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蟠龍寨土匪約有八千,遠比不上合臨人多勢衆,可輝瑜十二州近百年未起戰事,各城兵馬雖操練不斷,但刃如白雪,不曾染血。

那些土匪呢,手起刀落就是一條人命,養得一身兇煞氣,且自知行事傷天害理,要遭萬民唾棄,除了蟠龍寨再無退路,敢豁出去與之搏殺。

俗話說不會打的怕會打的,會打的怕不要命的,合臨在勢頭上就輸了不止一層,何況還是在猴子山,土匪的地盤上,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也不占。

楚熹料定謝燕平不是那等一味莽撞的性子,與土匪交手三五個回合便會退兵,倒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往聚義廳溜達,蹲在路邊樹蔭底下發呆。

大敵當前,土匪們進進出出,忙前忙後,偶爾看她從從容容的在那蹲着,竟像個土生土長的寨裏人,略感無語,都不理會。

不多時,仇七帶着一衆興高采烈的土匪回到聚義廳,那些土匪打退了合臨兵馬,急于去跟屠老六報喜,只仇七走到楚熹跟前,居高臨下地而看着她:“合臨謝燕平,也不過如此。”

“餓了。”

“你怎麽又餓。”

楚熹扶着樹幹站起身,擡頭望天:“該吃飯了。”

楚熹這話戳中了仇七的痛處。

蟠龍寨糧草緊缺,一日比一日見少,他們只靠着下山打家劫舍才能勉強養活寨中土匪,可方圓百裏,早就被他們搜刮盡了,合臨兵馬圍在山腳,雖一時打不上來,但不出五日土匪就會陷入困頓,說窮途末路也不為過。

仇七忽然一把攥住楚熹的領口,将她提到自己跟前,緊盯着她道:“你爹若再不拿糧食來贖你,你的好日子可就過到頭了。”

楚熹像跳芭蕾舞似的腳尖點着地,委實不大舒服:“你先放開嘛,我爹肯定是要贖我的,只是他也有他的顧慮,你們這些土匪,想事情就不好多動動腦子。”

仇七猛地松開手,楚熹始料未及,腳一崴,重重撞在身後的大樹上,當下有些惱了:“你有病啊!”

“……你是讓我放開的。”仇七還挺委屈:“我又不知道你站不住。”

楚熹肩膀疼得厲害,腳踝也陣陣的疼,只倚着樹愁眉苦臉地說:“你不知道的多了,你想想,西北軍已經攻破了東丘城,占據了整個丘州,休養些時日,定會攻打合州,帝軍如今退守到舟鳳,前面是西北軍,後邊是蟠龍寨,他們會容許我老爹将火藥糧草送到猴子山嗎?退一萬步講,就算我老爹來贖我了,屠老六會信守承諾放了我?恐怕沒那麽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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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見到火藥和糧草,自然會放你。”

“切,你倒是信任屠老六,那就等着看吧,我要去吃飯了。”楚熹欲走,剛邁一步,腳踝就針紮似的疼,不由倒吸了口涼氣:“疼……”

仇七被她騙過,并不信她:“少裝模作樣。”

“我真崴着了!”

聚義廳裏跑出一個土匪,朝仇七喊道:“七哥!七哥!寨主有事找你!”

仇七看看那土匪,又看看楚熹,嘆道:“叫寨主等我片刻。”

說完,他在楚熹身前蹲下:“上來。”

“你要背我啊?”

“少廢話,快點。”

楚熹笑了,張開雙臂撲到他寬闊的背上,頗為興奮道:“走吧!”

這幫土匪或許沒什麽別的本事,力氣倒是一個賽着一個大,仇七背她時那舉重若輕的模樣,跟背一個三歲小孩沒兩樣。

楚熹摟着仇七的脖子,高興地不得了:“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有男人背我呢。”

“……”

“你不信啊?是真的。”

“別說話了。”

楚熹難得順從的不再開口,只将臉枕着仇七的肩膀。

仇七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夏日衣衫單薄,少女柔軟馨香的軀體壓在他背上,溫熱的氣息輕撫着他的耳廓,那乖巧的姿态更像一根羽毛,一下,一下,刮着他心尖。

仇七本是健步如飛,可那兩條長腿不受控的愈發沉重,五月的日頭晃在臉上,竟叫他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咦?你熱嗎?”

