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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夜裏, 沈海遙在睡夢中被人叫醒。
“項博士,項博士!”來人在他的房門口使勁敲着門,大聲叫嚷道, “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北邊的放線徹底被攻破了!!項總現在要調先鋒部隊過去了!”
沈海遙聞言立刻從床上爬起, 他揉揉眼睛, 對門外說:“知道了,這就來!”
褚鶴也被吵醒了——他依然在沈海遙這裏打地鋪——他打了個哈欠,說:“按之前說的做?”
沈海遙披上衣服, 點點頭, “之後這段時間我應該會很忙, 有什麽情況你先看着處理。作戰方案那邊交給萊斐, 你幫我盯好霍普和談俊。實在不行, 把霍普打暈了關起來也行。反正這兒天高皇帝遠的, 沒人能發現。”
“……”褚鶴無語,“不行,這個不行,萬一被人發現了,這還不是給項星雨惹麻煩?”
沈海遙賭氣地不肯說話。
褚鶴勸道:“等這次戰争結束之後, 等到能夠完全證明項星雨的能力之後,我們就去揭穿霍普的所作所為。這不是之前商量好的嗎……”
他拽拽沈海遙的袖子。
“嗯。”沈海遙不情不願地應着——剛剛當然也只是說玩笑話,可恨不得把霍普吊起來打一頓的心情也是認真的。
來到指揮室的時候,沈海遙發現萊斐甚至先他一步。
沈海遙贊許地點點頭,覺得自己挑人的眼光真不錯, 萊斐确實上進又努力。
他們兩個一起給士兵發了必備的藥品和針劑, 又一個個檢查了塞滿藥物的武器,确認完畢後運往武器部。
“他們比之前更難對付了。”阮和悅疲憊地說, “去年那次入侵,他們的行動力還沒有這麽迅速。”
大概是因為提前知道了這次戰争的結果,沈海遙并不緊張,他遠程指揮着先鋒部隊檢查裝備,随時聽從指揮。
沈海遙戳戳萊斐,示意他去講述這次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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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斐有點緊張,他在褲子上擦了一把手心的汗,走到阮和悅身邊,說:“阮總,關于這次活捉異形人,我有個想法。”
“請講。”
萊斐迎着Alpha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他沒跟地位這樣高的人說過話,但此刻倒也不顯緊張——先前那些年的不受重視似乎都是在為今天的這一刻做鋪墊,這些準備工作他在心裏早已演示過無數次。
他說:“阮總,麻煩您安排指揮部隊尋找一處地形複雜的區域,最好是轉角較多,像迷宮一樣的地方。然後請先鋒部隊想辦法引一只異形人過去,圍捕正式開始前,我想先試驗一下這些年裏異形人有沒有進化。”
從某種方面來說,異形人更像是物種退化的結果。他們擁有野獸一樣強壯的身體素質、堪比精密武器的殺傷力和破壞力,以及未開化的低智商。
上一次也是唯一的那一次圍剿活動中,被活捉的那只異形人被逼到了三面圍牆的空地上。它不懂得怎樣拐彎,只知道用蠻力破壞面前的牆體,因為這樣才被抓到。
阮和悅把電子屏上的地圖放開,點開了某個地方的實景圖,問道:“這個區域可以嗎?”
