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節

強地站直了身體,她本想伸手扶一扶顧隐塵,但用力之下才發現自己手臂沒了知覺,已完全不聽使喚。

“我沒事。”顧隐塵察覺到她的焦慮,率先開口安慰道:“這點摔傷算不了什麽,難道藍田沒有告訴你嗎,我可是赫赫有名的死不了。”

“可是你剛才……真的太冒險了……”伊人感動得稀裏嘩啦,只覺得這個人心地也特實誠了一點,別人只是讓他照顧她,犯不着如此拼命吧。

顧隐塵不以為意地笑笑,道:“我明知道自己不會有事,又怎麽稱得上冒險呢。”他又兀自運息調理了一番,确認沒大礙後,回劍收鞘,“你有事沒有?還走得動嗎?”

伊人點了點頭,刻意忽略自己的不适,“還行。”

顧隐塵卻并沒有急着動,而是歪着頭打量了她半天,然後不由分說地抓起她的手臂,将袖子捋了起來。

袖子下的情景觸目驚心,幹涸的、新滲出的血交織在一起,将麥色的肌膚染得髒兮兮的。

“傷口裂了,關節處都脫臼。”顧隐塵皺起了眉頭,眼睛微眯,有點責備的意味,“這就是你所謂的‘還行’?”

伊人張了張嘴,想反駁一聲,卻終于什麽都沒說出來。只是垂下眼簾,眼觀鼻、鼻觀心地觀察腳尖。

“伊人,除了怕麻煩別人外,偶爾也為自己多想想吧。”顧隐塵繼續道:“其實很多人都是願意被你麻煩的。”

“……我真的沒事。”伊人不領情地嘟哝了一句,“我自己能料理的,不要緊。”

“好,知道你獨立。不需要任何人,自己一個人也能行。”顧隐塵看了她一眼,語氣近乎揶揄,又似乎帶了一點冷冰冰的心疼,道:“以後對我就不必隐瞞了,我答應了別人要照顧你,所以有被你麻煩的義務。來,我背你。”

“腿沒受傷……”伊人擡頭,委屈地看着他,低聲拒絕道:“不用你背的。”

顧隐塵剛才莫名的氣憤與指責讓她很不甘心,她只是不想拖累任何人,不想給別人帶來哪怕一絲一毫的負擔,這樣也錯了嗎?

顧隐塵臉色一軒,沉聲問:“你想殘廢?”

(四十二)交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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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隐塵臉色一軒,沉聲問:“你想殘廢?”

伊人愣了愣,還未回答,顧隐塵已經蹲下身,近乎強迫地将她背了起來。

崖底的環境不算險惡,長及膝蓋的野草一直綿延到視線的盡頭,雖然與崖頂有着海拔差,這片土地卻還屬于荒原,所以沒有什麽太高的樹木,連稍微成點氣候的灌木叢也沒有。

如果是伊人,一個人落在這前後左右都差不多的地方,一定會分不清東南西北,可顧隐塵不會,他顯然具有比伊人更強的生存能力。

趴在顧隐塵的背上,伊人從最初的不習慣,漸漸地安靜下來。

顧隐塵的步伐很穩,身體的溫暖透過衣衫一陣一陣襲來,伴着有節奏的起伏,伊人恍然間有種置身海灘的錯覺,放松而心安。

西離有海,她小時候經常會在海面上自由仰泳,面向着太陽,随着海浪規律地起伏着。

伊志則在岸邊看着,偶爾也下來與伊人一道嬉鬧。那是父女間最愉快的回憶。

“伊人。”少女溫熱的呼吸靜靜地拂在顧隐塵的脖頸間,顧隐塵心底一軟,忍不住開口說:“以後不要逞能了。”

“恩。”伊人應得漫不經心。

“……你不是我承諾要照顧的第一個人。”顧隐塵察覺到她的敷衍,低低地說:“在我還沒有進青閣之前,我也答應過別人,那是和我一同寄住在破廟的老人,他因病不治,臨死前囑托我照顧她的女兒。如果她還活着,應該與你一般大了。”

“如果還活着……”伊人輕聲重複了一遍,然後問:“後來發生了什麽嗎?”

“她死了,其實在她父親染病的時候她就已經被傳染上了,因為治療需要求醫,需要錢,可是我當時只是一個小乞丐,她也一無所有,根本沒有錢。所以她一直忍着,一直藏着不肯說,就算有什麽症狀,也只說自己是餓了,或者想父親了。我當時也不明白――”顧隐塵突然自嘲的笑笑,近乎苛刻地說:“或者察覺到什麽,也按照最好的方向去想,自欺欺人。”

“後來呢?”

