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平安

她憤憤坐回車上去,外頭就傳來他開心爽朗的大笑。他好像格外喜歡針對她。每逢她被弄得怒不可遏,他就開心的不得了。

後面她還聽到其他兩個鮮卑人問他什麽,他很快的回答了幾句,話語裏笑意十足,十有八、九那話是沖着她來的,不然還不知道能有什麽事,能叫他這麽高興。

慕容叡和外面那兩個趕車的人說話,那些人都是從塞外過來的牧人,一句漢話都不會說。

說話的時候,那些人的眼睛止不住的往慕容叡手裏的槊還要別在腰間的刀,慕容叡面色如常。和他們說起塞外的事。

說說走走,過了好一段路,馬車停下來,那兩個人留下一個在那兒,另外一個人去取水,天寒地凍的還是要喝水,水囊裏的水不夠,就得去河邊鑿冰。

慕容叡停在車邊,等水取來了,從那人手裏接過來,道了謝。喝了一口,另外一個人要給車裏的人送水,被他攔下來了。

“她肚子裏有孩子了,不能喝涼水。”慕容叡說完,那人的神色頓時有些古怪。

喝了點水,接着上路,這條是小路,不能和官道相比,路上壓出來的車轍子不說,還有大大小小的坑,車子在路上走着一搖三晃。

明姝在車上被晃的頭昏眼花,差點沒把早上吃下肚子的東西給吐出來。

就在這時候,明姝聽到慕容叡突然呻吟一聲,手捂住肚子彎下腰。滿臉痛苦,明姝吃了一驚,抓住車邊就要跳下來,這會那兩個人裏頭的一個突然跳上車,拿鞭子往馬屁股上重重一打,馬吃痛撒開蹄子就跑,她尖叫,“你們要幹甚麽!”

趕車的人完全沒搭理她,她扭過頭去,瞧見另外一個留在原地的人,舉起手裏的木棒狠狠向蹲在地上的慕容叡掄去。

明姝下意識的從車板上縱身一跳,撲入到道路邊的荒野裏。

她下意識往慕容叡那兒一看,一顆頭顱飛了起來,漫天的血霧幾乎要把眼睛染紅。

趕車的人發現她跳車了,氣急敗壞拉住馬,下車來拉她,可是他一回頭,看到身後的場景,頓時面無人色,踉跄着跑。

還沒跑開幾步,一把尖刀當空飛來,将人給刺了個對穿,撲倒在地。

慕容叡走到明姝面前,蹲身下來,“嫂嫂沒事吧?”

明姝驚恐睜大眼,她一把攥住他的手,“你沒事?”

慕容叡停了這話,只覺得好笑,“我能有甚麽事,兩個放羊的,能把我怎麽樣,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明姝驚魂未定,慕容叡幹脆伸手扶她,她就那麽點兒大,整個人都沒有多少重量,輕輕松松就拎了起來,腳踩在地上,他聽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腳傷着了?”他問。

“可能剛剛跳下來的時候,傷到了。”她答道。

慕容叡嗤了聲,一把把她抱起來。

“沒多少力氣就不要想着逃。”

“我剛才以為你被人暗算了,我要是不逃,豈不是任人魚肉?”

慕容叡嗤笑,“就你這身板,難道逃了就不是任人魚肉了?”

“你!”明姝被他氣的說不出話來。

他也不繼續氣她,把她放上了板車,從死人腰上,把馬鞭拿過來趕車。

她回頭看了一眼後面,只是一眼,心驚肉跳。後面的土地上洇染了大片的血,無頭屍首四肢攤開,趴在那兒。腦袋滾到了一邊。

“屍首就丢在這兒?”她擔心問道。

“不丢到這裏,還能丢到那裏?要我的命,還要我大發慈悲把他們給埋了?”

“不是,在這兒會不會有人告官?”

慕容叡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告官?盡管去告就是了,那些酒囊飯袋能查出個眉目,我就算他們厲害。就算他們真的有那個本事查到我頭上,別說他們根本不敢把我怎麽樣,就算能,他們先見色起意謀財害命,我殺了他們犯了哪條律法了?”

他說着,回頭乜她。狹長的眼裏,生出無盡的嘲諷。

“嫂嫂,這裏不比信都那麽太平。鮮卑人比漢人不老實多了。”他說着歪了歪腦袋,“看來以後嫂嫂要出門,非得我親自跟着才行。免得幾天前的事又發生,不然就算我有好幾條命,也不夠在嫂嫂身上使的。”

他這話叫她漲紅了臉,恨恨的扭過頭不搭理他了。

慕容叡見她滿臉漲紅,“嫂嫂生氣的時候比高興那會還要漂亮好多呢。”

“你還說!”

