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48-二更
卧房外腳步聲淩亂。
“父皇!”男人說話聲中氣十足, “兒臣來晚了。八哥現在狀況如何?!”
毓宏在房內勉強提高音量,說:“十六——咳咳咳!”
話沒說完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毓宏!”皇上急急走進來,連九五至尊的威嚴都抛了, 此刻, 他只是一個擔心兒子的普通父親, “太醫, 太醫!”
幾位太醫魚貫而入,切脈的切脈,端藥的端藥, 又把這間才安靜不久的卧房攪得亂七八糟。
毓宏躺在床上, 任由太醫為他診治。他看向皇上, 勉強着笑了笑, 說:“父皇不必這樣勞師動衆, 兒臣沒事。”
皇上重重嘆了一聲, 避開衆人視線,轉過身去。
一旁的十六皇子沖沈海遙點點頭,打了招呼:“阿瑾。”
又看向另外一邊的毓琛,“十二皇兄。”
哦,原來毓琛是十二皇子。
之後十六皇子走向毓宏床邊, 彎腰說道:“八哥,我回來了。路上耽擱了幾個時辰,不然早就到了。”
毓宏搖搖頭,說:“不礙事,去給母後請安吧, 我這兒沒事。”
與此同時, 皇後和慶貴妃也重新回到卧房中。
見毓宏醒了,皇後臉色好了許多, 聲音也帶上了笑意,“毓玚一回來,毓宏就醒了呀。”
慶貴妃在一旁笑眯眯地附和着:“是呀,雖說八皇子和毓玚打小沒有一塊兒長大,但到底是兄弟連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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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宏清醒之後,臉色看着好了許多,這一晚算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
等到太醫商量好之後幾天的用藥後,外面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折騰了一宿,大家都累了。
皇上回去上早朝,皇後和慶貴妃也回了宮裏,十六皇子提出再在這裏多留一下,也被準許了。
沈海遙則看到尹侯爺遞來的眼神,示意他們也該回去了。
臨走前,沈海遙被十六皇子攔住。
“阿瑾,你今日有空嗎?我從雲南帶了一些玩意兒回來,下午送去尹侯府上吧。”
東西可以收,但沈海遙并不想在今天與任何人見面。
他還沒搞清楚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就在他思考着如何拒絕的時候,十二皇子毓琛開口說道:“阿瑾下午與我有約,今日怕是不成了。不過十六弟若只是送禮,便只管直接送去便是。”
沈海遙:“……”
這人說話怎麽陰陽怪氣的。
沈海遙略一思忖,說:“這樣吧,明日我去十六殿下府上拜訪,可好?”
毓玚皺了皺眉,嘴角不知不覺繃緊了,後又覺得自己這樣的表情太過嚴肅,于是盡力扯出個看上去和善的微笑——只是看在沈海遙眼裏,怎麽都像是嘴抽筋了——說:“也好,那便約明日吧。”
沈海遙說“好”,便和尹侯爺一起回去了。
剛要乘上馬車時,十二皇子又追了出來。
尹侯爺看看這兩人,沒說什麽,先行去了車上,留下這兩人單獨說話。
十二皇子笑容淡淡,“阿瑾,今晚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說說話兒。剛剛替你回絕了十六弟,你該不是生氣了吧?”
他左右望望,見四下無人,向前一步拉過沈海遙的雙手,柔聲說:“但我控制不住呀,十六弟和八哥與你的交情都比我深,我心裏酸死了。”
“……”酸不酸不知道,沈海遙倒是覺得這人挺茶的,現在他幾乎能夠确定,這位十二皇子就是這個世界裏阿瑾遇到的人渣。
沈海遙皮笑肉不笑地說:“這一晚折騰得太累了,我有點不舒服,下午想在府裏休息。十二皇子想必也累了吧?今天還是好生休息着,怎麽樣?”
毓琛疑惑着歪歪頭,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笑容有些無奈,“阿瑾在生氣。”
語氣很篤定,像是在說沈海遙無理取鬧。
沈海遙懶得解釋,含糊着應了一聲就離開了。
回尹侯府的路上,褚鶴對他講了這一晚他打聽來的消息。
那位病重的八皇子和十六皇子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換句話說,十六皇子毓玚也是皇後嫡出。
只是這個朝代多少有些過分迷信了,毓玚出生那晚天氣極差,妖風陣陣,皇後的分娩過程又極不順利,情況一度十分危險。
那一年朝中情況也很不順。先是雲南戰亂,再是黃河改道導致重大洪災,而那一年早些時候,皇太後又去世了。
玄天道觀的道士說,這位十六皇子八字太硬,又出生在多事之秋,皇後尊貴,兩人恐怕氣運相沖,最好還是不要養在皇後身邊。
這位皇上對玄天道觀可謂言無不信,思慮之下,把毓玚送去了慶貴妃那裏養着。
二十多年後的現在,當今聖上依然身強體壯,完全沒有立儲的打算,早些年甚至掐滅了不少暗中拉攏朝臣的皇子想要争做太子的念頭。
到了如今,那些皇子死的死,貶的貶,年齡适宜又有能力的,就只剩這晚見到的這三位了。
八皇子文韬武略樣樣精通,又是嫡子,按道理是太子的最佳人選;只是他身體不好,近年來甚至都不能去上朝了,只一心在府中養病;即便如此,像今夜這般兇險的情況一年也要鬧個幾回。
十二皇子最善攻心,又寫得一手好文章,六部中籠絡了吏部尚書站在他這一邊;但十二皇子的生母祥嫔不受寵且去得早,皇上又隐隐懷疑他野心太重,對他有明顯的忌憚和疏遠。
至于十六皇子,他成年後便一直駐守雲南,多年來戰功累累;他自然也有他的弊端,手握重兵的人本就會被忌憚,他為人又過于耿直不懂變通,常常氣得皇上頭腦發昏。
“阿瑾的名字叫尹修瑾,是十六皇子的伴讀,從小跟他一起長大。十六皇子和八皇子又是親兄弟,雖然沒在一起生活,但感情很好,所以阿瑾和八皇子也很要好。”
沈海遙說:“有意思,明明小時候和他們兩個關系更好,長大了怎麽就和十二皇子在一起了?”
