在乎他一樣,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可以提高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好感?”

寒意、涼意沿着腳底往天靈蓋竄,夾雜着骨髓血液裏的那種顫栗、麻意。

清初手腕被他攥着,整個人貼着牆,肩膀被迫和牆壁貼緊,摁得骨頭都疼。

“顧祁澤,你瘋了,放開我!”

就聽見顧祁澤發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所以,跟林遇岚在一塊感覺就挺好的,是嗎。那小子哪裏比我好,嗯?”

他在說什麽。

什麽林遇岚,她跟林遇岚什麽也沒有。

清初腦袋裏一片混亂:“你有病?”

顧祁澤說:“是,我有病,我早就病得不輕了。”

他指尖扣着她的手腕,感受她腕骨上細嫩皮膚,甚至是輕輕摩挲着。

“看見你跟別的男人走在一起,我就是不樂意,不高興,我恨不得當時就把你帶走,恨不得…弄你。”

他的聲線帶了點喑啞,不像平日那樣磁性,也可能是全黑的情況下人的五官都會失去辨識能力。

清初此時确實很慌,但更多的是氣憤。

她說:“你混蛋,王八蛋!”

顧祁澤輕笑了聲:“來,多罵兩句聽聽,初初,你罵人的聲音真好聽。”

清初閉嘴了。

她知道,現在她越氣急敗壞,倒越随了他的意,顯得自己好像很在乎他。

而且這些話對他毫無殺傷力。

他在意林遇岚,問了和林遇岚相關的事,即使他們什麽也沒有,但她要是現在否認,更中他下懷。

他直了直身,擡起一只手輕輕捋過她頭發,露出她纖瘦的肩頸,清初确實很瘦,又白,鎖骨特別漂亮,脖子纖長就跟天鵝頸似的。

只是她這會兒背對着他,要不然他指定一口在她鎖骨上咬下去。

他唇很輕地從她臉頰上略過,親吻她。

他低聲說:“他知道我們談過戀愛,那他知道我這樣吻過你嗎?”

清初摁在牆上的手指都在輕微發顫,卻也強撐着。

她索性開始瞎扯:“知道又怎麽樣,不知道又怎麽樣,親都親過了,又有什麽關系。”

“他親過你?”

清初:“是,不止親過,還做過好多別的事情,我跟你做過的,也跟他做過,這樣說你高興了,開心了?”

他緊捏起她下巴,道:“什麽意思?”

清初說:“字面意思,你不是問麽,是,我跟人不止親過,什麽都做過了。還有,不只是林遇岚,我遇到任何人,我跟人談戀愛或者怎麽樣,你都管不着我,怎麽樣,高興嗎?”

她越說越來勁,反正破罐子也破摔了。

顧祁澤不是在乎麽,這裏也沒有別人,只要能氣到他,她說什麽都行。

清初又道:“你以為我只會喜歡你一個人嗎,不是這樣的,我能喜歡你,照樣也能喜歡別人,你以為你很重要?不好意思,我不在乎你了!”

果然,比起她的慌亂和矢口否認,這樣的話明顯更能刺激到他。

她明顯感覺捏着自己下巴的手都緊了些。

顧祁澤冷笑了聲:“很好。初初成長了,也知道怎麽樣才能氣到我。”

也确實是氣到了,他感覺心口好像有什麽被揪住一樣疼。

特別壓抑。

他松開了手,微直起身,直直地看着她。

失去他的桎梏,清初這才緩過來一些,她壓低聲音輕喘着氣,身子緊貼着牆慢慢轉過來,生怕和他又有哪裏碰到。

她很氣憤,她一點也不想和他有什麽交涉。

她看向門口的方向,心中盤算怎麽樣才可以走。

而眼前的男人又動了,他擡手,慢慢輕解下手腕上的表,之後呢,又動作輕緩地摘下耳垂上的耳釘。

慢條斯理,仿佛不是在氣頭上,而是馬上準備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清初就看着他的動作。

黑暗裏,有什麽細微的金屬物品掉到地上,她知道,是他把那些東西都丢到了地板上。

而後,他微微俯身,朝她貼近。

清初背脊往後貼,擡眸看他。

她有種預感,好像知道顧祁澤要做什麽。

“你知道嗎,我那會兒在車裏就在想,這段時間我究竟是怎麽做到能如此淡定的。你一聲不吭連句告別沒有就走,下一次見面就是和別的男人在一起,而我們分手才多久?”

