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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早上六點五十,鬧鐘響起。羅一帆從纏得死死的被窩卷裏抽出胳膊往枕頭邊上摸,手指精準點擊手機屏幕正中央的“十分鐘後再響鈴”,又迅速把胳膊塞回去,眼皮子動都不動一下。
十分鐘後鬧鈴再次響起,羅一帆閉着眼睛緩緩坐起來,冥想幾秒鐘,然後掀開被子,身體向右旋轉九十度,雙腿落地找到拖鞋,再沉思了幾秒才睜開雙眼。他關掉鬧鐘,随便抽了件衛衣和牛仔褲換上,褲拉鏈先不拉,鞋底完全沒有離開地面,把自己拖去了衛生間。三分鐘簡單洗漱後,他眯着眼扶着牆慢悠悠摸到床頭櫃,戴上近視五百度散光二百五的黑色粗框眼鏡,世界終于從馬賽克回到4K高清畫質。
最後從保溫杯裏倒出一蓋子溫水潤嗓子,背上雙肩包,平凡社畜羅一帆的又一個平凡的工作日開始了。
騎上共享單車,六分鐘後到達地鐵站,背包向前,被人流推進車廂,在進入市區前,每一站上來比下去的都多很多。羅一帆的身材也平平無奇,1米74小身板,沒什麽肉,拉環占滿了,他只能伸直手臂努力握住最上面的橫杆,另一手護在包前,時不時抵住滑下來的眼鏡。
四十分鐘後地鐵到站,車廂已經空了一大半。羅一帆把雙肩包背到身後,抓了抓亂掉的頭發,掃碼出站,回到地面後他用力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然後尋找看上去沒壞的共享單車。這一站直達A市市中心最繁華的商圈,一幢幢玻璃幕牆的氣派寫字樓和大規模綜合商場交錯矗立,各行各業的精英人士步履匆匆。羅一帆聞不到形形色色的信息素,但可以感受到鋪天蓋地的金錢的氣味。
當然這和他也沒什麽關系。他的單位掩在1.4公裏之外的很接地氣的老街道裏,四層的小樓,有些年頭了。
八點十分,單位的早飯開始沒多久,羅一帆笑眯眯地跟食堂阿姨問好,刷過飯卡拿起餐盤,照例打了半碗稀飯、一只茶葉蛋、兩只肉包,剩下一格夾了點炒粉絲。“早啊。”他打着哈欠跟同樣不太精神的同事們打招呼,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一邊刷手機一邊磨磨蹭蹭吃早飯,到八點二十七分才吃完,然後照例用食堂的簡易咖啡機接了一杯免費的拿鐵,加了一塊方糖。
“娟姐,蟑螂屋再放幾個哦,又看見小蟑螂了。”羅一帆蓋上杯蓋,淡定地對食堂阿姨說。
八點半,他打開二樓辦公室的門。科室的兩位前輩果然還沒來,大概昨晚又在加班。開空調、開電腦、燒開水,癱在椅子上喝完咖啡,再打開辦公桌上的傳真機,删除四個代開發票的小廣告,今天的工作正式開始。
羅一帆,男Beta,二十三歲,本科畢業一年,籍貫C市,現在擁有A市的集體戶口。跟他的名字一樣,他的人生總體來說是一帆風順。姓名大衆,樣貌端正但不出挑,成績中上游,踩線上了C市的重點高中,又踩線進了外省一所還不錯的大學,雖然專業不太好。本人沒什麽大志向,不肯考研,但沒想到走了狗屎運,考編一次上岸,殺進了這個不限專業不限戶口只限應屆畢業生和Beta的省會鬧市區裏的小單位。
工作強度還可以,八點半上班五點半下班,包早午飯,收入不高但勝在穩定。同事基本是Beta,平均年齡較大,單位氛圍和諧。羅一帆還沒混到會随時被大領導拎去加班寫材料的級別,這一年下來過得比較滋潤。就是A市租房太不容易了,單位方圓十公裏之內想都不用想,市中心沒有便宜的整租,價格還湊合的連鎖公寓又離地鐵很遠,羅一帆只能退到城區邊緣,成為社畜後最大的不幸福就是過長的通勤時間。
