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我要回南月

孫清君抱琴而來, 她望向三皇子，卻見三皇子臉色微沉，壓根兒沒有和她合奏的意思。

孫清君只得坐下獨奏。

琴聲輕快悠揚, 可在場衆人, 卻沒有幾個人能靜心傾聽。

三皇子的目光，依舊落在小花呆身上。

他心無旁骛，眼無他人, 更聽不到孫清君的琴聲。

小花呆垂頭, 她覺得自己脖子都快僵了。

可她即便不擡頭，也曉得現在三皇子的目光正盯着她。

仿佛一道帶了火的光，燒得她坐立難安。

月有圓缺, 人有離合。

雖然在三皇子府的這段日子她過得很開心，可她終究是要回去的。

而且, 三皇子也要娶妃了，她不該再留下了。

小花呆心中有些疑惑：

可她為什麽這麽難過？

是因為不舍嗎？

……

琴音響起, 婉轉悠揚。

Advertisement

小花呆忍不住擡頭，她目光和三皇子對上, 她瞧見他目光滿是壓抑, 小花呆一呆，撇開了目光。

她看向正在彈奏的孫清君。

孫清君生得端莊秀美, 姿态優雅。

她從容撫琴, 美人與樂，令人賞心悅目。

小花呆怔怔地望着孫清君, 心想：原來這就是三皇子未來的妻子。

長得好看, 又通音律。

和三皇子真配。

三皇子見小花呆瞧了他一眼, 又撇開目光去看孫清君, 急得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可小花呆依舊不看他。

他咬着牙，握緊杯盞。

坐在他旁邊的秦也池瞧見了，連忙道，“三殿下，冷靜些。”

聽到秦也池的聲音，三皇子氣不打一處來，他扭頭，惡狠狠瞪着秦也池，“閉嘴！”

秦也池縮縮脖子，心裏委屈。

這事，能怪他嗎？

從頭到尾，他都是個傀儡啊！

只怪命運的弄人，小花呆竟然是長月公主。

孫清君一曲罷，皇帝道“孫小姐琴音令人聽之心悅，賞。”

淑妃連忙道，“陛下，光賞怎麽夠呢？孫小姐出身名門，才貌雙全，和咱們的三殿下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喲，淑妃姐姐，沒想到你還有做媒的好本事呢？聽說你家外甥女年過十九，遲遲未嫁，你怎麽不給她做個媒？”

蘭妃打斷淑妃道。

淑妃的外甥女，因為從小習武，争強好鬥，經常将人打得鼻青臉腫，故而将近桃李之年，卻遲遲不曾有人求娶。

淑妃臉色一沉，卻忍着強笑，“我家那冤孽外甥女，怎麽能和孫小姐相提并論？陛下，三殿下年歲也不小了，該娶妃了。”

孫清君站在那兒，嬌羞不語。

三皇子盯着小花呆，只見她一臉平靜木然，仿佛并未聽見淑妃的那些話。她伸手拿起一塊藕粉糕，放入口中咬了一口，眼底泛出些光彩。

這一瞬，三皇子仿佛聽到了小花呆的心聲：嗯，真好吃。

三皇子差點将牙根咬碎。

他被逼着娶孫清君，小花呆卻一心一意吃點心，還吃得心滿意足，真叫人惱火。

“陛下，孫小姐擅琴、三皇子擅笛，不如讓他們兩人共譜一曲？若是兩人琴瑟和鳴，那也算是天作之合。”皇後忽然開口。

皇帝點頭，他望向三皇子，神色肅然：“就依皇後之言。琰行，你與孫小姐共譜一曲。”

