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她怎麽可能不喜歡我

是夜。

三皇子沐浴後, 換了一身青色繡竹葉的衣袍,又去桂樹底下歪着乘涼。

眼看玉盤升起、月上中天,三皇子喝完了一壺茶, 出了兩次恭, 都沒等到小花呆。

他詫異,小花呆竟然不來給花兒唱曲了?

她那麽看重花兒,只要她在府上, 不管是刮風下雨, 給花兒哼曲這事兒,從未間斷。

今日是怎麽了?

三皇子又等了一會兒,眼看子時将過, 他才确信:今夜小花呆是不會來了。

三皇子站起身,朝着小方圃, 嘆了口氣。

心中悵惘。

可惜了,本想今夜讓小花呆好好見識見識他的絕代風華呢。

……

翌日。

卯時将近, 天色尚一片漆黑。

小花呆悄摸摸起身穿好衣裳,小心翼翼到了前院。

其實昨夜, 她來過前院。但是她剛出側門, 便瞧見殿下在桂樹下喝茶。

小花呆也不知怎的,忽然就不想見殿下, 于是她悄悄返回了後院, 直到今日,才偷偷起身過來。

小花呆知道, 今日無大朝會, 殿下過了卯時正才會起身, 所以這會兒還早, 她不會撞到殿下。

她屏住呼吸, 踮着腳尖兒,摸到小方圃旁邊蹲下:

“小粉、小杜,小棠,等久了吧?對不起呀,昨夜我不是故意不來的,我現在就給你們哼曲。”

小花呆說罷,開始哼曲兒,怕被三皇子聽到,她壓低聲音,像是只細蚊哼哼。

秦琰行站在窗後,蒙蒙天色中,他看到小花呆蹲在那兒,像只晨起的花仙兒一般。

她在哼曲,可聲音卻小得很,秦琰行聽不太清。

他皺眉,推門走了出去。

此時時辰尚早,四下寂靜無聲。

秦琰行布履踩在地上,刻意微微壓重,沙沙作響。

小花呆聽到聲音,驚得回過頭來,看到是秦琰行,詫異道:“殿下,你怎麽這麽早就起身了!”

今天的殿下,好勤快啊!

秦琰行:……

“我不該這個時候起身嗎?”

小花呆點頭,“要是沒有大朝會,你都是将近辰時才起身的啊。”

秦琰行臉色一僵。說得倒是沒錯。

“你昨晚怎麽沒來?”秦琰行問,害得他昨夜白白等了她大半夜。

小花呆咬着唇,她不敢說自己不想看見殿下,只得撒謊,“我……我太困了,睡着了。”

秦琰行嗯了一聲,“嗯,以後別那麽累,若是忙不過來,跟繡荷說。”

……

辰時剛過,宮裏便來人了。

福樂公主親自帶人将兩缸千瓣蓮送到了三皇子府。

蔣安見福樂公主又來了,有些驚訝。

畢竟,以公主之尊,完全沒必要親自送千瓣蓮過來。

況且今日一早殿下便去了衙署,樂福公主也見不到三皇子。

難道是為了小花呆來的?

蔣安心聲警醒,連忙悄悄派人去讓小花呆裝病躲起來,不要撞見福樂公主。

“公主,您怎麽親自來了?”

蔣安一面将公主往正廳引,一面道。

不過福樂卻并不去正廳,擡腳就往聽香院方向走去。

蔣安急了,“公主,三殿下去了吏部當值,如今不在府上。”

福樂點頭,“我知道。”

她說着繼續往聽香院走,蔣安也不敢貿然攔她,只得小心翼翼問,“公主,您這是要去聽香院?”

福樂公主嗯了一聲,不多時就到了聽香院,院門前的侍衛奉命不許他人入院,可來者又是福樂公主,他們不得不硬着頭皮擋在院門前,幸好蔣安揮手讓他們退下。

福樂哼了一聲,擡腳便進了聽香院,她目光在院內四下一掃,卻并未瞧見那個花侍的身影。

福樂眉心微蹙,“那個侍花女呢,我要見她。”

蔣安心裏咯噔一下,這福樂公主不會是趁着殿下不在府裏,想要動手搶走小花呆嗎?

