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白杭所要拍攝的喪屍片名為《逆行》,拍攝地點在潼市影城的六號棚。影城附近有不少的酒店餐廳,林幼帶着裴野去了白杭定的酒店,放下行李又和裴野吃了午餐。

裴野拍了照片發到[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聊裏。

午餐吃的是糖醋魚,甜味和酸味中和得剛剛好,魚肉很嫩,裴野很喜歡,就着湯汁吃了兩碗飯。當然,桌上的蔬菜也不能被忽視。

“給你爸發信息呢?”

裴野嗯了一聲,低頭時便看到家庭群內已經有一條全新的回複,也是一張午餐的照片,只不過比起他們的大餐,裴鶴南的午餐就顯得随意極了。

一碗白米飯,一小碗白菜。

那白菜應該是素炒的,一點葷味也沒有,看去讓裴野覺得毫無胃口。

不過他爸一向不重口腹之欲,不像他沒肉吃就手腳發軟,硬吃蔬菜就渾身難受。裴野沒當回事,但擡眸卻見林幼的臉色不太好看。

林幼也拿着手機在看照片,眉心微微一蹙,她直言問道:你晚飯就吃這個?光吃素食怎麽行,家裏還有牛肉,解凍了就能炒着吃。

裴鶴南:在外面上班,有個拳擊館正好在招保潔員,這是他們的午餐。

林幼:“?”

這午餐質量也太差了!

林幼皺着眉思考着,沒注意到裴野的眼珠子悄悄轉了一圈,重新拿起手機給他爸私發了信息:爸,我媽說你要了她的簽名照送師兄?

裴鶴南的信息來得不快,但只有一個嗯字。

裴野盯着看了一會兒,心想他爸真的挺大方的。關掉兩人的對話框,他又去找了小師兄,剛一提這件事情,對面便發來了一連串的省略號。

裴野:我爸沒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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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給了。

裴野:那你看着怎麽一點都不開心的樣子?

這位小師兄面無表情地将林幼的簽名照拍下,發送給了裴野。當這張照片驟然出現在裴野的眼前,裴野盯着自己臉上的馬賽克差點氣厥過去。

偏偏他師兄還直言道:換你你開心嗎?我覺得你應該也不太開心,這狗都比你有面子。

裴野:“……”

沉默間,他師兄又趕緊道:不說了,我要練拳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從裴野走了以後,被狠狠操練、加大練習量的人好像就變成了他。

白杭聽說林幼母子已經到了酒店,當即便放下了手頭的事情。一見到裴野那張青蔥幹淨又帥氣的臉,白杭便啧了一聲開始感慨自己年少的時候也帥得很,有不少小姑娘追,然後便好奇的問了裴野一連串的問題:

“今年十六歲?上的哪個高中啊?成績怎麽樣?你媽平時會揍你嗎?”

裴野聽到最後的問題,下意識看了眼他媽,但林幼一直在看手機,他便趕緊搖搖頭:“我媽沒事揍我幹什麽,她很溫柔的。”

尤其是強迫他吃蔬菜的時候。

最溫柔了。

白杭和裴野還蠻有共同話題,兩人聊了快二十分鐘還在喋喋不休,直到白杭開始找水壺準備喝水時才注意到被他們忽略的林幼一直垂着腦袋,白嫩的指尖在手機上輕觸。女生微微蹙起的眉心和臉上的擔憂顯而易見,似乎在為某些事情為難。

“你幹嘛呢,一直拿着手機。”

林幼頭也沒擡一下:“跟我老公聊天。”

白杭:“……”

男人回頭,摟着少年的肩膀小聲問:“你爸媽平時都這麽黏糊的?”