年輕女孩子的怒火不像男人,嬌嬌柔柔的,氣紅了臉,眼角水汪汪的,他看着只想舔一舔。

他一邊趕路,一邊回頭看她。

明姝下定決心不再搭理他,任由他回頭多少次,她就是扭頭不看他。

慕容叡駕車熟稔,漸漸的穿過了一條道,直接走上了官道。官道要比鄉間小道要寬敞的多,而且因為是官道,來往的車馬也多。

經過一夜的野外露宿,還遇上了謀財害命的。見到人多起來,她的心也漸漸放回肚子裏了。

板車上坐着個貌美年輕女子,女子發髻散亂,衣裙上也沾了不少灰塵。臉上沾了不少灰,但絲毫不能掩蓋住她的美色。

來往路人不少有好奇盯着她看。

慕容叡察覺到那些人的目光,回頭一笑,“看來,我得把嫂嫂給看緊了。要不然一不小心,嫂嫂沒了影子,回去和阿娘不好交代。”

明姝磨了磨牙,不搭理他。

走了好幾個時辰,人才進城。慕容士及早早派了人在城門口等着,老仆見到慕容叡趕車進來,趕緊迎上來。

“快去請個大夫,嫂嫂崴腳了,需要醫治。”街道上,慕容叡如此吩咐。和慕容叡一道來的小孩子開口了,“阿兄,我記得你也會這些接骨之類的活啊。”

習武之人,經常要舞槍弄棒,一不小心脫臼骨折那是家常便飯,所以多少都會學些這樣的醫術。

崴個腳什麽的,對慕容叡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明姝也忍不住看了過去。這一路雖然不用她拖着條傷腿走路,但腳踝疼是真疼。

“男女授受不親!”慕容叡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瞥了正在被侍女攙扶起來的明姝。

明姝腳腫起來了,差點站不住。他那話聽在耳朵裏分明就是拿她的話來怼她!

她頭也不擡,也不看他。來了兩個壯婢,把她給擡到門裏頭去了。

慕容士及從門裏出來,知道慕容叡出去不會有事,但外頭天寒地凍的,不是身強力壯就能撐得過去的。

慕容士及一出來,伸手按住慕容叡的肩膀,上下打量他,見到他袍服外頭的已經幹涸發黑的血跡,頓時沉下臉來,“受傷了?”

慕容叡把胳膊伸出來給他看,“十六叔你看,甚麽事都沒有,那血不是我自己的。”

慕容士及仔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這才放下心來,“那就好,你要是因為個女人沒了命,那簡直窩囊。”

慕容叡一笑,“不過擄走嫂嫂的那個人,還真是不一般,他的馬的腳程比一般的馬要快出很多,瞧着和平常馬場裏頭的馬也不太一樣。”

馬是個珍貴的家畜,平民百姓家不允許有好馬,也養不起良馬。除了那些世家大族,馬匹幾乎是被馬場給壟斷,就算是代郡這種胡人世代雜居的地方,也不見這種好馬。

“我看着有點兒像西域那邊的馬,用得起的絕對不是什麽平常人。”

“這一代的人,我們都認識。不是認識的人?”

“要是認識的人,哪裏還勞煩我去追,當天就打到他們家了。”

慕容士及一擺手,“不管了,人平安回來就行。”

“你要是有個好歹,我都不知道怎麽和你爺娘說。”

慕容叡笑了笑沒有說話。

“你那個嫂嫂還好吧?”

“她沒事,除了崴了腳,沒其他的毛病。”說着慕容叡忍不住笑,“她膽子也挺大的了,我見到她的事,還知道滾到一邊,把繩子割斷。”

“漢人姑娘嬌嬌弱弱的,換了個我們鮮卑女人,那個男人得不了手。”慕容士及不把他這話當回事。

“你那個嫂嫂聽說傷了腿,恐怕一時半會的事走不了了。給你爺娘寫封信,在這兒多留一段日子。”

“哎,好。”慕容叡痛快答應下來。

和慕容士及說了會話,他從堂屋出來,到後面,就見着明姝身邊的那個小侍女,他沖人招招手,把人召到面前來,“你們娘子傷勢還好吧?”

銀杏打心底裏畏懼這個郎君,初見的時候,被這個郎君俊逸的臉驚豔,可是從自家娘子那兒能看出來,這位真的不是個好相處的。

“娘子骨頭脫臼了,大夫正在給接骨呢。”銀杏話音都還在抖。

慕容叡哦了一聲,揮手讓她走。銀杏如蒙大赦,低頭走開。

慕容叡回到自己房內,家仆圍上來給他換衣服,他看了一眼衣袖上的血跡。換了衣服,家仆們已經把床鋪好,請他過去休息。

慕容叡沒有去睡,他直接出了門。他沒個事先定下的目标,信步由缰,走到一處院子門口,就見着于氏站在外頭。還沒等于氏開口,屋子裏頭就傳出高亢的女聲尖叫。

那一聲尖利高亢,幾乎直沖雲霄。直接就把慕容叡和外頭的于氏齊齊給吓得一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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