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初初

她早就知道是顧祁澤,從他把自己抱進房開始心裏就記着。

他們說的話,她在哪,周圍又是什麽情況。

其實有那個意識。

她也知道顧祁澤留在了這兒,他們是私人相處。

包括他在試圖幫她降溫,為她忙前忙後各種照顧。

她都知道,可是這種氛圍實在不行。

太過火了。

太暧昧。

她不能接受。

顧祁澤問:“為什麽不合适?”

清初道:“你在做什麽。”

顧祁澤:“幫你降溫。”

她咽了咽唾沫,緩下沉重的呼吸,垂着眼皮去看他修長的手指,上邊捏着一塊小薄布,沾了酒精。

降溫,看着确實是那麽回事。

由他顧祁澤來做,那就不是那回事。

“有像你這樣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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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面他的視線,說:“你自己心裏有沒有什麽邪念,你是男人,你自己清楚。”

顧祁澤收回手,把那塊薄布丢入旁邊水盆裏,說:“可是我能有什麽邪念呢,你說得好像我是什麽禽獸一樣,要是換一個人來,降溫流程也是這樣的。你喝酒了吃不了藥,暫時就只能這樣硬捱。”

清初閉了閉眼,呼吸微緩了許多。

顧祁澤的語氣很淡,仿佛他這個人真的和他語氣一樣,清白,沒有他想。

然而他又說:“當然你說得對,我是男人,我心裏有什麽我最清楚。如果我有心思,剛剛都會直接親上來。”

清初的視線立馬投了過來。

他改口:“當然,開玩笑的,別當真。”

他手伸進水裏,捏起那塊薄布輕輕捏幹。

說話的聲音輕柔了些:“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沒有那份心思,我是單純的。”

說完了,他伸手探向她的脖頸,視線認真注視着,手指觸了上去,很輕地在她皮膚上按壓。

她皮膚很燙,他微涼的指尖觸上去簡直像冰塊澆融火焰。

清初沒有阻攔,就那麽直直地盯着他,感受他的動作,從脖頸往上延伸到臉頰邊,只要他想,幾乎是可以捧住她臉的程度。

清初盯着他,忽然問:“顧祁澤,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顧祁澤動作停住,有些感應地擡眸對上她視線。

她說的也是陳述句,陳述某件事實。

清初說:“我猜肯定是喜歡的吧,要不然怎麽會專門跟着我的行程到這個地方來,時間都卡得那麽死,又怎麽會在我和林遇岚吵架這個節骨眼過來,填補空缺,表現安慰。仿佛貼心又周到的樣子。”

“你明明是個很有心機的人,性子也是,要強、自尊心強,你從不是那種會為了誰特別在乎或者說親力親為這樣照顧人的,态度又溫柔,舉止又妥帖。”

“你想做什麽。學着誰,讨好我,想在這個空當得到我的好感,擠走誰的位置?”

當初林遇岚不就是這樣和她有開始的嗎,就照他們的話來說,溫柔、體貼、願意低頭。

她一直都清楚。

當初她确實是沉浸于那種溫柔之中。

她說:“可是,你做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哪怕你學着他了,改變自己的性子了,亦或是和我有什麽親密接觸,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了嗎。”

顧祁澤的指尖一直停留在那兒。

隔着薄薄的一層布。

感受着她的溫度。

他眼簾垂下,掩飾住眸裏所有的情緒,那可能是本來的他。

清初不阻止,他想做什麽她都不阻止,喜歡她也好,趁着這次機會與她親密也好,她反而想看看顧祁澤能做出些什麽來。

顧祁澤的手漸漸松了,把那塊布丢進水裏,之後擡起眼梢看她:“是,我确實是有私心,我并非那種無條件溫柔禮讓的人,我性子惡劣,天生就有傲氣,你說得對,可那又怎麽了?”

他說:“誰對喜歡的人不是主動出擊百般心思。當初林遇岚在我身上用心機可以,我就不行了?我不過是想把握機會。”

“我不僅僅是喜歡,你是比誰都清楚的。我一直都念着你,滿心都是你,天天想的是你,我巴着腆着臉就想多點和你相處的時間,哪怕只有這麽幾小時我就是自私想和你在一起,怎麽了?”

