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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後來又發生了什麽,楚漠不願意回想。自從跟沈若鄰在一起後,類似的情景發生過太多次,他一開始覺得憤怒、覺得羞恥、恨不得找個地縫躲起來,現在他能夠一邊給自己上藥,一邊對着沈若鄰冷嘲熱諷。
沈若鄰也懶得跟他說話,躺在沙發上玩游戲。
楚漠的手機突然響了。他吓了一跳,蘸着酒精的棉簽重重抵在下颌的傷口,痛得他直吸冷氣。
他心生不滿,嘀咕着“這麽晚了誰還打電話啊”,拿起手機一看——
楚漠臉色頓時一片蒼白。
是學校研究生中心的李老師。
楚漠心跳都加速了。李老師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絕不會有好事!
他手指都在發抖,出了滿手的冷汗,按在屏幕上一片濡濕。
鈴聲像催命一樣,繼續響個不停。
“楚漠啊,我是中心李老師。學院和中心還有學校讨論了好幾天,最後決定,非常遺憾也很抱歉,我們決定、決定清退你,希望你能理解……”
楚漠手機聲音開得很大,原本躺在沙發上的沈若鄰也聽得清清楚楚。
他慢半拍翻身坐起,驚訝地望着楚漠。
而楚漠,則呆呆望着地面不說話。
電話挂斷後,沈若鄰沉默了幾秒,然後拔高聲音問道:“怎麽回事?他們為什麽不讓你念了?!”
楚漠還是剛剛那副模樣,愣了不知多久後,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沈若鄰扳過他的肩膀,臉上很罕見地露出了誠懇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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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天跟你去你學校,這事非得給個交代!怎麽能随便勸退一個研三學生?他們也太不講道理了!”
但楚漠沒有絲毫領情的意思,他抖抖肩膀,彈掉沈若鄰的手,臉上已經看不出剛剛的震驚和悲哀。
他用舌頭舔舔牙齒,冷冷地說:“沈若鄰,你能不能消停會兒?自從認識了你,我他媽就沒輕松過一天。”
“海遙,海遙!”褚鶴大叫着出現,“我出現一下可以嗎!我來陪你說話呀!”
沈海遙正托着腮發呆,聽到褚鶴的聲音後懶懶說了聲“好”。
褚鶴跳到他身邊,拖了把椅子過來坐下。
他能看到沈海遙在想什麽,于是試探性地問:“要找讓沈若鄰後悔的事情嗎?我來幫你。”
按照沈海遙的記憶,他和沈若鄰以前關系也不錯,只是後來兩人一個忙于工作,一個長時間封閉訓練,本就缺少溝通,再加上中間橫插進來一個楚漠,沈若鄰這才對他心生怨恨。
沈海遙說:“我有一個想法,我想剪一段我自己的記憶,放到沈若鄰的夢裏。”
“那你選好哪一段了嗎?”
沈海遙搖搖頭,“有幾個備選,但具體選擇哪一個我還在猶豫。而且什麽時候放到他的夢裏呢?我需要一個契機。”
“哦哦,我懂了,沈若鄰這人一向沒良心,你随便找個時機把這段記憶放進去,他要麽根本不往心裏去,要麽反而更怨你,只會起到反作用。”說到這裏,褚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對了,上次伯父伯母知道他們的事之後,沈若鄰有什麽表現嗎?”
“回家吃過幾次飯,我爸不給他開門,媽看他可憐,把他放進來了,但也沒給什麽好臉色。去了大概兩三次吧,後來也就不再去了。”
“這個人真是……”褚鶴撇撇嘴,還想再抱怨幾句,餘光瞥到了沈海遙手機屏幕上一閃而過的新聞,“哎!海遙海遙,你等的機會可能來了!”