不過至少他用兩個星期就徹底廢棄了上大學養成的晚睡晚起的壞習慣。
周三相對來說比較清閑,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也難熬。好在羅一帆最近給自己找了個新樂子。
十二點放飯,十二點二十吃完,羅一帆把今天的蘋果放回辦公室,然後騎上共享單車吭哧吭哧前往商圈某棟寫字樓一樓的星巴克,斥巨資買了杯最便宜的咖啡。從通向寫字樓內部的側門朝靠落地窗的方向,第三張小圓桌是羅一帆的固定座位,他面朝側門坐下,慢吞吞品嘗咖啡,仍然覺得和單位免費供應的沒什麽區別。
十二點四十分,側門第五次被推開。羅一帆頓時眼前一亮,挺直了背,手肘撐在桌面上,咖啡杯擋住臉,假裝在思考,實際上在偷瞄這個走進來的男人。
一個多月前的星期三,同事的星巴克買一贈一券快要過期,羅一帆就蹭了一杯,在等待期間瞥見了這位帥哥。目測一米八五,一身行頭肯定價值不菲,左手的腕表能閃瞎眼。身材不必多說,聲音和臉蛋一樣溫柔漂亮,在這棟幾乎所有人都在争分奪秒賺錢的高級寫字樓裏,選擇親自下樓慢條斯理向櫃臺小姐姐點單而不是手機下單讓外賣員送進辦公室的精英應該很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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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一帆的工作涉及審閱和編輯一板一眼的專業文字材料,肚子裏沒多少彩墨,無法形容出男人的好看。他作為一只從小城市來的土狗和資深顏狗,在看見男人的第一眼,就覺得這一天枯燥瑣碎的工作都變得有意義了起來,午後的陽光是那麽燦爛,手裏原價四十的拿鐵花得值得,辦公室主任的禿頂都很可愛,晚高峰的地鐵不那麽擠了,将近一小時的通勤時長只為了這驚鴻一瞥。
但是周四中午男人沒出現,周五也沒有。羅一帆在星巴克的角落待到快上班了才不甘心地離去,在工位上坐如針氈,工作效率明顯下降。下個周一沒有,周二沒有,周三——羅一帆給星巴克砸的錢終于賺回來了。再下個周三,男人依舊準時進店,倚在櫃臺上溫溫柔柔地跟小姐姐點單,皮膚很白,衣袖挽到手肘,矯正視力5.0的羅一帆隐約看見他小臂的肌肉線條和偏藍色的血管。襯衣紐扣扣到第一顆壓住喉結,下擺整齊地紮進西褲裏,寬肩窄腰大長腿,美中不足的是屁股不夠翹。羅一帆偷瞄得血液循環加速,心跳加速,覺得自己可以一口氣再寫十份彙報材料。
男人的睫毛又密又長又翹,眉眼含情脈脈,溫柔得能漫出水來,嘴角似乎天生就微微上揚,笑容勾人得恰到好處,點單都像在調情,游刃有餘,但不顯得輕佻。拿到咖啡他就從側門離開,五六分鐘的偷瞄時間,足夠讓羅一帆振奮到下個周三。
這天羅一帆照樣偷看得津津有味,然而帥哥卻沒按照慣例右轉九十度直接離開,而是又扭了一些角度,柔情似水的眼神與羅一帆相觸,像菩薩冷不丁從指尖彈出幾滴仙脂露。看癡了的羅一帆沒有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被抓包了,傻傻地臉貼咖啡杯嘴巴大張幾乎要流口水,魔怔般看着帥哥越走越近。
“請問我可以坐這裏嗎?”菩薩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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