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天降異象”的這個晚上,楚熹夢到了煙花,薛進夢到了煙花,老爹也夢到了煙花。

只是老爹的夢和那兩位不太一樣。

他夢到自己将煙花進貢到帝都,親手獻給皇上,夢到煙花生意遍布輝瑜十二州,逢年過節百姓都競相采買,還夢到城主府財庫裏裝着滿滿當當真金白銀,安陽楚家憑此跻身八大世家。

活生生笑醒了。

睜開眼睛,天尚未亮,可城主老爹已然迫不及待的去集合隊伍,他要籌謀挖礦,他要選址建廠,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一寸光陰一寸金,萬萬耽誤不得。

于是楚熹睡得正香呢,就被冬兒叫起來,拽上了老爹派來接她的馬車。

“小姐,城主這麽急着叫咱們回去,究竟所為何事呀?”

“你不知道為啥還火急火燎的?”

“奴婢以為,肯定是要緊事。”

楚熹揉着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要緊倒不至于,我感覺老爹八成是有什麽争分奪秒症,哎……”

想到之後一段時間裏都很難再快樂躺平了,楚熹就止不住的唉聲嘆氣。

嘆氣歸嘆氣,她并不後悔,也不打算逃避,畢竟老爹待她這般好,她理應盡可能的回報。

不多時,一行人回到了城主府。

老爹竟然等在大門口,他身着粗麻,以布包頭,打扮的像個老佃農:“三兒!趁着天好!咱尋摸尋摸上哪開礦啊!”

這說風就是雨的小孩脾氣讓楚熹忍俊不禁。

“老爹不放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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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恁年紀小,到底沒經過事,老爹陪着恁多少能穩妥些。”

“那恁天天往山裏跑,旁的事不管了?”

“城中不過一些雜務,叫恁大哥二哥代管便是。”

話說到這份上,楚熹也不好再有什麽異議,她回院換了身衣裳,便同老爹與一衆随從去安陽周遭的幾座大山裏勘查地質了。

這開礦看似容易,可其中的瑣碎也不少,何處挖井?挖豎井還是斜井?何處開鑿?往東鑿還是往北鑿?關鍵在于打巷道,怎麽兼顧通風、照明、排水、支撐,但凡一樣弄不好,成百上千的礦工都将送命于此。

楚熹空有理論知識,缺乏實踐經驗,幸而老爹找來兩個在錫州礦山裏混跡半輩子的行家,理論加上經驗可謂相得益彰,事半功倍。

老爹雖一竅不通,但有顆求學上進、不恥下問的誠心,他抛開城主的架子,像個小徒弟似的跟着行家,一邊走一邊問,一邊問一邊學,進步快得驚人。

楚熹自愧不如的同時深覺老爹若穿越到現代,肯定輕輕松松就能考上名牌大學。

然而東奔西走大半天,也沒有找到合适下手的地方。

“恁不說那硝石礦遍地都是嗎?”

“別急呀,總要看準了再動土,這又不是耗子打洞。”

“事不宜遲!咱們再去那座山上瞧瞧!”

楚熹堅定的搖搖頭說:“算了吧,天都要黑了。”

老爹不情願就這麽打道回府:“才申時,離天黑還早着呢。”

“可是……”楚熹抿着嘴羞澀一笑:“我待會要去找薛統領,昨晚就說好了的。”

初嘗情愛滋味的男女連天王老子都管不住,老爹作為過來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得偃旗息鼓敗興而歸。

夏日裏的雨水總令人猝不及防,回安陽的路上忽然陰雲密布,一道道驚雷随之而來,樹枝搖晃,嘩嘩作響。

老爹一面命随從加快腳程,一面對楚熹說道:“這雨不能小了,幸好聽了恁的,不然咱們都得淋成落湯雞。”

“淋成落湯雞倒不算什麽,那雨天路滑,山上又陡峭,若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可怎麽好,尤其是老爹恁這歲數,有點事就是大事,要我說恁明個還是在府裏歇着吧。”

“三兒真是長大了,都曉得心疼老爹了。”

正說着話呢,就下起雨來,果真是一場瓢潑大雨。

楚熹思緒一晃,對着窗外喃喃道:“今日薛統領會不會早些下值?”

老爹聞言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個薛進究竟給恁灌了什麽迷魂湯,我看他根本就不像個好人。”

楚熹立馬扭過頭為薛進辯駁:“恁這麽大一個城主,說話要有根據,他哪裏不像好人,怎麽不像好人。”

“恁還小,沒見識過人心險惡,等恁到老爹這歲數,保恁一眼就能瞧出來他滿肚子壞水。”

她小嗎?她沒見識過人心險惡嗎?職場那些勾心鬥角她見識的可多了。

此時的楚熹自诩穿越女,多少有點心高氣傲,因此不認為老爹慧眼識人,只當他對薛進有偏見:“既然薛進不是好人,滿肚子壞水,那你為什麽還準許我跟他好?”