裴野尴尬地笑了兩聲:“是、是吧?畢竟他們感情好。”

一聽這話,白杭來了興趣。他和林幼成朋友也就靠着《田園生活》拍攝的這段時間,對林幼的觀感也是由壞到好,但對林幼确實是了解不深。這也就導致他在看到林幼被曝光老公兒子以及主動承認時感到格外訝異。他看得出來,裴野是年紀小,林幼不太想讓他在媒體前露臉,但她對自己的老公似乎并沒有要遮遮掩掩的意思。

這确實得感情好。

所以——

“感情有多好?舉個例子我聽聽。”

本來只是随口一問,但卻真的把裴野給問倒了。雖然他爸媽平時表現得的确夫妻情深,但……裴野擡手摸了摸額頭,遮住了一瞬間流露出來的心虛眼神,将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才道:“就、就比如說今天上午,我不小心拽倒了我媽,我爸明明身體不好,但反應得比我媽還快,趕緊扶住了她。”

說完頓了頓,又悄悄看了眼林幼。見林幼還在跟裴鶴南溝通,估計是聽不到他們的對話,裴野也逐漸理直氣壯起來:“我爸平時走兩步都要咳嗽幾聲,身子骨弱得一陣風就能吹到。但他一點都不介意自己摔倒,就為了扶住我媽。”

白杭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

他記得照片裏的裴鶴南面色确實不好,雖然笑容淡淡看着像天邊的月色,透着薄薄的溫柔,但虛弱之感也能看得出來。這樣的人被撞一下估計半條命就沒了。但裴鶴南明知道如此,卻還是一往無前地挺身而出。

看來他真的很喜歡林幼。

也不知是白杭臉上的感慨給了裴野勇氣,少年趕緊又補充了幾句:“我媽平時也很心疼我爸,都不讓我爸進廚房幫忙的,甚至還說我爸要是沒了,她就跟着一起走。”

白杭:“……”

沉默三秒後,白杭吸了一口氣。

男人嘴裏無意識念着‘真是感天動地的愛情啊’,又忍不住扭頭去看林幼。

他的腦袋裏已經逐漸有了非常鮮明詳細的——林幼為愛而亡,悲壯赴死的模樣。

趕緊将這滲人的畫面甩掉,男人的目光逐漸聚焦回到林幼的身上,卻猝不及防的對上了林幼頗為複雜的目光。

白杭沒做多想,只是輕輕擡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臉正色道:“作為你的好朋友,我希望你老公長命百歲。”

林幼:“……”

林幼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多擔心了裴鶴南幾句,她家乖兒子就開始在人前大肆渲染自己和裴鶴南有多麽恩愛。

雖然——裴野所說都是基于真實事件、真實言論的基礎。

林幼的表情有些許僵硬,白杭卻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擡步正要離開,卻又回了頭:“那你要不要把你老公接過來?我拉來的投資商不差錢,而且你老公跟你住,也不用浪費開房的錢,你覺得怎麽樣?”

白杭的眼神真的很誠懇,也是在真心實意地提建議,但林幼同樣從他的目光裏看出了另外的意味:

真怕你那身體不好的老公突然嗝屁在空寂無人的家裏,到時候搶救都來不及。

林幼按住額頭:“他上班呢。”

白杭:“哦。那你多和他聯系,有什麽問題及時請假,我不會扣你工資的。”

影城的龍套演員們每天都很繁忙,為了生計可能要來回跑好幾個劇組。不過白杭這人拍戲,說得好聽是細致,說難聽就是龜毛,他給了龍套們足夠的工資,買了他們一個下午的時間跟林幼學喪屍。

林幼教得認真,龍套們學得也認真,身為導演的白杭看得更認真。他熱愛這一行,也不像有的導演一樣看人下菜。在白杭的視線中,若是有龍套演員在演技方面有獨到見解或者有天分的,他會格外留意。誰也不能保證當年群演裏能出一個趙姿琪,就不能再出第二個。

只是,看來看去看了半天他怎麽覺得演技最好的竟然是林幼她兒子。

裴野雖然個高腿長,然而身體卻格外聽話,那四肢讓往哪兒扭就往哪兒扭,但又不顯得柔軟無力,男孩子骨骼的硬.挺顯而易見。

白杭将視線拉回來,一臉見了世面的模樣:“沒想到你們家會演喪屍竟然是遺傳的,你兒子看上去很有潛力。”