這可不成。

若是小花呆被搶走,那便是他的失責了。

“公主,小花呆她病了,此時正卧床不起呢。”蔣安心道幸虧他未雨綢缪,早有準備。

“病了?在哪,我去看看。”

“……這怎麽使得,公主金尊玉貴,若是不慎過了病氣,小的就罪該萬死了。”

福樂冷哼,“哪有這麽容易過病氣,而且我可是龍女,我什麽病氣都不怕!”

“公主,不怕一萬,就怕……”

蔣安話還未說完,便被福樂呵斥打斷,“少啰嗦,快帶我去!”

蔣安無奈,只好領着福樂公主去了後院廂房。

他心裏盼着小花呆機靈一點,好好裝病。

蔣安忐忑萬分,故意在屋外揚聲道,“公主,小花呆的寝舍,便是這間了。”

随後,在福樂的示意下,蔣安推開了門。

福樂走了進去,寝舍不大,裏面有兩張木床,小花呆此時便坐在床榻邊,她靠木桌,手裏不知拿着什麽吃着。

她聽到動靜,循聲望來,她臉頰上沾了一些花生屑,圓潤的眼眸透出幾縷迷惑之色,一副懵懂之态。

難怪叫做小花呆。

福樂幾步走過去,低頭看向小花呆,冷哼道,“蔣安,你不是說,她病了嗎?”

蔣安在後頭一臉讪讪。

這個小花呆,還真是呆。他讓她裝病,她卻在屋裏吃花生酥。

還吃得一臉花生屑。

蔣安正要請罪,只見小花呆放下花生酥,起身對福樂行了禮,而後輕輕道,“公主,您別怪蔣安哥哥,我是病了。”

福樂冷笑,“病了還在這吃花生酥?”

這個小花呆,難不成以為別人都是呆子?

小花呆點頭,“嗯,生病了,吃好吃的點心,心情好了,才能好得快啊。”

福樂一愣。

說得好像也沒錯。

她病了,母妃也會讓禦膳房做她愛吃的東西。

福樂神色有些狐疑,她盯着小花呆仔細瞧了幾眼,“可我瞧你氣色挺好,不像是生病了。”

小花呆為難的伸手撓了撓腦袋,“可能吃了花生酥,我就病好了。公主,您要吃嗎?”

福樂一臉嫌棄:“什麽東西,我不吃。”

小花呆眼睛眨眨,“可是,很好吃啊。殿下都說好吃的。”

福樂一怔,望向小花呆,“三皇兄?你這個什麽花生酥,也拿給我三皇兄吃了?”

小花呆點頭。

福樂若有所思,看來二皇兄說得沒錯,三皇兄對這個小花呆真的很特別。

“我不吃,你既然沒什麽大礙了,快出去看看千瓣蓮。”

小花呆點點頭,又趕緊将手上尚未吃完的半塊花生酥一股腦塞進嘴裏。

福樂看她如此,神色微妙:“三皇兄真說好吃?”

小花呆嘴巴塞得滿滿的,開不了口,只得重重點頭。

于是福樂伸手去拿了一個花生酥,她輕咬一口,随後眼睛微亮。

還真的挺好吃呢。

小花呆淺淺笑着,“是不是很好吃?”

福樂哼了一聲。

“還愣着作甚,趕緊去看花兒。大家都說你有本事,我今日便看看,你有幾分本事。”

蔣安已經命人将兩缸千瓣蓮搬到了聽香院內。

只見大缸之上,有三四朵花苞隐在蓮葉之中,花苞微微耷拉,無力低垂。

“你看,這些千瓣蓮馬上就要開花了,可卻看着沒什麽精神,不會要蔫了吧?”