老爹有老爹的道理:“哼,在我眼皮子底下,諒他也翻不出什麽風浪,恁只管看着吧,他若敢動一點歪心思,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楚熹也在心裏哼了一聲,暗道老爹以老奸巨猾之心度君子之腹。

薛進怎麽不是好人!他好得很呢!

回城主府要途徑衙門,老爹見楚熹穩當當的坐在那,沒有要叫停馬車的意思,便問道:“恁不找薛進去啦?”

“我要先回去換身衣裳呀,這灰頭土臉的,怎麽好見人。”

“嗬!他面子倒是大!合該恁在府裏等着,叫他上門來才是。”

要是剛穿越過來那兩天,老爹這麽說,楚熹即便心裏不情願,嘴上也會“嗯啊”的答應,敷衍敷衍,可如今她已經摸透了老爹的脾氣。

只頭一扭,嘴巴一嘟,做出生悶氣的模樣,就讓老爹服了軟:“好好好,恁去,恁愛去就去。”

楚熹回府梳妝打扮一番,再出門時夜色已然濃重了。

冬兒舉着油紙傘将她送上馬車:“小姐,真不用我陪你嗎?”

“不用,你去也是在外面等,還下着雨呢。”

“那小姐早點回來!”

“我倒是想晚點回來。”

楚熹看向雨幕中那一隊身着蓑衣手提彎刀的內衛,終于明白老爹那句“眼皮子底下”是什麽意思了。

……

一盞燭燈之下,獅子貓趴在凳子上舔舐着淩亂的長毛,薛進坐在一旁,出神的望着窗外。

今日雨水實在豐足,一個時辰了也不見小。

安陽楚家說到底也算名門世族,又和統兵十萬的晉州都督有姻親,那草包三小姐身為嫡女,若循着夜色頂風冒雨的同男子相會,傳出去未免太難聽。

應該不會來了。

薛進喝完最後一盞茶,覺得肚子有些漲,他原不該喝這些的,他把給楚熹預備那一份也喝了。

真就不來了?

想到楚熹在漫天煙花下看他的眼神,那種離了他都活不下去的眼神,薛進又覺得可能性不大。

不想了,随便她來不來。總琢磨草包三小姐的心思,讓薛進感到煩躁。

茶杯被重重擱在桌上,發出的響聲驚着了貓,貓睜大眼睛,在屋裏環視一圈,忽然竄到櫃子上,與此同時,薛進聽見了外面傳來的馬蹄聲。

待馬蹄聲停住,細碎急促的腳步踩着水窪奔到大門口,輕輕柔柔的喚道:“薛統領,你在家嗎?”

薛進站起身,又立刻坐下,随手從抽屜裏取出一本書,佯裝專注的看。

這種行為并不經心,完全出于本能。

他出于本能的認為自己得端着點。

即便薛進對男女之事不甚了解,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太容易得手的東西連傻子都不會珍惜。

而楚熹等了好一會不見有人出來,便徑自推開那扇木門,看到屋裏有燭光,不由松了口氣,快步走到屋檐下:“薛統領?”

薛進不好再裝聽不見,他推開窗戶,正對上楚熹那張圓圓的笑臉:“原來你在看書呀,我還當你不在家呢,今日雨下好大,我方便進去嗎?”

“……嗯。”

楚熹得了他的準許,連忙收傘進屋。那難以掩飾的喜色莫名有點像……夜裏偷溜進小寡婦家的花花公子。

薛進略感不适,仿佛清白之軀要被糟蹋了。

楚熹好色歸好色,沒那麽龌龊,她一進門先看的是薛進家中布置。

小屋不大,也就七八平米的樣子,可收拾的真幹淨。一張圓桌四把椅,瞧成色有些年頭了,叫他打磨的光滑又平整,桌上擺了一套青灰色茶具,燭光一晃像是白瓷的,連丁點茶漬都沒有,床靠北牆,被褥疊的很齊整,南面兩扇大窗,窗下擺着幾盆頗為雅致的蘭花。

淅淅瀝瀝的細雨,搖搖晃晃的燭光,讓這小屋看起來質樸且溫馨。

楚熹目光轉了一圈,最後才落到薛進身上。

“薛統領……”

“三小姐。”薛進被她看的毛骨悚然,忍不住開口道:“你,吃了嗎?”

“還沒有呢,想着和你一塊吃,上次是你請我,這次該我請你了。”楚熹對約會的概念還停留在吃飯看電影的階段,她頂風冒雨走這一遭,就是想和自己的男朋友共進晚餐。

但薛進不懂什麽叫約會,只知道男女大婚前這樣見面叫私會。

私會的流程通常分為三步,熄燈、寬衣、就寝。

絕不能讓她輕易得手!

“三小姐若不嫌棄,我煮碗陽春面如何?”

“你還會下廚呀!”

“會一些。”

“那我一定得嘗嘗!”

薛進笑着說:“太好了。”

楚熹想,真該讓老爹來看看,他的笑容多麽誠心實意啊。

作者有話說:

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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