廳內一時靜寂無聲。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已經想明白其中前因後果了。

長月公主曾是三皇子喜愛的侍女。

三皇子對長月公主有意。

陛下想和南月聯姻，但中意的人選是定南王二公子秦也池，而非三皇子。

陛下這是想借着“共譜一曲”，為三皇子和孫小姐賜婚，讓三皇子徹底死心。

所此刻以，陛下這話，并非詢問，而是聖旨。

三皇子不得不從。

很快，便有人取來玉笛。

三皇子站起身來，接過玉笛，目光從小花呆身上掃過，又望向孫清君：

“孫小姐，可有想彈的曲子？”

孫清君神色羞赧，“願随殿下。”

三皇子神色清冷，微微颔首，“好。平湘郡王昔年率軍大破遼軍，令人感佩，今日願與小姐共譜《破陣曲》，聊表對平湘郡王欽佩之情，可好？”

孫清君頓時臉色一白。

雖然平湘郡王昔年是武将，但她少時，父親已經回京為官。

她擅長的是一些高雅之曲，對于那些打打殺殺的曲子，她并不感興趣。

《破陣曲》她雖然會，卻并不精通。

三皇子不等孫清君說話，便開始吹笛，孫清君無奈，只得跟上。

笛聲抑揚頓挫、有金戈之聲，可孫小姐的琴聲卻有些軟綿，顯然不諧。

衆人神色各異，就在這時，笛聲陡然轉急！

霎時間，笛聲如疾風暴雨、刀劍相擊、戰場厮殺，激昂振奮！

曲聲落在人心頭，讓人心驚膽寒，如身臨其境，親赴戰場！

孫清君情急之下，手上動作加快，“锵”的一聲，琴弦斷裂！

“啊！”琴弦彈開，擊中孫清君的手指，劇痛之下，她忍不住驚呼一聲。

琴聲戛然而止，三皇子的笛音卻不斷。

他繼續吹笛，笛聲從猛烈激昂轉而悲壯悠遠。

仿若讓人瞧見一場大戰後，滿地狼藉、屍橫遍野。

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笛聲如泣如訴，如傷者悲鳴、黑鴉嘶吼。

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一曲畢，衆人久久無法回神。

平湘郡王站起身，他眼中含淚，大聲道，“好！三殿下心懷悲憫，這破陣曲不但奏出了戰場厮殺的激昂，更道出将士馬革裹屍的悲壯！”

“我敬三殿下一杯！”

在場武将紛紛起身，敬三皇子。

三皇子回到座位，舉起杯盞，一飲而盡。

黃柏趕緊命人悄悄将孫清君帶了下去。孫清君咬着唇，面色慘白。

……

事情變成這樣，淑妃僵着臉，再也不好在說什麽了。

方才一曲，孫清君完全無法跟上三殿下，還把琴弦給弄斷了。

這，算個鬼的琴瑟和鳴。

皇帝心中嘆氣，他望了一眼三皇子，目光幽幽，心中既為三皇子的聰慧得意，又不免惱怒他的忤逆。

看來，三皇子早就做好準備，要在中秋宮宴上婉拒和孫小姐的婚事。

也罷。

方才他已經回絕了三皇子想護送長月公主回國之事。

要是現在下旨強逼三皇子娶孫清君，只怕這孩子要逆反了。

反正，長月公主馬上要離京回國，屆時兩人不再相見，阿行便也會慢慢淡了心思。

……

散宴，待帝後先行後，衆人依次離開望月軒。

三皇子眼瞧着木時白、青蓮長老一左一右伴随在小花呆身旁，和她一同往外走，擡腳便要追上去。

不料，他卻被快步走來的黃柏攔住。

“讓開。”三皇子沉下臉，冷聲道。

黃柏絲紋不動，他低頭彎腰，恭恭敬敬道，“殿下，陛下請您去紫華殿。”

三皇子抿着唇，繃緊下颚。

他望着小花呆漸行漸遠的身影，握緊拳頭，而後擡腳去了紫華殿。

紫華殿內。

皇帝坐在榻上，皺眉瞧着三皇子：

“你今晚浮躁了些，不過這點子事，便喜怒形于色，沒了皇子的從容氣度。”