“如果你是要氣我,可以,我現在承認你做到了。”

“我就是特別生氣,特別在乎,也特別,想弄你。”

清初想後退,然而身後已經是牆。

她什麽也不想,起身就想跑,卻被他摁回到了牆上,吻如期而落。

确切來說是強吻。

清初胳膊被他鉗制,下巴被他掐着,那是絕對壓制的對抗處境。

清初一句話也說不出了,渾身顫抖,情緒接近崩盤。

全黑又全封閉的氛圍,所有氣息都交織在一起。

他們互相糾纏,齒關相碰。

清初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更為他身上熟悉而洶湧的氣息慢慢軟了力氣。

她靠到牆上,雙眸和呼吸漸漸松軟。

顧祁澤咬着她下巴,啞聲說:“還直接丢了兩萬給我姐,你覺得我姐缺你那些錢嗎?你是很有錢嗎,自己都沒有錢還把自己搞得那麽狼狽,迫切地想走是想逃避誰?”

“你跟別的男人接觸的時候,有想過曾經我們也這樣親密過嗎,你有想過我嗎?”

越說越生氣,他咬得也越重。

“你明明那麽喜歡我的,你自己都說了最喜歡的人是我,怎麽能說變心就變心,我允許你随便就喜歡上別人了嗎?”

顧祁澤感覺自己一直緊繃的心有随着清初動作的渙散變得舒服那麽些。

最起碼她不是全程都那麽倔強的。

最起碼她面對自己時,還是有一些影響的。

他說這些其實也有些情緒上頭,但內心深處的話說出來那一刻,他真的覺得很舒爽。

然而慢慢他就覺得不對了。

他說了半天,身下的人沒吭聲。

顧祁澤稍微松了些,她也不動,他低下頭,才發覺她渾身顫着,低着頭,仿佛在無聲哭泣。

她哭了。

情緒兀的滞住。

這個認知讓顧祁澤腦袋轟的一聲,仿佛被什麽給打醒,清醒了些。

他低頭去看她,擡起她的下巴想去看她的臉:“初初,你哭了?”

清初沒說話,別過下巴不讓他看。

顧祁澤一下更急了,手輕握着她腰線,聲線軟了下來哄:“初初,你別哭,我、我就是太氣了,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有點兒生氣,我們要是好好的我怎麽可能這樣,初初……”

“啪——”

所有聲音全部都被突如其來的清脆響聲給扇沒。

空氣瞬間僵住。

清初擡手打了他一巴掌。

顧祁澤的臉偏了過去,沉寂、無聲。

有些後知後覺的疼痛感細密湧上,他慢慢轉回去,呆愣地看着面前冷冷盯着自己的女孩。

他擡起手,輕輕觸上被她打過的位置才意識過來——

這一切确實是真的。

而清初又哪裏哭了。

她此時比誰都要鎮定,眼神情緒強烈。

她說:“顧祁澤,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的,人家林遇岚就是一個小孩兒,我和他之間什麽都沒有,只是正常的隊員關系,是一個俱樂部的朋友,我跟他清清白白。不像你,人心肮髒,看什麽都是髒的。”

顧祁澤神情微微恍滞。

清初不僅打了他,還說他……髒。

他唇角很輕地扯了下,自嘲。

虧他剛才還真的以為她哭了,還着了急,想放下一切去哄她。

結果,原來是假的啊。

他就說清初怎麽可能會真的對他示弱,在他面前顯露出脆弱,之前在酒吧潑他那杯酒的時候她都氣成那樣了,也忍住眼淚沒哭的。

可是即使這個份上了,她也向着別人說話。

為了別人,這樣踩他。

他盯着她,往後退了步,輕笑:“是,你說得對,我确實是髒,否則也不可能大晚上這樣過來頂開你的門,做這樣的事。”

仿佛方才的溫柔着急只是假象,他看清初的目光又變回原來那樣,清醒,甚至還帶了些含笑冷意。

“而你也告訴了我,我确實不該為了誰失控,做這樣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這樣說可能會傷部分讀者的心,但……

顧祁澤确實是男主QAQ

晚點再更一章,昨天沒更新,休息的作者菌滿心都是愧疚和罪惡感,嗚嗚嗚,俺還是勤奮點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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