“沒有。”

楚熹看着他脖頸上密密匝匝的汗,嬉笑道:“還說沒有,我幫你擦一下。”

少女扯着袖口,用那有些粗糙的布料輕輕壓過他通紅的耳垂,臉頰,最後落在額頭。

仇七終究是忍無可忍,加快腳步,一鼓作氣将楚熹送到了住處。那院外有個大石墩,他把楚熹擱在石墩上,甚至沒有轉身,擡腿便走,匆忙的像是逃命。

“呵。”楚熹笑了一聲,輕快地蹦下石墩,喊屋裏土匪的小媳婦:“晌午吃什麽啊,我好餓!”

蟠龍寨越是缺糧,她越是要玩命吃。

憑一己之力,讓蟠龍寨提前迎來了糧食危機。

聚義廳內,屠老六神色格外凝重。

他自然曉得合臨兵馬圍在山腳會給蟠龍寨帶來怎樣的禍患。

“安陽還沒動靜嗎。”

“回寨主的話,還沒……”

屠老六綁了楚熹,是為着火藥和糧草,可眼下連個毛都摸着,先招惹來了合臨的人,氣得咬牙切齒:“好一個光吃不拉楚貔貅,我看他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有一土匪道:“不妨砍了那少城主的手!給她爹送過去!就不信楚貔貅還能坐得住!”

這是他們原來沒上猴子山時綁票的一貫伎倆,百試百靈,無一例外。

屠老六卻搖了搖頭:“到底一個姑娘家……”

屠老六并非憐香惜玉,主要是楚熹總拿死威脅他,他怕砍了楚熹的手,楚熹一時激憤,真抹脖死了,那可得不償失。

思來想去,突然有了主意。

合臨謝燕平為什麽率兵剿匪?還不是因為謝家與楚家有婚約,他半路截了楚熹,就是截了原本屬于合臨的火藥糧草,倘若幹脆把這婚約搶來,那他蟠龍寨和安陽楚家,不相當于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嗎。

屠老六摸摸自己臉。

四十有五,他和楚貔貅差不多一個歲數,完全有資格當楚熹的爹,叫楚熹給他當壓寨夫人……

難得的自知之明讓屠老六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四下觀望聚義廳內的一衆土匪,要麽橫眉豎眼,兇神惡煞,要麽尖嘴猴腮,上不得臺面。

正巧了,這時仇七大步流星地走進來,雖比不上那些個世族公子俊美倜傥,卻也是相貌堂堂,威風凜凜。

這!般配啊!簡直天生一對!

屠老六滿意極了,真想給自己喝一聲彩,可這聲彩不能由他來喝,他要在弟兄們面前顯出寨主的足智多謀,好能以此服衆。

故而接着方才的話茬說:“砍了那少城主的手倒是容易,不過一揮刀的事,只怕惹得她尋死覓活,反倒激怒了楚貔貅,楚貔貅一旦放出話,傾家蕩産也要給女兒報仇,咱們蟠龍寨……哼,一個有活路的都沒有。”

仇七一顆心剛懸起來,又緩緩落下,覺得屠老六此言極為有理。

“那可怎麽辦才好,任由她在蟠龍寨大吃大喝!我們自家兄弟都要養不起了!”

“要不關起來!餓她三五日!再叫她給楚貔貅寫一封血書!”

屠老六擺擺手:“現下最緊要的是合臨兵馬,得想想如何脫困。”

仇七當即站起身道:“我今日與他們交過手,都是些愣頭青,不足為慮,寨主若信得過,我只需五千弟兄,就能将謝燕平趕出猴子山。”

仇七的本事,屠老六當然信得過,只是他好不容易才招攬了這些弟兄,不到萬不得已,不想去啃硬骨頭。

“用不着,要我說,這事容易得很。”

“寨主有何高見?”

“謝燕平這麽賣力氣,只因楚謝兩家有姻親,我們大可以從根上把這樁姻親拆了。”屠老六說完,看向仇七,那雙小眼睛精光乍現,像蛇,又像鼠:“正好仇七也沒個媳婦,就叫他娶了那少城主,整個安陽城不都是咱們的了,弟兄們覺着可好?”

土匪們果然喝彩。

“寨主這主意妙極了!”“當真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七哥娶了她!洞房花燭好好收拾她一頓!給她弄服帖了!看她還一會要點心一會鬧衣裳的!”

土匪們話越說越下流,引得衆人哄堂大笑,唯有仇七不笑。

屠老六一擡手,廳內靜下來,他問仇七:“怎麽,你覺得不妥?”