三皇子低頭不語。

這點子事？

對他而言，這可不是小事。

他的小侍女，忽然變成了南月皇儲。

如此一來，他先前那些籌劃，全部不作數了。

“你在想什麽？收起你那些心思。事已至此，你和長月公主再無可能。”

皇帝冷聲呵斥。

三皇子皺眉不語，顯然并不認可皇帝的話。

皇帝大怒，“怎麽，難道你還想和她一起？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朕的兒子、是大瑞朝的三皇子，你身負重任，絕不能被女兒私情迷惑。”

三皇子緩緩道，“父皇，在衆多兄弟中，兒臣平庸無能，擔不起什麽責任。”

皇帝冷笑，“平庸無能？真的如此嗎？阿行，你很聰明、也很能幹。你是什麽樣的人，父皇很清楚。”

三皇子又拜，“我志不在此。父皇，兒臣只想做一只閑雲野鶴。”

“絕無可能。你生而為皇子，就別想做閑人。你不為你自己，也得想想你的母妃！”

眼見皇帝怒火滔天，三皇子知道此時再說适得其反，只得行禮告退。

他出了紫華殿，便快步往宮門方向走，不知道此時小花呆去了哪裏？

她會回三皇子府嗎？還是跟着木時白去了四方館？

三皇子一走，皇帝便氣得摔了茶盞。

黃柏小心翼翼走進去，“陛下息怒，三皇子年少，重情重義，也并非壞事。”

“重情重義？我看他是只知兒女情長，被豬油蒙了心。”

“陛下，這事兒急不來，不如讓蘭妃去勸勸？”

皇帝沉默半晌點頭，“也好，便讓蘭妃去勸勸他。”

……

三皇子一路追出了宮，還是沒追上小花呆。

不過，秦也池卻在宮門前等着他。

“別看了，她已經和木時白去了四方館。”

三皇子沉着臉，瞪着秦也池，“你倒是關心她！”

秦也池呵呵一笑，“長月公主可是我未來的妻子，我自然要……”

他話音未落，便瞧見三皇子臉色如鍋底，目光如刀劍，仿佛随時要撲上來掐死他一般。

秦也池連忙改了口，“咳，口誤。我是說，長月公主是我未來的弟媳，我自然得為殿下留意了。”

三皇子哼了一聲。

宋明趕緊牽來馬，三皇子翻身上馬，直奔四方館。

三皇子抵達四方館時，已過亥時三刻，鄭館使聽聞三皇子駕臨，連忙将三皇子迎入大廳內。

“殿下，方才下官已經命人安置長月公主，此時時辰已晚，只怕公主已經歇下了。”

三皇子不語，冷眼盯着鄭館使，鄭館使無奈，只等差人去請長月公主。

片刻後，木時白來了，卻不見長月公主。

“殿下，公主已經歇下，不能見客。”木時白客氣道。

這些日子，他已經打探過了，長月公主當年流落京郊，被一戶農人收養，今年年初進了三皇子府養花，三皇子十分喜愛她。

京中甚至有傳言，三皇子寵愛一名侍花女，甚至為她趕走了皇帝賞賜的侍妾。

木時白隐隐猜測，三皇子和長月公主關系非同一般。

方才中秋宮宴，自打公主出現，三皇子的目光就從公主身上挪開過。

想到這兒，木時白心中隐隐不安。

“她真歇了？”三皇子并不信。

此時此刻，她居然睡得着？

她一聲不吭，未曾和他透露半個字，便離開了三皇子府，讓他猝不及防。

三皇子氣得牙癢癢，恨不得狠狠彈她腦門幾下。

“無論如何，公主此時也不方便見殿下，殿下請回吧。”

三皇子蹙眉，盯着木時白，木時白不甘示弱，與三皇子四目相對。

就在這時，凝香走入廳內，沖着廳內衆人抱拳一禮，“木将軍，公主請三皇子一敘。”

