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章節
吳湘已經起身,他恭順地低着頭,簡單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大人在朝上當場拒絕了與長公主的婚事,又承認了與姑娘的關系,被陛下以包庇之罪打入了監牢。在下前幾日去監牢探望大人,卻發現大人……大人的情況實在很糟糕……”
伊人皺眉,“如果賀蘭拒絕了,為什麽朝中還盛傳他與長公主的婚事?”
“具體原因,在下并不知道,但大人此刻确實在監獄裏。求姑娘務必回京去探望一下大人。”
“為什麽?”伊人不是冷血,而是實在不信,區區一個大牢,就能讓刀山劍雨裏走過來的賀蘭雪崩潰。
更何況,他犯的并不是什麽大罪,只要他自己推翻自己的話,答應與長公主的婚事,局面立刻就雨過天晴。
“我也不知道。”吳湘苦笑道,“倘若我知道,又何必麻煩姑娘?”
知道朝中的變故後,吳湘一點也沒着急。他知道少主的能耐,也明白他不過是想借此躲過小皇帝的鋒芒,再圖後發而已。
可是,當他見到賀蘭雪後,吳湘整個人被一種始料未及的震驚弄得措手不及。
他從未見過這麽失常的少主。
從未見過他這樣孤獨無助的模樣。
他只隔離栅欄遠遠地望了一眼,根本不敢走近,怕驚到他。
那時的吳湘,腦中只閃過一個名字,不知為何,他只想到一個人能幫此刻的少主。
伊人。
那個總是擋着少主妨礙少主的女人,卻是此刻,唯一能幫到少主的人。
“我憑什麽要信你?”伊人半信半疑,可是,卻無法斷然拒絕。
“顧公子!”吳湘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招呼了顧隐塵一聲。
顧隐塵的注意力本無時無刻停在這邊,聽見他叫,下一瞬,便閃到伊人身前。
他的站姿,堪堪把伊人護在他的保護下。
“顧公子可認得這個東西?”吳湘遞給他一個瓷壇。
顧隐塵謹慎地接過來,只朝裏面看了一眼,臉色忽而大變,“絲蠱?”
絲蠱,亦名同心蠱。
它不分子母,是養蠱的時候,因偶然機遇而出現的神奇産物。
它們一起在養蠱弱肉強食的過程中存活下來,從此相依相伴,同生共死。
如一只死,則另一只,包括其宿主,也将不能獨活。
如果由一對情人同時吞食,那就代表了兩人同生共死的決心,所以叫做同心蠱。
可若只一人吞食,另一只則被掌握在別人的手中,則說明把自己的性命像絲一樣系在了那人身上,因而,也叫絲蠱。
顧隐塵狐疑地看向吳湘,不明白他這個舉動到底有何用意。
“我将自己的性命交給顧公子,如果伊姑娘遇到任何不測,顧公子都可取吳某性命。”吳湘決絕道。
然後,他伸出手臂,從掌心到腋窩,有一條黑色的線蜿蜒而上。
這便是中蠱的征兆。
顧隐塵沉吟道,“你明知我們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難道不怕我此刻就要了你的性命?”
“事到如今,無非是賭一把,事後公子若是想取我性命,也悉聽尊便。”吳湘冷然的擡起頭,倒不似作假。
顧隐塵還想說什麽,伊人卻已經從他身後走出,“我去。”
“伊人……”顧隐塵擔心地看着她。
“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倘若我不去,總不會心安。”伊人微笑地說,“你放心,我心中坦蕩,并無心結。等事情結束後,自會回湘西與你們彙合。”
顧隐塵收起瓷壇,不由分說接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說完,也不等伊人推辭,轉向吳湘,傲然道,“我若是想取你性命,犯不着用蠱毒這樣旁門左道的功夫。只要伊人毫發無傷。這只絲蠱,我自會還你。”頓了頓,他又問:
“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哦,那張配方上沾有特制的香料。”吳湘淡淡道,“你雖然在中途另外謄寫了一份,但是香氣沾在你身上,亦能三天不散。”
顧隐塵冷笑一聲,“我還是小瞧你了。”
這件事說妥後,藍田自然氣了個不輕,當晚就回了湘西。
伊人他們也并非馬上回京,而是耽擱了一晚,由吳湘先去安排他們見面的事情。
臨行前的那一晚,顧隐塵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安置好伊人的住處,又吩咐了一些關好門窗、蓋好被子這些瑣碎的小事,掩門出去了。
他并沒有回房,只是走到庭院中,站立,仰頭看了看今晚無星無月的天色。
暮是一層紗,籠罩四野。
秋已深盡,冬天蹑手蹑腳地走了來。
小鎮,小巷,小院裏,沒有亭臺樓閣,也沒有花影婆娑,只淩亂地擱置着一些木匠留下的工具。
顧隐塵反正睡不着,索性走到院子旁邊,坐在臺階上,信手拿起一塊木頭,從懷中掏出随身的小刀,有一下沒一下地刻起來。
光線晦暗,他的動作卻利落幹淨。
好像要刻的那個東西,根本不需要用眼鏡去看。他已經刻過太多次,所以熟悉。
木屑簌簌地落了下來。
他的神情很專注,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輝,好像今晚所有的星,都鑽到了他的眼睛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雕刻完畢。
顧隐塵笑了笑,用指腹很輕柔地撫去木雕身上留下的殘屑。
像對待一個瑰寶。
“是什麽?”身後,伊人輕泠泠地問。
顧隐塵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将木雕藏在身後,轉向她,有點窘迫地問,“怎麽還沒睡?”