福樂指着兩缸千瓣蓮道。

小花呆快步上前,走至水缸邊,伸手仔細查看着蓮花彎垂的莖稈。

福樂也走到小花呆身邊,見她神色微凝,再無半點呆愣之态,不由得心中生出幾分信賴:“如何,你看出什麽了嗎?”

小花呆未做聲,她撥開蓮葉,彎腰伸手掬起一捧水,而後低頭,鼻尖湊近水嗅了嗅。

蔣安、繡荷等人在一旁擯住呼吸,生怕小花呆要喝了這水。

這小花呆為了花兒,可是什麽事都敢做。

福樂見小花呆這樣,也十分好奇,“你在做什麽?”

小花呆将水又潑入缸中,而後卷起右手袖子,彎下腰,将整個手臂探入缸中。

見她這樣,福樂更納悶了。

“到底如何了?”

不多時,小花呆便将手從水底收回,繡荷連忙上前,用帕子幫她擦幹手臂上的水漬。

小花呆這才看向福樂,“公主,花兒餓了。”

福樂公主一臉懵然,“什麽?什麽餓了?”

小花呆嘴角微拉,滿臉心疼,“公主,花兒吃不飽,餓了才會這般。”

“你在說什麽?它們是死物,它們也要吃東西嗎?”福樂瞪大眼睛,一臉莫名。

小花呆重重點頭,“花兒當然要吃東西。比如生在土中的花兒,便是以泥土中的吃食為生。而蓮花生在水中,便是以水中之物為生。”

她說着指了指缸中之水,“這缸水太清澈啦。裏面什麽都沒有,花兒沒有吃的,只能餓肚子。”

福樂怔住。

這千瓣蓮二皇兄送她的時候,缸裏的水便是清澈見底。

她還以為這千瓣蓮就是要這麽養護,便命宮人每日更換缸中之水,還特地叮囑要要幹淨無垢的清水。

她難道做錯了?

“所以,因為水太清澈,蓮花才會衰敗?”福樂反問。

小花呆點頭,“是的呀,水至清則無魚,花兒也是如此。”

福樂等人微驚。

這小花呆竟然能說出這些話,她真是一個呆呆的侍花女麽?

“那現在要怎麽做才能讓千瓣蓮開花?”福樂問。

“去池塘裏挖爛泥,裝滿水缸的一小半,再将蓮花栽入,倒上半缸水,就可以啦。”小花呆掰着指頭道。

聞言,福樂臉色一垮:“爛泥?太臭了!”

小花呆歪頭,“可花兒喜歡呀。”

蓮花,本就是出自于淤泥呀!

福樂神色糾結,最終她還是下了決心,“好吧,那就用爛泥吧。”

于是蔣安便命人去府中花園的池塘裏挖爛泥。

只從小花呆來後,池塘裏的爛泥都成了寶。

福樂不想聞爛泥,便打算回宮。

“過兩日我再來看花。小花呆,你可得照看好的我的花。”

小花呆沖着福樂淺淺軟軟笑着,“嗯,公主放心,我一定把她們喂得飽飽的!”

福樂失笑,她點頭,“行,你做得好,我會賞你的。”

她說罷轉身,帶着侍從離開了聽香院,蔣安連忙跟上。

蔣安将福樂送至府門前。

福樂正欲上馬車,忽而對蔣安道,“方才那花生酥,我喜歡,過兩天我來了,還要吃。”

蔣安:……

“是。”

……

三皇子酉時回府。

今日福樂來了府中之事,蔣安當時便派人去吏部衙署禀報了。

聽聞福樂沒有欺負小花呆,三皇子便放了心。

他本想早些回來,只是今日有事纏身,忙到這會兒才回來。

三皇子擡腳步入聽香院,立即聞道一股臭味。

他眉心一擰,連忙用帕子捂住口鼻。

蔣安見此,剛要解釋:“殿下,這是為了養千瓣蓮,從池塘裏……”