林幼的目光很快找到了藏在群演中的少年,裴野年紀雖然小,但長得帥,周圍不少視線都黏在他身上。他像是渾然不覺,只是在用自己的經驗教旁邊的年輕群演該怎麽轉手臂會顯得有力。那年輕群演也學得認真,沒一會兒便領悟到了精髓。

兩張年輕的臉上同時露出笑容。

林幼看着裴野的笑容有點出神。裴野沒什麽朋友,跟班裏同學的關系也一般,聽說那天班裏有個學生過生日,因為家裏條件好,便大方地邀請了所有的同學去飯店吃飯,除了裴野。

在林幼的心中,裴野大概就是那個被針對,被排斥的孩子,時常可憐又無助。

現在見到他和身旁人笑得開心,她這個當媽的心裏也欣慰不少。

看來把他帶到這裏是個不錯的選擇。

裴野和身旁叫做方啓的年輕人互加了微信,又聊了好一會兒,才趁着人群散去跑到白杭和他媽的身邊。雖說網上已經找不到裴野的照片,但當時看到的人卻不在少數,劇組內大部分工作人員都是認得他的。

不過白杭說過,劇組裏都是簽過保密協議的,有些人不讓拍就是不讓拍。

見他走近,林幼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眼中帶着星星點點的笑意,也沒多說什麽,只是見時間不早便帶着人去吃飯了。

晚上沒什麽特別的事情,林幼用搜索軟件查看了眼附近的餐廳,還真讓她發現了附近不遠處竟然有家南江樓。南江樓早在陳屹父輩那一帶便已經成連鎖、全國聞名。這幾年來因為收入減少,關了二十來家,但大城市的南江樓卻還在堅挺地屹立着。

裴野對南江樓的一魚三吃也很喜歡,得知林幼的打算當即便興奮地跟在她身後,像條小尾巴似的,一路來到了潼市北邊的這家南江樓。

這邊的南江樓比起海市那家地址要稍微偏上一點,占地也小。原本林幼只以為是外部條件不行,可當走進內部才察覺問題顯然不止一丁半點。南江樓的服務員不少,但面前的一群人個個都顯得散漫無比,見到有客人過來,先是懶洋洋得瞧上一眼,再不情不願地走至身邊,問上一句:“用餐嗎?幾個人?”

竟然連句問好都沒有。

林幼不由得輕輕蹙起眉,連她身旁站着的少裴野狀也不由得嘟囔了一句:“怎麽感覺好像不是很歡迎咱們?”

林幼一時沒說話,只帶着裴野來到了角落的位置坐下。跟在兩人身旁的年輕服務員見狀将菜單往桌上一扔,便轉身走人了。林幼的視線在對方身上停留了一陣,斂下眼眸點了個最簡單的一魚三吃,等待服務員再過來時,她問道:“你們這裏一魚三吃三道菜的用料和海市南江樓的一樣嗎?”

海市南江樓的一魚三吃因為搞免費活動出名的事幾乎沒人不曉得,服務員嘴上說了一句:“當然一樣啊,我們是分店,用的原材料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說完轉身時卻翻了個白眼,嘴裏嘟囔了一句:“那你去海市吃不就行了。”

裴野眉心一跳,目光不善地盯着青年的背影。

少年抿了抿唇,往邊上挪了個位置挨在林幼的身側,将毛絨絨的腦袋往下一垂,湊過去問:“媽,要不我們還是換一家。這家南江樓和海市那家差距也太大了。”

說話間,一道人影匆匆忙忙小跑到兩人的桌前。是個看上去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紮着一個馬尾辮,兩側的鬓發用黑色發夾夾起貼在腦後。女孩清秀的小臉上露出點尴尬,趕緊跟林幼和裴野說了聲‘不好意思’,随即開始倒茶。

一般餐廳大多用的都是小麥茶,炒幹的小麥泡茶會有一股相當好聞的清香味。林幼上次和陳屹一起吃飯時便聽陳屹說過,他們家的小麥茶都是花了不少心思購買的。可眼下這些,淡黃色的茶水不止沒有半點清香,落入碗中甚至已經失去了溫度,顯然已經泡了許久。

林幼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眉心一蹙,又放下了杯子,語氣不鹹不淡的:“你們的水怎麽是冷的,喝着味道也不太好,應該放了很久了?”