木時白臉色一沉，“可是……”

“這是公主之令。”凝香道。

木時白垂頭不言，凝香對着三皇子做了個請的手勢，“三殿下，請随我來。”

随後，凝香領着三皇子，往長月公主所在的客院走去。

凝香步伐不慢，三皇子在後不急不緩跟着。

片刻，他忽然出聲，“這大半月，在我府外鬼鬼祟祟的人，就是你吧？”

前些日子，宋明發現有一個女子在皇子府周邊神出鬼沒，奈何這女子十分謹慎、又武功高強，宋明一時沒辦法将人拿住。

起先三皇子還推測是大哥、或者二哥派來的人，如今看來，大概就是眼前這名女侍衛了。

凝香微怔，而後大方承認，“是我。”

“是你認出了她？還是她找上你？”三皇子又問。

“……三殿下恕罪，恕我不能奉告。”

不多時，兩人便進了客院。

院中有一座四角木亭，小花呆正坐在亭內，亭內石桌上放着兩碟點心，小花呆本來盯着點心看，聽見動靜，擡頭望過來。

凝香退下。

三皇子幾步走近亭子，他目光落在小花呆身上，眸色微亮。

不過一會兒功夫，小花呆已經換了一身衣裳。

是南月特有的服飾，衣裙色彩鮮豔，上面綴滿了各色銀飾，她頭上、身上也帶着不少銀飾。

整個人看起來越發鮮活嬌俏。

乍然見到這樣的小花呆，三皇子一時錯愕。

方才在皇宮還不覺得，此時此地，三皇子這才徹底的意識到：如今的小花呆，已經不是聽香院那個懵懵懂懂的侍花女了。

小花呆見了三皇子，站起身來，她低頭抿着唇，也不曉得要說什麽。

三皇子瞧見桌上兩碟點心，輕哼一聲，“小昙，方才你在宴席上，吃了兩塊藕粉糕、一塊杏花糕、半盞魚羹、一塊炙羊肉、一盞綠豆水……你倒是吃得下啊？”

當他得知小花呆就是長月公主後，他如遭雷擊，神魂俱驚，整個人像個大傻子一樣失了魂。

而小花呆呢，卻像是個沒事人一般，吃吃喝喝，半點不耽誤，氣得三皇子差點捏碎了酒盞。

小花呆瞪大眼睛瞅着三皇子，一臉驚訝。

“你怎麽知道？”

她吃了什麽，三殿下怎麽一清二楚？

三皇子哼了一聲，他繃了一晚上的臉，終于舒展開來，他眼底透出一點笑意，“我怎麽不知道？你宴席上吃了那麽多，怎麽回來還要吃？”

三皇子指着石桌上的兩碟點心問。

小花呆低着頭，粉頰發熱，她掰着自己的手指，聲音輕輕軟軟，“可如果 現在不多吃點，等過幾天走了，就吃不到這麽好吃的點心了。”

南月的飲食，畢竟和瑞朝不同。

小花呆自幼在瑞朝江南長大，早已習慣了瑞朝的飲食。

三皇子聽得一陣沉默。

“你，什麽時候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當初小花呆入府時，懵懵懂懂，壓根不知道自己是誰。

“最近兩月，我慢慢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然後，你瞞着我，找了福樂。為什麽不和我說？”三皇子語氣微冷。

小花呆抿抿唇，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冥冥之中，她預感如果三殿下知道了，會阻止她回南月。

“你，真的要回南月？”三皇子盯着小花呆，又問。

小花呆擡頭望向三皇子，眸中前所未有的堅定，她重重點頭，“嗯。是殿下告訴我的，要以大局為重。”

作者有話說：

三皇子：長月身為公主，要以大局為重。

小花呆點頭：明白！我要斷情絕愛，借兵回南月，登基為王！

三皇子：……感謝在2022-06-23 09:49:34~2022-06-24 09:49: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懶蟲、易安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