三皇子擺擺手,制止了蔣安繼續。

他瞧見小花呆正站在蓮缸旁,手裏拿着帕子在搗鼓着什麽。

三皇子手背身後,擡腳慢悠悠走過去。

待他靠近蓮缸,那股刺鼻爛泥味越發明顯,三皇子眉心擰緊,瞪着小花呆道,“好臭。”

小花呆這才發現三皇子回來了,連忙福身行禮。

“這些花兒餓了好多天,所以我用了爛泥,殿下,花兒這麽好看,你也不忍心她們繼續挨餓吧?”

小花呆見三皇子捂着鼻子,一臉嫌棄,連忙道。

她雙眸圓潤,透出懇求和期盼,三皇子看得神色一晃,差點就點頭應下。

虧得他及時回神,繃着臉,音色嚴厲,“咳,可你也知道,本殿素來喜潔,最厭惡這些髒臭之物了。”

小花呆神色微愁,她抿嘴道,“殿下,可這些花兒……”

三皇子微微颔首,淡淡一笑:“可你心疼花兒,即便本殿不喜,可為着你,本殿許了。”

小花呆聞言臉上綻出笑意,“多謝殿下。”

三皇子負手點頭,傾身湊近小花呆,壓低聲音,“小昙,我對你好不好?”

小花呆自然點頭,“好。”

“那,你喜不喜歡我?”

小花呆臉上的淺笑霎時收起,斬釘截鐵道:“不喜歡。”

喜歡殿下,是要給殿下做侍妾的,她才不要。

三皇子:……

三皇子黑着臉去了書房,小花呆莫名,她甩甩頭,繼續用帕子小心翼翼擦拭着蓮葉上的塵土。

……

三皇子手握金兔,心中有股說不出的煩悶。

不甘,失落,還有些懊惱。

宋明說,不喜歡他的姑娘,定是眼瞎了。

小花呆眸子又大又亮,好得很,她沒瞎。

她一定是喜歡自己的,只是因為昨日他權宜之言,生了悶氣。

對,一定是這樣!

三皇子正思索着,蔣安在外頭敲門,“殿下。”

三皇子将金兔放入抽屜,這才道,“進來。”

蔣安推門進來,手裏捧着一只精致的紅木雕花木盒。

蔣安将木盒放在桌案上,“殿下,這是珍珠銀兔釵。”

三皇子身手拿過木盒,将盒子掀開,裏面是一只銀兔珍珠釵,一只幼态銀兔趴在圓潤的淡粉珍珠上,憨态可掬。

三皇子拿起簪子,嘴角微揚。

他送她這枚簪子,她一定不會再生氣了。

見三皇子一臉陶醉之态,蔣安心中又震驚又好奇。

“殿下,這枚簪子,殿下要送給哪家姑娘?”

三皇子輕笑一聲,“自家的。”

蔣安一臉疑惑。

自家?

誰啊?

想到院中姑娘,繡荷不可能、春兒不可能,唯有小花呆。

殿下似乎對小花呆有幾分興趣和愛護。

可殿下昨日當衆言明不喜小花呆。

蔣安想不明白。

他正要告退,忽而又記起一事,“殿下,今日下午,珍草閣派人送來請帖,說是明日戌時會在閣內拍賣一株珍品,希望殿下能賞臉駕臨。”

三皇子喜歡花草,這是京中人盡皆知的。

從前,三皇子便喜歡去珍草閣,買些珍惜花草,那些花草後來多半都枯死了。

不過如今,三皇子卻沒什麽興趣,他擺擺手,正要回絕,卻聽蔣安繼續道:

“聽說,競拍的是南月昙花,名為長幽雪昙,是南月王子親自培植的。”

三皇子微微一怔。

昙花?

那他得親自去看一看了。

“嗯,明日我要親自去。”

作者有話說:

三皇子:這天下不存在不喜歡我的女人。

小花呆:我不喜歡你。

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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