女生臉色微微一白。

她其實也不是南江樓的正式員工,只是剛剛高考結束跑出來打暑假工的。像她們這種暑假工根本無法就林幼的問題給出一個确切或者合适的答應。她只能低着頭連聲說抱歉,又拿起水壺想給他們換新鮮的熱水。

林幼見她吓得眼眶裏都染上了晶瑩,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道:“你別慌,這不是你的問題,我只是問一問,你要是知道原因就告訴我,不知道也沒關系。”

女生似是聽出了林幼言語中的安撫,心中的緊張也消散了不少。她抱着水壺,悄悄看了眼周圍的人,大堂經理不見人,其他的服務員們也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她抿了抿唇,壓低聲音道:“這邊的服務不太好,經理說沒多少人過來,就沒必要老是換水。”

頓了頓,忽然又道:“剛剛招呼你們的那個男生聽說是我們老板兒子的同學。”

老板兒子?

陳屹和趙姿琪什麽時候有兒子了,而且看這同學二十幾歲的樣子,兒子的年紀估計也差不多在這個區間內。

她沖女生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讓她去休息。

女生一走,周圍的氣氛瞬間又安靜下來,裴野再傻也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他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一聲不吭地假裝在玩手機,實則悄悄将這會兒的情況告訴了他爸。

而就在此時,南江樓的一魚三吃終于送了上來。

三樣菜放在兩人面前,剁椒魚頭看着紅豔豔的,似乎與海市南江樓的相差無幾,但當魚肉入嘴,那股淡淡的土腥味卻輕易便在林幼的舌尖爆開。

就這麽一口,她便可以完全确認,這不是她魚塘裏的魚。

眼下能送到南江樓餐廳的魚都是她替換過水質的,靈泉水養不出這種垃圾品質的花鲢來。意識到這一點的林幼斂下眼眸,遮住了其中的深色。

一旁,裴野早已饑腸辘辘,一時也管不了太多,筷子插下去再放入嘴裏,表情頓時一僵。盡管和林幼和平相處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林幼做的飯菜味道極其可口,就算是一些五星酒店的餐也比不過。因此,裴野覺得自己的嘴大概是被養叼了一點。

“不好吃?”

林幼偏頭去看少年。裴野的表情看上去有幾分遲疑,不好吃是肯定的,但以他與裴鶴南從小相依為命又沒錢過好日子的人設似乎不太符合。

遲疑了一陣,少年沖林幼搖搖頭,臉上露出一個笑:“好吃的。”

林幼:“……”

林幼只以為這小孩是看在她和南江樓合作的份上給了她一個面子,當即搓了搓他的頭發,笑眯眯的說了句:“乖兒子。”

潼市南江樓的味道實在太差,林幼只随便吃了點便漱了口,倒是裴野毫不介意,最後還是被林幼奪走了筷子。付過錢,林幼看了眼小票上的金額,果斷将小票塞進了口袋裏,随後帶着裴野去吃了頓超級香的燒烤。

恰逢此時裴鶴南的信息也發了過來,是裴鶴南的晚餐照,燈光昏暗并不明亮的木質桌子上,一小碗白粥上撒了些鹹菜,平淡普通到讓人心頭再度湧起了心疼感。林幼看看這碗白粥,再低頭看看色香味俱全的燒烤,心情頗有幾分複雜。

她沒有立刻回複裴鶴南,只是輕輕诶了一聲,成功喚來對面正大快朵頤的少年的視線,輕聲問了一句:“阿野,你和你爸以前過得是不是很不好?”

