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8

再次醒來不知是幾天後了，他靠在枕上，順從地喝着年辭喂的藥。待喝完後，年辭放下枕，扶着左西遠躺下。

“你為何去天牢救我。”他終于說話，冷冷地看着年辭，“你知不知道要是被人發現，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你會死的呀，年辭！你會死的呀，你會死的呀……咳咳。”到最後，左西遠劇烈地咳嗽起來，剛剛喝進去的藥全都吐出來了，地上一片狼藉。

年辭輕輕拍打着左西遠的後背，柔聲安慰道：“我不是把你救出來嗎，不要害怕，我不會死的。你還在我身邊，我怎麽舍得死。”背對着左西遠，年辭的眼神漸漸變得偏執起來，若我死了，我還怎麽能擁有你。若我死了，我還怎麽能占有你。若我死了，你也要陪着我一起。

左西遠終于咳完，虛弱地躺在床上，但眼睛依舊憤怒地瞪着年辭：“你怎麽能不把自己當回事，你若死了，我怎能獨活。”

年辭的心霎時柔軟成一汪春水，可他垂下眼簾，聲音變得緩慢悲傷：“縱使我救得了你，也無法将左将軍他們……”

左西遠登時怔住了，他僵硬地扭過脖子，才問：“爹娘和大哥，怎樣了。”

“左将軍全族，前日午時全部問斬。”

年辭看着左西遠維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他輕皺眉，扭過左西遠，看到他眼裏鋪天蓋地的絕望。

“阿遠。”年辭輕輕地喚着。

左西遠閉上眼，一字一句地說：“年辭，我要報仇。”

“我知道。”年辭抱住左西遠，說道，“阿遠，讓我幫你，讓我幫你把毀了你全族的人，送入地獄。”

左西遠突然一抖，心頭忽然湧出一股森冷之感。

“裴子華，字照林，蔣州丹陽人，擅骈文，工于詩，為隴元三年進士。先為魯縣縣令，後受上大夫劉章賞識，奏請皇上，授監察禦史一職……”左西遠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紙張，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害了他們左氏全族！

就是他向皇上進讒言，就是他使左氏一族分崩離析，最後問斬午時。

近幾日，年辭天天早出晚歸，臉上的疲憊之色越來越濃厚。左西遠知他是為了自己才這般勞累，不由更加心疼，也更加惱恨自己的無力。

許是由于受了牢獄之災的緣故，左西遠現在的身體比之先前愈加羸弱，走不了幾步就氣喘籲籲。這樣別說是報仇了，連獨自走出國師府也是個難題。

Advertisement

左西遠嘆了口氣，将寫滿裴子華資料的紙張扔進炭爐。現已是飛雪飄揚的寒冬臘月，左西遠打開窗，外面盡是一片白茫茫。

原來雪停了，左西遠喃喃道。他回身取了貂皮大氅，披上就要出門。侍候的小厮攔在門邊，勸阻道：“公子身子剛好，外頭冷，若是公子受寒了，國師怕是又要擔心了。”

左西遠這幾日悶在屋裏不出門，早已憋壞了。他眼一橫，似笑非笑道：“本少出不出去，豈是你一個下人說了算的！”

那小厮慌得下跪，叩頭求饒：“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小人知錯了。”

左西遠哼了一聲，從他旁邊繞過，大步跨出去。

冬日本就凄涼，國師府中除了白雪，就只有殘敗的樹木，左西遠越逛越沒興致。突然一抹紅豔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近了，發現是一株盛開的紅梅。左西遠有點興奮，他踮起腳，折下一枝紅梅，舉梅輕嗅，似有幽香，纏繞其中。

此時一陣說話聲隐隐從身後傳來，左西遠敏感地聽到“裴禦史”，于是鬼使神差地躲到梅樹後，凝神細聽。

“原來裴禦史才是與南柯國通敵的奸細，左将軍原來是受裴禦史的陷害才當了替罪羔羊。”

“啧啧，沒想到因為皇上聽信讒言，害得左将軍全族問斬。左将軍戎馬一生，為我東華國開疆擴土，最後落得個這樣的下場，真讓人心寒。”

“可皇上不是追封左将軍為忠勇公，還把裴禦史淩遲，挫骨揚灰了嗎？”

“哎，死都死了，這些虛名要來又有什麽用？只不過是皇上安撫人心用的。”

……

聲音漸漸遠去，左西遠呆呆地坐在梅樹下，手中的紅梅無力地跌落在雪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簌簌”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年辭來到左西遠面前，輕輕地把他扶起。他溫柔地問道：“怎麽出來了？外面天寒地凍的，回屋去吧。”

左西遠擡頭，卻是淚流滿面，他說：“年辭，你對我真好。”

年辭一愣，而後微笑着抱住左西遠：“既然我這麽好，那就哪兒也不要去，牢牢抓住我。”

左西遠點頭，抓緊了年辭的衣袖，道：“我抓緊了，那你不要離開我。”

年辭的笑容越來越大，他在左西遠的額上落下一吻，輕柔地像鴻羽過境。

左西遠只覺得溫熱的呼吸鋪灑在周圍，全身似乎都燃燒起來。在這樣混沌的景象中，他清晰地聽到那人說。

“好。”

皚皚白雪，紅梅妖嬈。

———— 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