萊斐:“可以。”
阮和悅點頭,下了命令:“就按剛才萊斐說的做,通知前線士兵。”
指揮室裏彌漫着很微妙的氣氛。
和其他領域的頂尖人物一樣,阮和悅的手下也多是一些柔弱的Omega——一個人的柔弱或堅強并不能成為別人評價TA是好是壞的理由,但這份工作不同尋常,這裏是前線指揮室,一舉一動都左右着戰争的走勢。這樣的崗位需要殺伐決斷的強勢性格。很顯然,現在這些Omega并不能勝任。
阮和悅對此早有不滿,只是礙于目前社會的大形勢無法發作。此刻他看着手下低聲嘀咕着“阮總為什麽這麽相信一個Beta”,終于忍不住要發火了。
“現在是讓你們聊天的時候嗎?前線的同僚正在為了人類的安穩生活拼命,你們還在這裏聊天?”阮和悅冷冷道,“如果繼續聊天,就滾出指揮室。”
一時間,指揮室鴉雀無聲,但這群被訓斥的Omega臉上也并無悔意,有的只是開小差被抓到的尴尬罷了。
阮和悅還想再說些什麽,被人拍了拍肩膀打斷。
回頭一看,是那個假的項星雨。
沈海遙方才一直翹着二郎腿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地觀察着這些Omega的言行舉止。
指揮室畢竟不是鬧着玩兒的位置,那些Omega中自然也有十分優秀的人才——但畢竟還是少數。
他又轉過視線看看萊斐,越想越替萊斐感到不值。
聽過阮和悅那通不大不小的脾氣後,沈海遙起身走到他身邊,伸了個懶腰,懶懶地說:“這屆Omega不行啊。”
他頂着指揮室衆人或疑問或震驚或憤怒的眼神,露出一個很欠扁的微笑,“如果不是因為現在的資源無條件向Omega傾斜,在座有些人,恐怕連要飯都競争不過同行。”
“你說什麽?!”
即便這個世界的Omega地位高于其他性別,想要進入指揮室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這裏的Omega大多出身高貴,何時受過這樣的氣?
立刻有人表達了自己的不滿:“項博士,注意你的措辭!”
沈海遙反唇相譏:“讓我注意措辭?可以,先注意你的工作态度吧!”
他走到Omega身後,撥開他的身體,指着屏幕上代表前線戰士的小圓點說:“請問,剛剛萊斐說的話為什麽還沒有傳到前線?”
Omega只顧着生氣和發洩不滿,根本沒時間傳達命令,被指出了怠慢工作也完全沒有想過真的是自己做錯了。
他正想着怎麽辯解,可沈海遙并不給他這個機會。
“我看你是工作太輕松了吧。前線士兵拼死保護的可不是你這種人,”沈海遙的态度甚至算得上是咄咄逼人了,“想不想去前線體驗一下直面危險的感覺?那些你看不起的Alpha和Beta每天都過着什麽樣的生活,想知道嗎?”
沈海遙搶過電腦擺弄幾下,指揮室衆人面前立刻出現了極為高清的戰争現場實景。
鏡頭定格在一只異形人臉上。它的樣貌與普通人無異,只是目光略顯呆滞。它的臉上站着大塊大塊對的血跡,肩膀被轟了一個大洞,可它仍然無知無覺,繼續向前奔跑着。
而他肩膀的傷口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着。
盤旋在空中的戰鬥機應該是投擲了什麽東西下來,畫面在劇烈地抖動。待到場景恢複正常的時候,指揮室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剛剛那只異形人的肩膀上,滾落了一只屬于人類的手臂。
承受能力較差的Omega接受不了沖擊性這樣強的畫面,喉嚨裏溢出了幾聲痛苦的幹嘔。
沈海遙關閉了實時景象。他拍拍面前Omega蒼白的臉頰,說:“因為你沒有及時将消息傳遞給前線,現在他們正在遭受着重創。”
他的聲音冷酷,似是在向Omega進行審判,“你知道你犯了多麽不可饒恕的錯誤嗎?”
這名Omega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雪。雪的本性不壞,只是從小被人嬌寵到大,做事不知分寸又嬌氣任性。
他低下頭,眼淚不住地從眼眶流出。他不敢盯着沈海遙,只能垂着頭,不住說着“對不起”。
指揮室一片靜默。
其餘的Omega在短暫的沉默後終于認真投入工作。他們急切地按着鍵盤,一層層傳遞着作戰方案,協調着各個部門之間的工作配合。
雪也擦幹了眼淚。他聯系到醫療部隊,開始清點這次戰争可用的物資和人員。
半晌後,阮和悅淡淡開口:“剛剛的景象是之前某次戰争的,不是現在的實時情況。項博士剛剛只是想給你們一個教訓,你們現在坐的位置是非常重要的,請大家都重視起來。”
沈海遙也收起了剛剛嚴肅的表情,懶懶地說:“我說各位,你們大部分都是Omega,從小就被人捧在手心裏,所以可能不知道,像我們這樣的Alpha——還有Beta——我們的生活處境是很艱難的。”
他倚在雪旁邊的桌子上。臉上明明帶着笑,說話的語氣卻不帶一絲感情。
“我們互相都把對方當人看,這個世界才能和平。懂了嗎?”