“後來,她終于高燒不止,我求了很多大夫,終于有一個大夫肯來看看她,只是那時已經無藥可治,回天乏力了。”顧隐塵的聲音并沒有哀傷,只是淡淡地述說着,可是這全無情緒的聲音反而讓伊人一陣心疼。

“她至死都以為是為我好,她不想成為我的累贅,一個不過八歲的小女孩――如果你是我,你會因此感激她的懂事,還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甚至不原諒她?”顧隐塵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盯着伊人的眼睛,近乎命令地說:“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發生。答應我,不要自作主張,伊人。”

伊人睜着眼睛,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英俊的五官異常凝肅,密密的睫毛投影在清透的瞳眸裏,像清潭裏的溝壑,黑沉沉的見不到底。薄而微嘟的唇,幾乎挨到了她的鼻尖,呼吸間,特屬于他的青草味鋪天蓋地。

“我答應你。”伊人怔忪片刻,然後無比鄭重地回答。

顧隐塵呼了一口氣,回頭重新邁步道:“記住你的話。以後要做事也不可擅作主張,今天若不是我看見了踏雪,也不會想到你會去山上救藍田。還有剛才,如果你支撐不住了,你也可以告訴我,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能力同時救你們呢?除了相信自己外,偶爾也要相信別人。”

顧隐塵繼續?嗦了幾句,伊人只能唯唯諾諾地聽着,這一次沒有了最開始的逆反心理,甚至覺得顧隐塵的喋喋不休其實很親切――她已能察覺那說教背後的擔憂與真摯。

“那小女孩過世後,你一直沒有原諒自己嗎?那你,會不會有點恨她?”顧隐塵後來一直沒有再說話,兩人沉默了許久,伊人突然想起什麽,低聲問。

“……是。”顧隐塵猶疑了一下,還是老實地回答:“雖然她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可是她确實為我着想,用她的立場為我着想。所以我不能恨她,只能恨自己。”

(四十三)交談(2)

伊人聞言,神色微微一黯,“那賀蘭雪,也會在心底恨我吧?”

“恩?”顧隐塵似乎沒有聽清,詢問地哼了聲。

“沒事。”伊人慌忙地搖頭,神情卻沮喪至極。

她是不是真的太過于自以為是了?如果不是顧隐塵今日的這番話,她也許始終不會後悔當年的選擇。

她讓賀蘭雪走,讓他無所憂慮、無所牽挂、無所拖累的離開。

她以為自己是對的。

原來,竟是錯的,大錯特錯。

就像藍非離帶着柔兒私逃一樣,非離為自己給她帶來的厄運而後悔不已,可對于柔兒來說,那卻是她一生最燦爛的選擇。

如果那一天,她肯對賀蘭雪說出實情,他一定會帶她走,毫不猶豫,毫無顧忌――那本是屬于他的權力,選擇的權力。

只是,她自以為是地剝奪了。

所以,賀蘭雪會恨她,就像顧隐塵恨着那個小女孩一樣――她們用她們的偉大與自私,将他們打入了不能翻身的境地,甚至無法抱怨。

想到這裏,伊人幾不能自已,軟軟地伏在顧隐塵身上,只覺得全身上下都亂糟糟的,想把自己遺棄掉,丢掉自己丢掉自己――那麽難過。

顧隐塵早就注意到她莫名的低落,還以為是自己說的話太過分了。小心地觀察了半日,伊人好像越來越低落,到了後來,當幾滴溫熱的液體落進自己的衣領時,顧隐塵終于不能視而不見假裝不知,他柔聲問:“怎麽了?”

伊人一問之下,愈加不能自已,她将臉深深地埋進他的背上,抽噎道:“我胳膊疼……疼得厲害……嗚嗚嗚嗚……”

顧隐塵微微一哂,背後的衣衫很快被淚水打濕。那濕濕暖暖的觸覺,讓顧隐塵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仿佛他背着的,并不僅僅是一個受傷的少女,而是一個要用盡全力去呵護的珍寶,琉璃般易碎,空氣般不可捉摸。所以他要小心翼翼地、心心念念地,全心全意地,守着她一輩子。

不讓她破碎消失。

他們落下山崖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等終于走過那片荒野,找到了可能會有人家的水源邊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顧隐塵尋了一個平整的所在,小心地将伊人放了下來。然後用随身的水壺去前面淺淺的水溝裏取來了一壺實在談不上清澈的水。

伊人因為失血,早已幹渴不已,見顧隐塵端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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