“她……”仇七全然沒了方才的神氣,束手束腳地坐在椅子上,憋了半晌才道:“這樣,她怕是也會尋死覓活。”

“瞧你這點出息!生米煮成熟飯還怕她尋死覓活!”屠老六打定了主意,就容不得旁人再反駁:“就這麽定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早起來拾掇拾掇!拜堂!成親!洞房花燭!”

寨裏的土匪娶媳婦,一根麻繩,一鋪被窩也就完了,還是頭回要大張旗鼓地辦喜事,衆土匪很樂意湊這個熱鬧,自告奮勇地幫忙張羅。

楚熹大概是寨裏最後一個得知自己要成親的。

“少城主,醒醒!該起來換衣裳了!”

“我又不上班又不上學,這麽早起來幹嘛,滾開。”楚熹翻了個身,用被子裹住自己,打算再睡一個時辰。

只聽那小媳婦說:“別睡了!都等着你拜堂呢!”

楚熹那一瞬間真沒反應過來拜堂是個什麽東西,以為是熬糖之類的活計,還在心裏想,拜個屁糖,你們這破寨子裏哪來的糖。

等另一個小媳婦進門喚“新娘子怎麽還沒起來”,她才猛地醒過神。

拜堂?新娘子?

楚熹掀開被,滿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們:“什麽?再說一次?”

“拜堂啊,你耳朵聾了不成?”

“和誰拜堂!”

“這少城主不必管,快來人!給少城主換衣裳!”

這些小媳婦雖知道了楚熹的身份,但仍對她懷有敵意,畢竟同樣是被捉進寨子裏,差不多的年紀,她們得給那些五大三粗的土匪暖床,楚熹卻好吃好喝,無憂無慮,整日有人伺候,叫她們如何能不嫉妒。

眼下楚熹也要成壓寨夫人了,她們心裏自然是有點痛快的,可也有不痛快,放眼整個蟠龍寨,論模樣,論體魄,論品性,那仇七都算拔尖的好土匪了,她們只恨楚熹投生了個好人家。

因屠老六發了話,便是把她五花大綁也要綁去拜堂成親,所以下手半點不客氣,幾個小媳婦,兩個老婆子,按着楚熹就給她換了衣裳梳了頭。

“啊啊啊啊!”

楚熹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隔着八百米傳到了聚義廳。

比起楚熹那趕鴨子上架的慘狀,仇七更像上刑場,雖穿着一身紅衣,胸前戴着大紅花,臉上卻沒有絲毫血色,楚熹的聲音鑽進他耳朵裏,讓他止不住地心驚肉跳。

他也不明白自己,死都不怕,這會又怕什麽。

屠老六拍拍他的肩膀,沖着土匪們哈哈大笑:“瞧咱這新郎官,還緊張上了,不用慌,甭管脾氣多硬的女人,上了炕保準都跟小貓似的聽話。”

小貓。

仇七想喝口水,可尖叫聲離他越來越近,他身體仿佛凍僵了,竟一動也動不得。

楚熹被捆了手,堵了嘴,蒙了蓋頭,兩個老婆子一邊一個擎着她胳膊,生将她拖進了聚義廳,粗粝的嗓子做出一種恐怖的尖細:“寨主!新娘子來了!”

一聽老婆子喊寨主,楚熹真以為自己要嫁給屠老六那臭不要臉的,不知打哪來的力氣,一把掙脫了老婆子的桎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開蓋頭,拽出嘴裏的紅布。

拽得太狠,一下給自己整幹哕了:“嘔……”

電視劇果然都是騙人的。

這布!分明要塞到喉嚨裏!才說不出來話!

老婆子見她這般,又上前來抓她,楚熹眼疾手快,一腳踹過去,将那老婆子踹翻在地,末了,擡起頭,狠狠瞪着屠老六:“你他娘的幾個意思!不想活了就直說!大不了咱們同歸于盡!”

屠老六先斬後奏,就是怕楚熹尋死覓活鬧出什麽幺蛾子,可沒想到都這情形了她還能鬧一通,多少有點尴尬,沉思了片刻,笑道:“少城主這是哪裏話,我屠老六一片好心啊。”

“你放屁!你今日要不給我個說法!到陰曹地府裏我都不會放過你這狗娘養的!”