裴野愣了一秒。

他完全沒想到林幼會在這種時候問他這個問題。

也不知道是夜色和昏黃的燈光太溫柔,還是林幼這些天的真心關愛讓他心髒微軟,少年輕輕點了下頭。随即又在林幼鼓勵的視線下小聲道:“因為我爸的身份不太能上得了臺面,所以小時候我倆能低調就低調。裴夫人……也就是二叔的媽她不太喜歡我們,經常來找我們的麻煩,還不給我們吃的用的。”

裴野的親生父母剛去世那會兒,他雖然被裴夫人強行扔到小洋樓,但那會兒他那個爺爺起碼還沒死。對方年紀大了身上病症不少,經常住在療養院,裴鶴南抱着他去鬧過一回也算換來了個不錯的結果。

結果裴鶴南十八歲那年,老爺子去世了。

自那個時候起,裴鶴南和裴野的日子愈發難過。

裴夫人以裴鶴南十八歲已經成年為由不再支付裴鶴南所需要的生活費,裴鶴南也懶得理會這一家子,帶着才六歲的裴野離開裴家主宅走了。裴鶴南高考出色,錄取他的學校給了不少獎勵,原本按照裴鶴南的本事,想要包攬大學四年的獎學金不過小事一樁,但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在大學時表現得格外懶散。

裴夫人以及裴天元收到的消息便只有一句:因為身體不好,睡過了,沒參加考試。

後來他們也沒有再關注裴鶴南的成績。

他們認為這般無所事事、跟混日子沒區別的裴鶴南大概是廢物一個。

而這四年時間裏,裴鶴南和裴野所有的開銷都來自裴鶴南被錄取時的獎金,因為錢不夠多,所以他們用的時候格外省。

裴野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神色,“那時候我才十歲不到,我爸看我太瘦了,就給我買了很多吃的,但因為錢不夠,他自己每天喝粥。他說學校裏的粥一塊錢就可以喝很多碗,能喝飽。”

裴鶴南還會買上兩個饅頭,等中午或者下午什麽時候餓了就吃一點。

大概就是因為大學四年是這麽過來的,所以他的口腹之欲不重,吃什麽都不介意。像今天晚上的白粥配鹹菜,也不過是裴鶴南那段日子中最普通最常見的晚餐而已。

林幼聽得啞然。

雖說心底早有了想法、能猜到點什麽,可聽裴野回憶以前那段苦日子,林幼的心髒還是顫了顫,又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了一下,疼痛中帶着點酸澀。

她抿着紅唇,輕輕揉了揉裴野的腦袋,溫暖的掌心貼着少年頭頂,帶着溫柔的安撫:“沒事了,以前的苦都過去了。”

耳邊是馬路上汽車疾駛而過的摩擦與轟鳴,頭頂落下林幼擡手時的暗淡陰影。裴野低垂着腦袋眨了眨眼睛,将那股酸澀的感覺強行收回去。他都十六歲了,可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兒就哭哭啼啼的。

但他在這般溫柔又溫暖的氛圍中,還是忍不住悄悄說了一句:“其實,如果沒有我,我爸就不用過得這麽辛苦了。”

而且,這些苦,其實都是他爸一個承受的。

他作為裴鶴南的養子,過得已經足夠好了。

少年的聲音格外低,像極了自言自語,又像是壓抑了很久終于有了訴說的對象便忍不住開了口。在所有人眼中,他才十六歲,他的年紀還小,可自他懂事起,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長大,想要替裴鶴南做些什麽。

從六歲到十六歲的這十年,對別的孩子而言可能一眨眼就過去了,等以後再提起只會說上一句“那時候還小,我怎麽可能還記得發生了什麽”,可對于裴野而言,卻像極了漫長的半輩子。

裴野愈發覺得自己的眼淚好像要控制不住了,當即臉色大變,趕緊急哄哄地去問了燒烤店老板洗手間在哪兒,拔腿飛快沖了過去。

林幼站在原地看少年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裏,擰眉半晌,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在原地等待裴野回來,兩人吃完了點的燒烤,才慢吞吞回到了酒店。母子倆分開正要走進卧室的時候,林幼忽的停下了腳步,她偏頭看向神色已經恢複正常,眼眶也褪去紅意的少年,溫和地笑了笑:“阿野,如果沒有你,你爸過得或許沒有那麽辛苦,但一定會很孤獨。”