說完這句話後,他沖萊斐仰仰下巴,“萊斐,去看看那邊情況怎麽樣了。”
萊斐幾乎沒分出什麽心思去聽剛剛的那些争論,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被引入迷宮的異形人身上,聞言立刻說:“項博士,我一直在觀察這只異形人,代號應該是K24。現在可以确定,K24的智力沒有進化,可以安排射擊了。”
沈海遙點點頭,又與阮和悅對視一眼。
“射擊一隊,射擊一隊,”阮和悅摸出通訊器,“準備射擊K24,聽到回答。”
與此同時,褚鶴在做另一件事。
“想好了嗎?”他坐在霍普卧室的椅子上,“項博士走之前說給你兩天時間讓你自首,現在時間到了,你是自首呢還是等項博士回來揭發你呢?”
這幾日霍普一直被軟禁在這裏,既無法得知外面的消息,也不能與外界取得聯系。他所有的通信設備都沒有信號,連一直跟在身邊的助理都不被允許進入自己的房間 。
這些天來,這個名叫褚鶴的助理每天都守在自己旁邊,就連睡覺時都在!
霍普尚能夠勉強維持淡定,只是眼下的烏黑和迅速消瘦的臉龐透露出他心裏的不安。
他綠色的眼睛在略顯凹陷的眼眶中幽暗得吓人。
“你跟項星雨是什麽關系?”霍普開口問道,“你是他的小情人嗎?”
“?”褚鶴有點好笑,“我跟他沒有關系。”
當然沒有關系了,這些日子以來出現在霍普面前的根本就不是項星雨本人啊!
褚鶴:“霍普,我勸你不要做無畏的掙紮了。那些論文、那些獎項都是屬于項星雨的,證據确鑿,你還是早點自首吧。”
霍普低頭撣撣自己的袖口,聲音晦澀,“你這麽幫他,他能給你什麽好處呢?”
褚鶴本不欲跟他多說廢話——他只是按照沈海遙的要求盯着霍普,不讓他搞出什麽亂子。可聽到霍普這樣的問題,褚鶴還是黑了臉。
他眯了眯眼睛,臉上神色頗有一點沈海遙的風範。
“好處?”褚鶴反問道,“霍普,有件事你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功利心那麽強。揭露你的罪行是為了還項星雨一個公道,是為了讓大家看清這個不公平的社會。如果你非要問我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
他托着下巴,臉上表情逐漸變得冷漠,“像你這樣的人,看你得到報應,我會非常的開心。”
說罷他起身準備離開,“看來你是不準備配合了。”
“就算那些論文不是我寫的又能怎麽樣呢?”霍普仍舊淡定,只是不知道這份淡定還能維持多久,“我是Omega,項星雨又能把我怎麽樣呢?”
“勸你凡事別那麽自信。”褚鶴背對着他歪了歪頭,“你怎麽就能确定,他動不了Omega呢?”
之後,褚鶴喃喃自語道:“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他做不到的事……”
阮和悅的命令下達之後,先鋒射擊部隊在萊斐的指揮下精準瞄中了K24的心髒,等待行動——異形人和普通人類一樣,心髒是他們最脆弱的地方——同時,軍用飛機上投下數枚裝載着藥品和抑制再生劑的炮彈。
炮彈擊中後,藏在裏面、用特殊材質做成的絲線會迅速鑽進肌肉,釋放其中包裹的藥劑,直接溶解皮膚組織和骨骼。
K24的四肢迅速腐爛,又因為抑制再生劑的作用無法愈合。
萊斐關注着K24的舉止變化,又随時關注着時間。他搶過雪的通訊器,直接與射擊部隊聯絡。
雪驚慌地扭頭看向阮和悅,嚷嚷道:“他,他!”
萊斐擰眉呵斥:“吵死了,我聽不到射擊部隊講話了!”