褚鶴驚訝:“是十二皇子嗎?你确定嗎?”
沈海遙:“百分之九十确定吧。你沒聽到毓琛剛才說的話,惡心死我了。”
他倆在馬車內無聲地交流着,話說到激動時難免控制不了表情。尹侯爺一路看着,幾次欲言又止。
終于回到自家府邸後,尹侯爺支開褚鶴,對沈海遙說:“阿瑾,小時候你與誰交友我都不管,但現在——今時不同往日,我不希望你與他們任何一位走得太近。”
尹侯爺背着手擡頭看向遠處,緩緩說道:“咱們尹家的祖宗是大渝的開國功臣,可到如今已經幾代不入朝中,你可知這是為什麽?”
他定定盯着沈海遙,“坐到那個位置上的人,都是會變的。離他們遠一點。”
他似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最後只說了一句話:“離他遠一點。”
回到尹修瑾的卧房後,沈海遙一刻沒耽擱,立刻開始了記憶傳送。
正如褚鶴所說,尹修瑾自小與十六皇子毓玚一同長大。他作為皇子伴讀,自小長在宮中,與各位皇子一塊兒玩着長大。
這些個封建時代最講究身份尊卑,特別是家族勢力的高低。尹家雖久不涉朝政,但家業底子在,哪怕在宮裏也能被人高看一眼。
而有些皇子,雖然是皇帝的兒子,卻因為生母卑微,甚至會被皇子侍講為難。
十二皇子從小便生活在這樣的處境中。
毓琛的生母祥嫔本是宮中一名普通醫女,是皇帝酒後無意臨幸,才被冊封為嫔。
祥嫔命苦,一朝被強寵,之後便被皇上抛至腦後,産後身體虛弱,沒過上什麽好日子,人沒得早。
沒有生母護着,父皇不疼愛也不重視,還是個孩子的毓琛也不懂得打點宮人就能過得舒坦些的道理。
雖說也是個皇子,可日子過得勉勉強強,勉強到連皇子侍講都對他很不客氣。
別的皇子背書背錯了字,最多就是斥責幾句;毓琛背錯了字,卻被實打實地用戒尺打了手心。
小孩子皮膚嬌嫩,對成年人來說并不算用力的一下懲戒就能讓他手心腫起老高。
侍講心裏是慌的,面上又不得不維持着身為皇子師傅的自尊心和顏面,“十二殿下還需多費些心思在念書上。”
“他好可憐哦。”尹修瑾悄悄對毓玚說,“幸好侍講沒有讓我背,不然我也要被打手心了。”
毓玚抿了抿嘴,也低聲說道:“阿瑾,一會兒去我宮裏拿些傷藥給十二哥吧。”
尹修瑾應下,又問:“你怎麽不自己去呀?又使喚我去跑腿。”
他氣鼓鼓地說:“十六殿下天天把我當下人使喚。”
毓玚說:“不是的,我怎麽會——”
尹修瑾自然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位皇子殿下傻乎乎的,非常好欺負,他總是忍不住逗他。此刻見毓玚當了真,尹修瑾趕緊攔下話頭,不讓他解釋,“侍講師傅來了,殿下你不要再說小話了!”
這一天的晨讀結束後,尹修瑾故意磨蹭一會兒,等到學堂裏各位皇子和伴讀都離開後,才走到十二皇子身邊,說:“十二殿下,等會兒去毓玚——呃不,去十六殿下那兒一趟好嗎?殿下那裏有傷藥膏,囑咐我拿給你。”
十二皇子一向是走得最晚的那一個,他的伴讀也和這宮裏的其他人一樣,對他沒有半分敬畏,每次下了晨讀就自顧自地離開。
時間久了,他也習慣了獨來獨往,身邊猛地出現這樣一個人,他反倒不知如何與他相處。
于是他淡淡道:“不必了。”
尹修瑾歪着頭想了想,很快便在心裏為十二皇子找好了理由:他從小沒有生母陪伴,孤身一人在這後宮之中,日子想必過得不好,今日被侍講師傅責罵,大家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如果這時他去毓玚宮中,難免讓人覺得他在抱得寵皇子的大腿。到時候,流言蜚語得多難聽啊!
尹修瑾被自己的腦補虐得眼淚汪汪,他不顧十二皇子詫異的眼神,一把拉起他的手,真摯地說:“那你等我好了!我把藥送去你宮裏!”
因着這一瓶傷藥,尹修瑾開啓了與十二皇子往後數十年糾纏的孽緣。
作者有話要說:
我突然想起來,當時做設定時安排這三個人是老八、十二和十六,是因為這三個數是等差數列(x)
嗚嗚阿瑾寶貝應該聽爹地的話,離垃圾遠一點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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