六天後,到了青年運動會資格選拔的日子。
最近這幾個月,沈若鄰确實疏于訓練。他經常無故逃掉訓練,甚至還多次和教練發生争執。他心思不在訓練上,态度不端正,訓練也不積極。
平心而論,沈若鄰成績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這幾年國內短跑發展得很不錯,金字塔尖的頂級運動員甚至可以在國際上賽出成績,沈若鄰這種還在省隊苦苦掙紮的苗子,基本已經是被半放棄的狀态了。
但帶他的教練跟他感情不錯,不忍心看他的成績停滞不前,始終都沒有放棄他。
至于最近無心訓練的原因,沈若鄰自己清楚得很。
前幾天他又一次和楚漠不歡而散。楚漠父母知道自家兒子和前任分手之後轉頭就跟前任的弟弟談起了戀愛,認定他對沈海遙始亂終棄,甚至覺得他在亂搞。楚漠解釋不清,也根本懶得解釋——楚漠就是窩裏橫,只敢跟沈若鄰發脾氣。
後來楚漠在父母的強烈要求下,搬出了出租屋。
着急忙慌的,連行李都沒收拾,就這麽兩手空空地搬出了他們同居短短幾個月的地方,逃一樣離開了他。
……仿佛他是什麽傳染病毒。
“若鄰,這是你最後一次參加青年運動會的機會了。”教練突然出聲,打斷了沈若鄰的思緒,“這次你要是還不能出線,還不能進到國家隊,真的很危險了。”
賽前本不該和參賽選手說這樣嚴肅的話,可教練看着沈若鄰衣服心不在焉的樣子痛心不已,“按照你以往的成績,這次出線大概沒有問題。這次好好跑,結束之後咱們好好聊聊。”
沈若鄰也知道自己狀态有多糟糕,他看着教練,感激地點點頭。
短跑的場地在室外。六月中旬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室外更是豔陽高照,今天沒有風,運動員必須依靠自己的硬實力決定出線名額。
沈若鄰正在做最後的檢查,他蹲在地上,擺弄着起跑器。
再擡起頭時,他在遠處瞥見了沈海遙。
他正在和自己的教練說着話。
沈若鄰趕緊低下頭,像害怕被他發現一般背過身去。
心裏突然湧上了很多種複雜的情緒。
以前,沈海遙經常來看他比賽……
不僅如此,幾年前沈若鄰最叛逆的時候甚至還和教練打過架。教練也是年輕氣盛的性子,受不了這個氣,當時鬧得非常嚴重,沈若鄰幾乎要被省隊開除。
最後還是沈海遙瞞着父母,幫他解決了這件事。
沈若鄰至今不知道哥哥究竟用了什麽方法安撫住教練,只記得那次之後,哥哥确實經常往基地跑。
一時之間,沈若鄰心頭湧上了愧疚、疑惑、恐慌一系列情緒。
但他沒有再多的時間思考這些,很快,準備起跑的指示發出了。
沈若鄰并沒有做好準備,只是起跑前的準備動作早就刻進骨子裏。他習慣性地蹲下,左腳抵住起跑器,注意力卻完全沒有集中。
他還在盯着遠處的哥哥。
而哥哥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他回過頭來——
同一時刻,發槍了。
沈若鄰慌亂起身,但起跑的那個瞬間他就知道,這次完蛋了。
他至少慢了0.1秒——百米短跑中,0.1秒可以拉開三四個人的差距。
他無暇再注意遠處的哥哥,一心只想着追回起跑時落後的這段差距。
他發了狠地想追回來。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賽程已經過半,沈若鄰身前還有三個人。
在起跑落後的情況下,後半程加速并不容易,不僅僅受到體力的限制,精神上的壓力也是巨大的。
就在即将超過第三個人的時候,沈若鄰突然感到大腿一陣劇烈的疼痛。
……他抽筋了。
大腿肌肉傳來撕裂一樣的疼痛,額頭上溢出的汗水流到眼睛裏,辣得沈若鄰睜不開眼睛。
他還不想放棄,這是他最後一次參加青年運動會,他不能放棄!
只是還算堅定的意志力遠不能戰勝體力,更別說沈若鄰近來訓練有多麽懈怠。他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勉強堅持了幾步後,他再也無法忍受腿部的劇痛,重重跌倒在地。
前後不過零點幾秒的時間,可看在沈若鄰朦胧的視線裏,卻漫長得像是過了幾個世紀。
沒有人注意到他,沒有人關心他。領先的選手已經沖了線,教練和工作人員全都圍上去慶祝着那人的成功。
耳旁是模糊的歡呼聲,屏幕上滾動播放着每個人的成績,喇叭裏字正腔圓的解說員也在反複重複着。
但也不是完全沒人關心他……
沈若鄰費力擡起頭,視野中出現了一個穿着灰色球鞋的男人。
眼睛依然被汗水浸得疼痛,沈若鄰顫抖着伸出手,一把攥住男人的褲腿。
“哥哥……扶我一下,扶我一下……”
和教練寒暄兩句後,沈海遙在腦海裏問褚鶴:“道具用了嗎?”