真的,強搶民女的事屠老六沒少幹,楚熹這種“我嫁恁娘我是恁爹”的陣仗,他還是破天荒的頭回見着,他真覺得楚熹不做土匪都對不起這人才。

“咳,少城主千萬別怪我,我也是被逼無奈。”屠老六被楚熹罵的,用詞都文雅了許多:“楚城主心存顧慮,不肯送糧草和火藥來,我又不忍心,讓你這麽一個年紀如花一般的女子缺胳膊少腿,那怎麽辦呢,你嫁到我們蟠龍寨,就是我們蟠龍寨的人了,我們倆家從此共進退,共存亡,豈不妙哉。”

“妙哉你大爺!給你大爺挖個坑栽地裏來年長出十八個你大爺!你說那是人話嗎!”

楚熹罵人的花樣實在太俏,給廳內的一衆土匪憋得臉紅脖子粗。

屠老六這下徹底被惹惱了,沉下臉道:“随少城主怎麽罵,今日這個親,你是非成不可!仇七!過來拜堂!”

楚熹這會兒才瞧見那戴着大紅花的仇七。

講道理。

有松一口氣。

可她也不能跟仇七拜堂啊!

“我不幹!”

“容不得你不幹!”

楚熹見屠老六鐵了心要逼她和仇七成親,咬咬牙道:“你以為你們強逼着我在這拜堂,這婚事就能作數!三書六禮明白嗎!倘若拜個堂就算成婚了!我有病啊冒這麽大風險去合臨接謝燕平!”

屠老六獰笑着道:“不作數?我倒要看洞房之後這婚事作不作數。”

“呸!”楚熹很不客氣的啐他一口:“照你這麽說,西北王薛進,合臨謝燕平,沂都陸家的雙生子,都和我洞房過,怎麽着,都共進退共存亡?那半個輝瑜十二州都是我楚家的了!區區蟠龍寨算什麽!你看仇七夠不夠資格給我做妾!”

“……”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屠老六率先反應過來,手直哆嗦地指着楚熹:“你,你少在這,在這胡言亂語!”

“哼,愛信不信。”楚熹剛被布塞了嘴,又一股腦說了這麽多話,口渴得厲害,大搖大擺走到仇七跟前,伸出被死死捆住的雙手,頤指氣使地命令道:“解開!”

仇七靈魂出竅一般,愣愣地解開了她手上的麻繩。

楚熹冷哼一聲,端起長桌上的茶盞一飲而盡。

屠老六算是被西北和沂都一對王炸砸暈了頭,等楚熹喝完水才醒悟過來,她是空口無憑,怎麽說都行,何況事情到這個田地,也沒得退路可走,便挺直腰道:“若真如此,倒是我們蟠龍寨高攀了!仇七!還愣着做什麽!拜堂!入洞房!”

楚熹沒想到自己扯謊扯到這份上,還是逃不掉拜堂成親的命運,便也不鬧騰了,猛地一揚裙擺:“你們甘願做妾,我還有什麽好說的,拜就拜!”

給吹鑼打鼓的樂師整不會了。

這他娘的到底是要拜天地成親還是要拜天地結義啊!

屠老六哆哆嗦嗦地坐到虎皮椅上,真是一百個想殺了楚熹的心,強強忍住,催促仇七:“快!”

楚熹也催:“幹嘛呢,還不快點,早完事早利索!”

仇七這才緩緩起身,站到楚熹身旁。

土匪們面面相觑,雖弄不太清眼下是誰強迫誰,但總歸是一樁喜事,不能各個哭喪着臉。

怎麽辦,起起哄吧,道聲恭喜吧。

還沒等嘴張開,那新娘子又作妖了,瞪着堂上的屠老六道:“你滾一邊去,喝多少酒啊敢在這充高堂!別說你不是仇七他爹!你就是仇七他爹,他爺爺,也沒資格坐在這!按我們府裏的規矩,妾室的爹娘充其量算奴婢。”

“你!”

“怎麽着吧你!拜還是不拜!”

屠老六不是那麽意氣用事人,可他這會真就要跟楚熹賭口氣,氣抖冷地問仇七:“你是個啞巴啊!不會說話啊!”

仇七已然木住了。

他心想,這是小貓嗎,這難道不比老虎還老虎。

屠老六想一刀殺了楚熹,楚熹想嘎嘣一下氣死屠老六,愈發變本加厲:“還不趕緊起來!屁股長椅子上啦!別耽誤我們拜堂!”