裴野一愣,回過神來時林幼已經關上了大門。

隔着這一扇緊閉的大門,裴野一時無措。

回到房間內,洗過澡,他穿着睡衣裹着被子滾了一圈,頭發蹭着被褥變得亂糟糟,但裴野毫不在意。他又轉了個身,雙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燈。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裴野覺得可能有半個小時,他忽然從床上爬起來,拿起手機給他爸發消息。

裴鶴南收到林幼回複的消息時,他正右手撐着下巴,目光懶散地看着微信頁面的對話框——和裴野的。

少年說了一句:爸,我入戲太深快出不了戲了。

十分鐘後,似乎是見他沒回複,直言道:她好溫柔,我好愛她。

想了想又趕緊補充:過于誇張了,後面四個字去掉,只保留前面四個字。

裴鶴南無視了這三條信息,打開和林幼的對話框。林幼發來的內容便顯得接地氣很多:冰箱裏還有牛骨湯,我看你很喜歡喝,明天你可以放點粉絲做個牛肉粉絲湯。

裴鶴南指尖一點:好。

林幼又關照了他幾句,裴鶴南一一應是。直到後來裴鶴南主動轉移了話題:阿野跟我說,你們去了南江樓,情況很不好?

被他這麽一提醒,林幼才想起來這事。她本來是打算回到酒店就給陳屹打電話說這件事情,但裴野的那些話讓她有幾分心神不寧,腦子裏一直想着裴鶴南晚上那碗白粥。她揉了揉眉心,終于将裴鶴南父子相關的事情從腦子裏拽出來,給陳屹打了個電話。

陳屹聽完罕見地沉默了許久,直到林幼再次開口:“陳先生,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我讓人送過去的魚,有送到潼市的南江樓嗎?”

林幼的語氣稱不上太好。

海市的南江樓在免費的一魚三吃活動推出來以後,又碰上松竹飯店自讨苦吃,最近生意紅火,可以說看得其他老牌餐廳都眼饞得要命。

林幼也是第一次跟人合作,原本信心滿滿,但誰能想到一來潼市南江樓,一盆冷水瞬間從她頭頂澆下,心裏頭那點掙到大錢的愉悅立刻消散無形。

掙不到大錢意味着他們一家人沒錢花,到時候又要過上拮據的日子。聽過裴野嘴裏的裴鶴南過得多麽凄慘,她便想絕對不能再回到從前了。

想到這裏,林幼不由得蹙眉:“陳先生,還在嗎?能給個回答嗎?”

那頭的陳屹也一臉的無奈:“抱歉林小姐,這次是我的問題。我可以保證你送過去的魚肯定也送到了潼市。”

因為京市和潼市距離海市都挺近,所以大顯村魚塘的那些魚便被優先送了過去。

可現在……

陳屹揉了揉眉心:“不敢瞞林小姐,潼市南江樓的負責人是我舅舅的兒子。林小姐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處理好的。”

陳屹舅舅的兒子。

難怪了。

家族企業就是這點不好。

林幼猜想陳屹多半也是知曉他那位表兄弟是個什麽貨色,所以才會在她的詢問之中連反駁都未反駁一下。林幼沉默半晌,最終還是應下了:“既然如此,那就辛苦陳先生了,我希望我們的合作是共贏的,您也該知道若是再有一個李興智,對南江樓的危害會有多大。”

陳屹下意識挺直了腰板。

等反應過來又不免有些好笑。

剛才林幼說這番話的語氣和她老公真是相差無幾。

害得他一個四十來歲的人了,還跟個小學生似的。

挂上電話,扭頭時對上妻子充滿關心的眼眸,陳屹便将林幼提到的事情完整敘述了一邊,随後又嘆了口氣道:“我那個舅舅就不像話,生出來的兩個兒子也不像話。要不是我媽當初哭着求我,我也不至于把潼市的南江樓交給他們打理。”

趙姿琪身為陳屹的老婆,顯然對那一家子有所了解。陳屹那個舅舅吃喝嫖.賭樣樣都沾,生下大兒子後安分了沒一段時間。後來又和別的女人搞出了個小兒子,小兒子今年也就二十五六歲,一天正事兒不幹,跟個混球似的。

想着,女人面上的嫌棄毫不遮掩,她伸手狠狠拍了一下陳屹,表情頗有幾分不善:“幼幼跟你做生意是看得起你,你也看到海市南江樓的改變了,你最好識相一點,要是把事情搞砸了,你就滾蛋吧你。”

陳屹:“……”

趙姿琪:“聽到沒啊?”