“睡不着。”伊人老實地說,“而且,猜想你也睡不着,所以想和你說說話。”
“怎麽睡不着,是不是床不舒服?”顧隐塵關切地問,說着,就要走到她屋裏,仔細查查那床。
伊人待他走過自己身邊時,笑着探出手去,迅疾地搶過他藏在後面的木雕。
顧隐塵沒料到她會突然襲擊,剛一怔,手上已空。
伊人笑嘻嘻地跳遠,裝模作樣地将木雕舉起來,仔細一看,卻也怔住。
手裏的木雕,是一個迎風而立的女子,穿着件簡單的衫裙,系着腰帶,脖子上兀自挂着一串瑪瑙做的項鏈,而她的面目,清朗的五官,挺直的鼻子、下唇微抿,分明……分明是自己的模樣。
顧隐塵見搶奪無望,只能尴尬地站在屋檐下,目光移向別處。
伊人也讪讪的,不知作何反應。
她做勢擡頭,望了望天道,說,“明天怕是陰天呢。”
說完,她轉身朝屋裏走去,“我回房繼續睡覺。”
“伊人。”顧隐塵叫住了她。
伊人頓住腳步,有點局促。
“我喜歡你。”他說,終于說出,他長長地吐了口氣。
心裏忽而輕松了。也坦然了。
這并不是什麽不能見光的事情,從前不說,只因為伊人心中有賀蘭雪,他不想給她造成困擾。
可現在,賀蘭雪已經三振出局了。
即便沒有出局,他這樣傷了她,顧隐塵也不會再将伊人交還給他。
他也知道,伊人選擇回去,并不是存有什麽幻想,那只是道義。
若不回去,反而不是那個他鐘愛的女子了。
伊人本想裝糊塗混過去,卻不料,顧隐塵選擇了說出來。
一時間,她也不知怎麽應對。
不喜歡顧隐塵嗎?
自然不是。
人心是肉長的,誰對你好,誰對你壞,心便是一面鏡子,照得清清楚楚,不知不覺,會感動會回應。
如果沒有賀蘭,也許在朔陽的時候,自己便會喜歡他。
可是心很小,賀蘭已經住在那裏了,也就容不下其它人了。
“你不用現在回答,等你想回答的時候,再告訴我。”顧隐塵繼續道,“在此之前,我們什麽都不變,好嗎?”
“不好。”伊人旋過身,出乎意料的笑容滿面。她很自若地将那個木雕收到懷裏,淺笑道,“這個禮物我收了。而且,說過的話,不可能當成沒說過。”
“伊人……”
“我現在不能答應你什麽,不能承諾你什麽,也無法回應你什麽。不過,你的心意我收下了,倘若有一天,我想嫁人了,又找不到好人家,你一定是首選。”伊人笑吟吟地看着他,爽快地說,“但在此之前,我必須告訴你一些事。你聽完後,再考慮要不要收回你方才的話。”
顧隐塵早已大喜過望,傻傻地點了點頭。
“第一,我現在的朝廷欽犯,沒錢沒權沒身份,什麽都沒有。”她很認真地說。
“我也一樣。”顧隐塵微愕,随即會心地笑。
“第二,我已經不是完璧……”伊人這句話同樣說得很認真,也很平靜。
“我不在乎。”顧隐塵急切地打斷她,誠摯道,“你也無須解釋或者說明。”
伊人點頭,含着笑,繼續道,“第三,如果你以後遇到了另一個你想說出這句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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