屠老六只感覺自己腦仁疼得厲害,胸口像是有塊大石頭堵着,喉嚨裏冒出一聲怪響,竟倒頭昏死過去。

“寨主!”“六哥!”

楚熹可太開心了,就是把薛進追到手那天,她都沒有這麽開心過,轉過頭,眉眼彎彎的朝仇七笑道:“還拜堂不,給屠老六沖沖喜。”

聽到“沖喜”二字,仇七終于靈魂歸位,三兩步奔上前去看屠老六。

楚熹大獲全勝,功成身退,對那幾個嘆為觀止的小媳婦道:“餓了,吃喜酒去。”

此刻楚熹還不知道,自己大鬧蟠龍寨,氣昏屠老六的事跡,将在輝瑜十二州廣為流傳,她與西北王薛進,合臨謝燕平,沂都陸家雙生子之間的感情糾葛,更是這輩子都沒有洗清。

後話且不提,只道楚熹氣昏了屠老六,美滋滋吃了頓喜酒,正準備回去休養生息,迎接下一場戰鬥,卻被那幾個小媳婦領到了貼滿喜字的仇七住處。

小媳婦聲音細的像蚊子叫,很勉強地說出那……原本合理的臺詞:“少,少城主,往後就在這住了,祝,祝你們夫妻和睦,早生,生貴子。”

楚熹道:“你放心,我肯定給屠老六生個爹。”

小媳婦們撒腿就跑,再沒有一句廢話。

“哼。”楚熹噘着嘴一扭頭,擡腳踹開了門,只見屋內一方小炕,上頭鋪着還算幹淨的被褥,一張小桌,擺着對大紅燭,除此之外,空空蕩蕩。

楚熹打死都不想到,老爹為了給她選婿,驚動了整個南六州,耗費錢財無數,兜兜轉轉一大圈,她的結婚初體驗居然是這種情景,估計老爹看到了也要瞠目結舌。

折騰累了。

楚熹拆掉頭上那兩個破發簪,無力的癱倒在炕上,長嘆了口氣。

救命啊,再這麽下去,她真要在土匪窩紮根了。

不過……屠老六這一通騷操作,倒給她提供了搞定仇七的機會。

親父子尚且會生出嫌隙,她就不信,仇七和屠老六是堅不可摧的。

在楚熹憋着勁要讓蟠龍寨起內讧時,屠老六醒來了,他像極了那撺掇兒子和媳婦打架的惡婆婆:“仇七!你今日要不去狠狠給她兩耳光!你都不算個男人!”

仇七耷拉着腦袋,悶聲道:“我早說,她會尋死覓活。”

“她這哪裏是尋死覓活!她這是尋摸着氣死我!好叫她自己活!你要不把她收拾明白了!都死!弟兄們都得死!”

“……”

屠老六說的不是氣話。

正所謂無風不起浪,楚熹既然敢口口聲聲叫嚣自己和薛進雙生子有一腿,那必然是有一腿,一個合臨,一個安陽,就夠讓人忌憚了,倘若再來個西北,再來個沂都,蟠龍寨這八千弟兄真就不用活了。

仇七心不甘情不願地回了住處,房門大敞着,楚熹躺在炕上,鞋都沒有脫,翹腳踩着他昨晚連夜洗的被褥。

“……”

聽到腳步聲,楚熹撐着後腦勺擡起頭:“回來啦,屠老六怎樣了?”

“……”

仇七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寧肯去喂豬崽子,也不想站在這受楚熹的審視。

楚熹倒很大方,拍了拍身下的褥子道:“坐啊,都已經這樣了,別不好意思。”

仇七憋半天,說:“我是土匪。”

“你以前是土匪,如今可不是土匪了,打今兒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得聽我的話明白嗎。”

“……這不對。”

“怎麽不對,往後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肉吃,你攀上我們安陽城,就不用怕吃不飽飯了。”

仇七生得高大,飯量也大,一個人能吃五個人的。

小時候,爹娘養不起他,只能将他送人,這些年來或做佃農,或做長工,或做護院,因吃得多,到哪裏也留不久,直到遇見屠老六,他才有了一口飽飯吃。

他原本也不想做土匪。

可這世道,讓他無路可走。

“過來啊。”

“嗯。”

仇七應了一聲,走到楚熹身旁坐下,低眉順眼的,像個溫惠賢良的大媳婦。

作者有話說:

楚熹:“還是要臉,不要臉整個輝瑜十二州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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