“用了用了,放心。但是……”褚鶴有點猶豫,“只能持續一分鐘,真的夠用嗎?”
“百米短跑不過十幾秒的時間,算上賽前發槍、賽後慶祝,一分鐘足夠了。”沈海遙食指撚着拇指轉了幾下,無聲嘆了口氣,“再說了,就沈若鄰最近這種訓練狀态,連教練都不看好他能出線,恐怕賽後慶祝也跟他沒關系。一分鐘的時間,綽綽有餘。”
和教練寒暄的時候,沈海遙能夠明顯感覺到教練的不滿,言外之意就是,沈若鄰出線機會渺茫,最近省隊送來不少好苗子,以後沈若鄰的位置只會越來越少。
沈海遙知道這小兔崽子最近無心訓練,只是萬沒想到成績竟已下滑到這種程度。
他調出道具商店,換了一個隐身咒丢到沈若鄰身上。
之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沈若鄰甚至沒能跑完全程,在中途跌倒了。
隐身咒已經起效了,除了自己之外,再沒有別人看到沈若鄰的狼狽。
沈海遙沉默着看完了這短短十幾秒的比賽後,向沈若鄰走去。
他半蹲下身子,問:“疼嗎?能站起來嗎?”
沈若鄰沒有回答,只是一直重複着“扶我一下,扶我一下”。
沈海遙沒動,“這是你最後一次參加青年運動會的選拔了吧?明年你的年紀就超了。”
沈若鄰痛苦地嗚咽一聲。
“我這次過來找教練,是替爸媽傳話。”沈海遙繼續說,“爸媽昨天跟我說,以後不想讓你繼續練習了,想把你放回身邊,讓你以後走回正路。他們不想在比賽前說這些,一是怕影響你的成績,二來,也希望你這次能取得一個好成績,這樣也許他們還會改變主意。但是很顯然——”
沈海遙低下頭,眉頭微皺,“誰都幫不了你了,沈若鄰,你的運動生涯,已經被你自己一手毀了。”
“不,不……”沈若鄰不知不覺竟已淚流滿面,“哥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想繼續跑……”
他抓着沈海遙的褲腳,痛哭失聲:“再幫我一次吧哥哥!”
沈海遙垂着眼睛,那只緊抓着自己的手指沾染了灰塵,又因為幹燥而微微發白。他拍拍沈若鄰的手背,低聲問道:“我扶過你這麽多次,幫過你這麽多次,你是怎麽對我的呢?”
說罷,沈海遙沒有再說別的,他站起身子,離開了。
一分鐘時間結束後,道具失效,教練和隊醫終于注意到摔倒在地的沈若鄰,急忙過來查看他的情況。
他只是肌肉痙攣,沒有大礙。但這種小毛病出現在比賽中,只能留下無法釋懷的遺憾。
沈若鄰躺在醫務室裏,手臂蓋着眼睛,拒絕跟任何人說話。
幾天後,青年運動會所有項目的選拔都已結束,基地的隊友們都在讨論着出線名單。沈若鄰早已知道自己與名單無緣,也不想虛僞地祝賀進入比賽的隊友,只是聽着其他人互道恭喜。
雖然失去了參賽資格,但他像是要把之前逃掉的訓練補回來一樣,拼了命地練習起泡。
但可能是心理原因,每次起跑時他都異常緊張。可越緊張,越不能正常發揮。
沈若鄰不願意承認這是因為前段時間的偷懶,明明自己比誰都清楚,短跑這種運動,哪怕一天不練都會生疏,可他就是自欺欺人地想着,他就是這一次沒發揮好,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能行。
只是,下一次也依然不行。
他仍然無法恢複到以往正常的起跑節奏,甚至多次在跑過60米後大腿痙攣。
他去找教練,去找隊醫,誰都不能給他幫助。
又過了幾周,教練為難地說,建議他休息一段時間,放松放松。
沈若鄰麻木地回到他和楚漠的出租屋,進門卻發現楚漠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出租屋的地面上落了薄薄一層灰,這裏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10-21 21:00:00~2021-10-22 21: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賀hello 2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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