果然是這樣。

清初沉了沉呼吸,閉上有些疲憊的眼皮。

怎麽了。

是啊,他說怎麽了。

可惜她現在真的沒有力氣和他說,也懶得跟他辯解,否則她真的會“請”他出去讓他知道好好做人。

顧祁澤說:“你覺得林遇岚好,可以,這樣的冷天你生病他不在,他和你吵架,惹你哭,讓你難受。”

“他有什麽好。”

說完,他端起水盆準備離開。

在他起身的那瞬間,清初說:“我确實和他吵架了,是因為你。”

顧祁澤腳步停下。

他有些恍然地盯着前面,耳邊是清初的說話聲:“如你所言,我們這段感情、他和我在一起,總是會介意着你,介意我們的過去。他說我曾經那樣喜歡過一個人,他很羨慕,因為他不會有那樣的感情。”

顧祁澤沒想過她會提起這些。

她的嘴向來嚴實,不會向他透露他們感情的任何,這一次,卻是主動傾訴。

他回過頭,說:“那你……”

清初說:“所以剛剛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錯了。”

顧祁澤:“哪裏錯。”

清初:“我是不是從來不該喜歡過你,不該有那些回憶,到頭來還影響了我的感情,讓事情變成這樣。”

一句話,如同一盆冷水給顧祁澤澆下。

他端着盆的指尖關節都捏到發白,視線直直地盯着她:“直到現在,你都這樣想?”

他以為她是要說什麽。

說對林遇岚失望,或者是對他們這段感情失望,亦或是記起和他的過去,對他回心轉意。

結果呢,搞了半天就是要說這個。

在他身上繼續紮刀子,好像他性格如此,覺得天生不會疼一樣。

顧祁澤好笑,他真的笑了:“離譜,我也是離譜,你是真的覺得我百毒不侵,反正厚臉皮,所以說什麽話也不會中傷到我?”

“那你真的想對了,清初。”

他走了過去,把手裏東西放下去,強抓着她的胳膊讓她看室內的一面鏡子:“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還有平時的樣子嗎?你整個人的狀态,眼裏的精神氣,你看你哭紅的眼睛。”

她哪還有平時的模樣。

裏面的人臉色蒼白,嘴唇也是,本來最好看的眼因為哭了兩次,這會兒有點浮腫,總之看得出是生病的人。

“你真的以為事情會變成這樣,單單只是因為你的過去?你對一個人的感情?這種理由,你都會信?”

顧祁澤說:“我是男人,只有男人最懂男人,當一個人沒有那麽喜歡了,或是因為某個點喜歡消退了,就是會給自己找無數借口推脫,不喜歡對方、對方哪裏不好、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又有什麽缺陷。”

“如果他真的足夠愛你,會因為這個就直接離開任由你的情緒泛濫不管?”

清初覺得竟無法反駁,索性無言。

顧祁澤的聲線也緩了些:“所以不要總是第一反應是自己錯了,如果你非要這樣想,那我會覺得你是對方被PUA了。”

他話說了一大堆,清初聽到後面完全沒聽進去什麽。

就知道他最後一句。

她忽然笑了下。

顧祁澤:“?笑什麽。”

清初:“沒想到有一天我能從顧祁澤嘴裏聽到PUA這個詞來。”

顧祁澤知道她的意思,因為他曾經就是這樣一個行為惡劣性格又渣的男人。

誰會想到有一天他會這樣耐心地和人講情感經。

顧祁澤說:“人都是會變的。所以你現在最該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把燒退下去,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

好不容易說完,顧祁澤終于去把那盆水倒了,接着收拾些別的。

屋內有暖氣,他只穿着一件衣服,袖口挽到了胳膊上,整個人看着很清瘦,棱角分明,确實比以前多了些成熟的氣質。

清初就在那看着他弄,自己則躺在沙發上。

這裏的沙發很軟,還有毯子,枕頭,躺着休憩很舒适。

清初忽然說:“其實我不該和你說那樣的話的,也不該和你單獨相處,我有男朋友。”

她和顧祁澤說這些,與他獨處,本身就是不該的。

她依舊堅持男朋友這個字眼。

是在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

顧祁澤頓了下,低下頭說:“沒關系的,在我面前,你說什麽都沒關系,也不會有人知道。”

最起碼在今晚。

這是他們二人之間的秘密。

生病嗜睡,降溫後清初就睡着了,安安靜靜躺在沙發裏,手探出被子,垂了下去。

顧祁澤悄然捏着她的手腕放到她腦袋邊。

之後他走了出去。

淩晨時分,他走到了走廊的窗邊,身影清瘦落寞,眺望窗外黑夜的視線冷漠。

他打了個電話,是給林遇岚。

他也是問了幾個朋友要到的對方聯系方式。

電話撥過去沒多久就通了,對方很平和地說了聲你好,被顧祁澤直接無視。

他直入主題,聲音特別冷:“清初發燒了你知道嗎?”