陳屹無奈地笑着:“聽到了,老婆大人放心吧。”

他知道林幼的話是有道理的,當初一個李興智就差點把南江樓搞爛掉,如今那一家子……破壞能力比起李興智強多了。

南江樓好不容易起來,近段時間看到南江樓的好消息,他那位已經白發蒼蒼的奶奶即便躺在病床上也一直在笑,絮絮叨叨地和陪護說着南江樓以前的風光。

第二天上午林幼早早起了床。

清晨的日光溫暖卻不耀眼,也沒有熱辣到讓人承受不了的程度。

她離開餐廳去附近的小巷子口轉了兩圈,買了兩個雞蛋煎餅回家。小攤子上的東西比不上餐廳,但有種別樣的美味。裴野推開門見到這雞蛋餅,眼睛都亮了。

“給你加了兩個蛋,要是不夠吃我這兒還有面包。”

裴野咬着蛋餅,含糊不清地喊着:“夠了夠了。”

吃過早飯,林幼和裴野便去了片場,影城的六號棚完美複刻了醫院的各種設施設備,此刻空蕩蕩的走廊內陰風陣陣,一想到這裏即将喪屍密布,裴野止不住打了個寒噤。

林幼好笑地看着他的反應,很快便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裴野找到了那位昨天聊得來的龍套演員,林幼也與化妝師細細講述着畫喪屍妝需要注意的幾個點,結果交流還未結束她的肩膀就被一只手輕輕戳了一下。

林幼回過頭,只見白杭表情一臉凝重地看着她,那雙漆黑的眼眸裏帶着她看不懂的意思——好像有點一言難盡,又有點同情和心疼。

但林幼覺得,前者是對她的,後者好像不是。

果然,白杭舉起了手機怼在林幼的面前,後者眯起眼一瞧。

吃瓜姐妹:有網友爆料,昨天晚上在京市某拳擊館看到了林幼老公,是的,他在拳擊館打工[震驚我全家.jpg]

“什麽?在拳擊館打工?”

“我草。明星老公還用打工的?這他麽也太接地氣了吧?”

“嘶……是我的錯覺嗎?我覺得老公臉色真的很差,感覺馬上就要病倒了。”

“說多少遍了,別在老公前省略‘林幼’兩個字!!”

“這不正常人行為嗎?你們老公不用上班嗎?林幼老公也在上班啊。”

“嗐,之前看林幼老公的長相,又聽說他身體不好,我心想他只能當個小白臉,沒想到這麽自強不息!努力生活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的!!”

“草。突然一碗雞湯入肚。林幼老公都在努力工作,而我卻在上班摸魚,真對不起我老板……但既然都摸了,想必老板應該也不介意我再摸會兒叭。”

“……”

林幼看着評論沉默間,身旁的白杭開了口:“你老公真是男人學習的榜樣,身體這麽差還那麽努力地上班,自強不息的男人真踏馬帥。”

林幼:“……是、是吧。”

白杭瞅她一眼,“不過,你沒覺得你老公這身板去拳擊館打工多少有點危險嗎?去拳擊館的客人估計都不太好惹吧?一個個身強體壯的,要是遇上個脾氣不好的,或者發生點沖突,你老公……你老公還能長命百歲不?”

林幼:“嘶。”

白杭又看她兩眼,拍拍她的肩膀,一臉語重心長:“你倆要是不嫌晦氣,可以讓你老公來劇組演病人,反正躺床上就行了,也不辛苦,工資肯定比拳擊館要好。你去問問你老公的意見?”

林幼:“……白導,你人怎麽那麽善良?”

白杭認真想了想,真誠道:“男人又何苦為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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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