雪讪讪閉了嘴。
“聽萊斐的。”阮和悅說。
雪心有不甘,無奈阮和悅下了命令,他也只能聽從。
先前萊斐的試驗結果證實,K24的“智商”并沒有進一步的進化。被炮彈擊中後,K24沒有感覺到疼痛,低下的智力讓他學不會自保,他繼續拖着正在溶解的四肢遲緩又沉重地向前走着,最終跌倒在地。
K24倒地後,萊斐放大那一片區域,聲線終于有了一絲顫抖。他和射擊部隊反複确認着K24心髒的準确位置——對異形人來說,心髒固然重要,但需要更為精細的射擊,如果沒有擊中,反而會觸發他們的保護機制。
根據以往的經驗,這個位置的精度在零點幾毫米間。
“指揮室,指揮室?”射擊部隊焦急呼喚着,“确定是這個位置嗎?”
萊斐擦了一把汗,嗓子發緊,“嗯,是這個位置。”
不知是萊斐聲音太小,還是信號不好,他的話語似乎并沒有傳到射擊部隊那裏,對面還在詢問具體位置。
他們問了太多次,瞄準了太久,已經開始不耐煩。
萊斐被他們的情緒影響到,也有些慌張,他握着通訊器的手有點發抖。
這時,一只溫暖又幹燥的手掌從他手中拎走通訊器。他擡起頭,看到項博士舉着通訊器,聲音不大但堅定。
那人又念了一遍具體的方位進行最後确認,他說:“就是這裏,準備發射吧。”
他說出這句話後,指揮室安靜了近一分鐘的時間。
之後,射擊部隊成員興奮的聲音通過通訊器傳至指揮室。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這一場戰争和預想的一樣大獲全勝,除了K24之外,前線部隊還抓了一只尚處于童年期的異形人回來做研究。
沈海遙給它取名叫M18。
阮和悅問:“為什麽是M18?”
沈海遙:“就是沒滿18歲的意思。”
“……”阮和悅無語。
“對了阮總,”沈海遙開夠了玩笑,這才想起自己還有正經事沒說,“你們指揮室的這些人,說實話,真的不太行。”
沈海遙神神秘秘傳了一個名單給他,說:“如果你感興趣,可以看看這幾個人符不符合你們任職的要求。不敢說多優秀,但應該比——嗯,就是現在這些個廢物Omega——要強一些,至少也是萊斐那種水平的。”
他說這話時一點不避着人,還生怕他們聽不到似的,依次掃了他們一眼。這些Omega今天被訓得夠多了,此刻皆是敢怒不敢言。
阮和悅草草看了一眼名單。這人的眼光不錯,名單中有好幾個人都是軍校畢業的尖子生,各方面都很出色。至于這些人至今仍然沒能出人頭地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他們不是Omega。
但指揮室的位置重要,阮和悅不能一人決定人員的變動。他收下名單,鄭重地說:“知道了,我會考慮。”
簡簡單單的七個字,聽在大家耳中無異于晴空萬裏突然電閃雷鳴。
這裏是指揮室,是那些出身優越、不想從事繁忙工作的Omega首選職位,現在他們的指揮官竟然說,會考慮非Omega人員進入?!
他們還沒來得及再多詢問幾句,阮和悅又丢下一枚深水炸彈:“今天先鋒部隊活捉的K24和M18,全部歸項博士個人管理和研究,任何人不得幹預。”
說完他像是擔心衆人沒有聽懂,又補充道:“研究所也不得幹預。再重複一遍,K24和M18歸項博士——個、人——管理。”
這是絕對不合要求的。且不說項星雨只是研究所中一個小小的研究員,即使他是所長,也斷沒有将異形人交給他個人管理的道理。
更何況,研究所真正的所長明明也與他們一起來到了前線。所長霍普不僅官銜更大,更是一名Omega!
不管從任何方面來看,都輪不到項星雨。
有人小心提出了異議:“阮總,項博士……項博士不是所長,是不是應該與霍普博士商議一下再做決定?”
阮和悅“哦”了一聲,點點頭說:“對了,還有一件事,從現在開始,暫時收回霍普的一切職權。以後有事需要聯系他的,先去找項博士溝通吧,解決不了的就來找我。”
這下子,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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