事實上,林遇岚一直沒睡。

在清初挂完電話後就一直牽挂着,打她電話,試圖聯系她,皆以失敗告終,已經淩晨三點,他一直等着,守着清初的消息。

他開始有些懊惱自己那樣氣她,他感覺清初應該沒睡,只是生氣了看到她的消息沒有回。

然後就接到了這個陌生電話。

确切來說不是陌生電話,是顧祁澤。

聽到他聲音那一刻林遇岚就認了出來,他有些意外。

林遇岚問:“怎麽是你,你打電話給我做什麽。”

顧祁澤冷笑了聲:“我說,因為你,清初現在發燒了,一個人在酒店這邊,你自己生氣擅作主張把她丢下,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的情況有多糟糕?她喝了酒,為你哭,還生了這場病。”

顧祁澤聲音冷得好像恨不得順着電話線過來跟他幹一頓。

林遇岚怔了好幾秒,之後才完全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他問:“你怎麽知道那麽多?”

顧祁澤:“因為我在。”

林遇岚心中隐約有種預感。

顧祁澤道:“我以為你能照顧好她,事實上你不行,被你三言兩語說得傷心成這樣子,林遇岚,這是你幹的好事兒。”

林遇岚慢慢反應過來一切,他說:“你別動她。”

顧祁澤:“我動她?怎麽動,清初喜歡你,我能怎麽樣。我還沒那麽混蛋。”

然而他又笑:“但她現在喜歡你,以後就不一定了。”

說完電話就被挂了,林遇岚錯愕,久久沒回過神來。

他望着外面的大雪,黑夜。

暴雪來了,他把清初一個人留在了那兒,顧祁澤還在那,他本來是想等冷靜過後明天早晨去接她。

現在……

林遇岚什麽也顧不上了,披上大衣拿起車鑰匙就要往下沖,順便還翻出了一堆感冒藥,動靜驚動了一起的其他幾個朋友。

大家都驚了,本來沒睡醒不知道林遇岚是幹嘛,結果就見他沖出去要開車。

現在在下雪,外面早積了不知道多少雪和霜。

別說這大半夜開車,他就是路也上不了啊!

朋友幾個什麽都顧不上過去攔:“你到底要幹嘛啊,現在在下雪,這個點開車去哪?”

林遇岚:“去找清初。”

朋友早知道他和清初吵架,更知道清初這會兒在哪,知道後更不能讓他去:“你知不知道現在暴雪,有通知,道路受阻,你就是再急也不能現在去啊。”

幾個人把林遇岚攔了住,又勸:“要實在急,再等幾小時,再過一陣道路肯定能恢複正常。”

幾個小時。

現在再過幾小時都要天明了。

林遇岚無言地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一句也說不出。

那邊,給林遇岚打電話說了那幾句後顧祁澤心裏的氣出了不少。

他回了房裏,給清初蓋好被子,一直陪着她到後半夜。

起初他到底下餐廳後廚去要了些溫熱的米湯來,喂了清初喝,剛開始她還能喝兩口粥,到後來卻都吐了,她腦袋暈,身上降溫不久又起了熱,吐的時候也沒什麽知覺。

顧祁澤一言不發地全部收拾好,之後,再次敷冰袋,試圖物理降溫,然而她這次高熱來勢洶洶,成效都不大。

他不敢給清初随便吃藥,怕跟酒精攪和出什麽問題。

他特別擔心。

明天才能走,萬一這幾小時人燒廢了怎麽辦。

清初熟睡的時候顧祁澤就陪在她旁邊,握着她的手,靠在沙發邊靜靜盯着她的臉,時間久了他有點捱不住,也會輕輕去抱她,碰她的額頭,她的臉。

也只敢這樣來慰藉自己。

他很想把她整個抱到懷裏,好好哄她,安慰她。

可是他不敢,清初現在是生病才不能說什麽,等她醒了,他身上的罪行就會又多一條,她會更讨厭他。

可是久了真的難捱,他開始痛恨林遇岚,痛恨他讓清初變成這樣子,本身初初免疫力就低,哭了一場還吹了風,結果成了這樣。

顧祁澤慢慢站起來,走到陽臺邊去看着外面寒冷的寂夜。

他知道,外面在下雪,下面院子估計都被厚厚的一層雪覆蓋,他的初初就是因為這場雪才會生病。

然而他又恨,為什麽生病的人不是他,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大病一場也不要看清初這麽難受痛苦。

顧祁澤覺得自己有點瘋,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忽然離開房間下了樓到院子裏。

打開後門的時候滿天飛雪,還有寒風呼嘯。

如同寒刃刮在人身上。

顧祁澤看着面前的雪,一下就躺了進去。

寒冷瞬間遍布他整個人,有雪灌進他衣服裏,他也不動,他知道,這裏是院子,雪沒有那麽厚,他會慢慢感受到徹骨的冰涼卻不至于整個人沉下去。

他就是想,想感受清初現在的感覺。

她的痛苦,她的難受,最好是全部都轉移到他身上來。

他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顧祁澤躺了不知道多久,感覺渾身冰涼了,起來的時候冷到都打顫,他感覺他的唇也冷到發白才上樓回去。

清初仍然睡着,持續的高熱讓她呼吸始終很重,可這樣恬靜的人,就算生起病畫面也是美好的。

顧祁澤走了過去,非常虔誠、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她,從後面親昵地把她抱到懷裏,裹着身上的寒意,輕輕環住她。

她身上很燙,皮膚觸碰的感覺是清晰的。

可是顧祁澤覺得此刻的自己很幸福。

因為他和清初可以有這麽一刻的親昵。

那是隐秘的,無人可知的親昵。

他有點熬不住了,他只是很想觸碰她,哪怕是用這樣的方式,哪怕只有一秒,即使只是讓他抱抱她,給他這麽一個機會。

“清初,你知道嗎,你總是那麽自卑,覺得自己不好,不會有人喜歡,其實是你對自己太沒有信心了,你很好,你有人陪,有人愛,有很多很多人喜歡你,你是個非常優秀的人知道嗎。”

這些都是顧祁澤壓了好久想和她說的心裏話。

也是對曾經的悔悟。

“你是我遇到過最好的女孩子了,能遇到你,是我一生的幸運。”

可能她聽不到,而他也只能在這時候偷偷地和她說這些話。

哪怕她醒來他都不敢。

室內燈光很暗,本來是怕刺眼才只開了一盞臺燈,卻成了唯有的照明。

寒冬,冷夜。

暖風口呼呼吹着,帶走屋內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

清初渾渾噩噩醒來時,入目的就是眼前微弱的燈盞光。

她陷在溫熱中,體溫熨燙得感官格外敏銳。

清初感覺她好像是在誰懷裏,無意轉頭。

她有一瞬怔了。

無法反應過來她怎麽會和顧祁澤離得那麽近,她現在和他是怎樣的姿勢,而顧祁澤的身上又怎麽會那麽燙。

她下意識開口:“你……”

顧祁澤視線恍惚地盯着她,忽然湊上來親了一下她的唇。

清初更呆了。

唇輕貼,是輕微的觸碰,卻無形勾住了心裏緊繃的那根線。

所有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顧祁澤突然捏住她下巴,直接吻了上來。

連猶豫都沒有,仿佛早就想做的事,現在不過是實施而已。

他身上的燙意,盡數傾灌。

不是洶湧的,但也不溫柔。

只能說天生自合,是曾經的熟悉與契合,唇齒相碰,猶如好久以前的夏夜。

清初沒有拒絕,或者說她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又或者她沒有拒絕的能力。

她與顧祁澤此刻的狀态實在太容易讓人浮想聯翩,連她都沒想過來這是怎麽回事。

瞬間,被他的吻覆蓋。

清初覺得自己可能是在做夢。

絕對是做夢了,否則……

他們之間的氣息怎麽會這麽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8-1916:15:19~2021-08-1923:14: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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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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