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楚楚

林寄看過去一眼。

她的衣服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 規規矩矩的,除了胳膊沒有顯露的地方。

沒有任何預兆性的,比起這般規矩的模樣, 剛才的白皙冒然地呈現在他的零散記憶中。

克制住之後, 林寄的嗓音略微帶着些啞意, “以後不要這樣随便了。”

楚藝被說的無地自容。

“我只會和我的女人上床。”他冷靜闡述, “不會亂搞男女關系。”

這樣解釋一下,希望她不要再對他有太多的誤解。

即使是同一個圈子的人, 不代表大家都是周成那樣的貨色。

他并沒有标榜什麽, 也不以別人的風言碎語去改變自己,旁人左擁右抱的時候, 他向來是習慣于獨身一人的, 即使有人投懷送抱,即使之前也有過楚藝這樣的先例,依然穩如泰山,臨危不亂。

楚藝此時的心情實在是複雜得很,如果說之前和他産生的幾次交集想讓她找個地洞鑽進去的話,那麽今天晚上,一個地洞顯然是不夠的, 至少得在地底下挖個大平層才勉勉強強夠她躲的。

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種被人叫過去挨訓的感覺了, 她就像是站在冷肅的老師面前,唯唯諾諾, 膽戰心驚。

尤其是穿戴整齊的林寄更像是身居高位的長者, 不容她有半點怠慢目光。

剛才的小波瀾對于林寄來說似乎并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 面容依然沉穩從容, 視線先是落在她清秀的面龐上, 而後又衡量一下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談話的距離, 最好是在兩米之內,但他們之間的距離被楚藝拉到三米開外了。

同時腳步還有往後挪動的痕跡。

考慮到自己剛才的口吻确實是過于嚴厲了,林寄稍稍緩和:“過來坐,慢慢說下你的事情。”

這一句起到一些安慰,但楚藝并沒有真的過去坐下,往前挪了挪身子之後,“沒事,我站着就好。”

“過來——”

“……”

那不容置疑的口吻,讓楚藝思考兩秒之後還是過去了,坐的是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左右沒有東西,她只能兩只手握在一起來緩解心中的緊張感。

從始至終對面男人所表達出來的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希望她說出自己的困難。

其他有的沒的都是不值得在意的東西。

倒不是楚藝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困難,而是不覺得這種對他們來說的小事值得一提,況且……她是無法從他這裏獲得什麽幫助的。

不過為了能找到一個緩和氣氛的話題,以及表明自己剛才沖動舉動的原因,楚藝言簡意赅解釋一句:“正如林先生所想,我答應周成辦事,确實是有原因的……”

他耐心等待下文。

“不過這個原因是個人私事。”她沒有直接表明,“我自己會想辦法處理好的。”

“折騰那麽久,你就告訴我這個嗎?”

先是打扮得這麽嬌豔,又是長裙又是禮服的,還從臺階上摔下來,随後又跟着他出入酒局,來到包廂,還有意褪去身上的這件衣服,如此一系列的操作之後,換來的是她會想辦法處理好。

見過傻瓜,沒見過這麽傻的。

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一點都不過分,哪怕她說想從周成那裏撈點錢或者資源什麽的都比較實在。

楚藝還是沒直接說出來,沉默許久。

林寄大概是猜到了,“是因為療養院裏的那位?”

她一愣。

那癡呆的小表情,讓林寄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先前和她的姐姐有過一面之緣,知道她們姐妹兩的難處。

眼下的楚藝顯然是遇到了更加困難的問題,所以才迫不得已地去協助周成做一些違心的事情。

“你自己說。”林寄淡淡陳述,“和我不需要客氣。”

“……噢。”

盡管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為什麽是“不需要客氣”的關系,也不明白為什麽從他的口吻中聽出了,他們好像很久之前就相識的關系,楚藝還是斟酌一番語言,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下。

她知道即使自己不說,他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需要和秘書說一聲就行,所以她選擇自己開口,沒有過多的點綴,只是簡單闡明姐姐現在的情況。

楚荷現在的情況很不好,最好是盡快手術,拖一天的話病情可能就會加重一天,同時人的身心都受着極大的折磨。

可這個手術風險性太高了,國內的頂尖醫生沒有提前預約和任何聯系的路子,專科性沒那麽強的醫生又讓楚藝擔心手術的成功率,所以只能依靠周成的路子了。

“既然想依靠他。”林寄細微發現到其中的異端,“在外面的時候為什麽讓我離你遠點?”

既然配合周成辦事,她那樣說的話,明顯是和周成的計劃背道而馳的。

楚藝沒說自己本來就沒有害他的意思,深呼吸之後選擇沉默,不論如何林寄先前救過她,她不會去恩将仇報的,但眼下,她的所作所為,還是多多少少讓他今天晚上的心情不那麽地順暢。

她不說話,林寄該懂的都懂了。

抛開周成的話,事情其實挺簡單的,無非是為了生病的姐姐,但又苦于不忍,導致現在什麽都沒得到,還落了個笑話。

“所以。”理清來龍去脈之後,林寄問的直接,“怎麽不直接找我?”

兜兜轉轉那麽久。

如果直接找他的話,就沒那麽多麻煩了。

楚藝輕輕“啊”了聲,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我,我為什麽要麻煩林先生你了,這種事情,是我一個人的。”

“那周成呢?”

“他是我的男朋友,出事後,我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他了。”

“換句話說。”他直言不諱,“如果我是你男朋友,你就會來找我了嗎?”

“……”

确實是這個意思,但她聽起來怎麽感覺有點怪怪的。

楚藝猶猶豫豫很長時間,最終以非常合理的回答表示:“當然會了,女孩子遇到困難的話,對自己的男朋友尋求幫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回答盡量滴水不漏。

林寄那雙清冷如月的瞳眸一瞬不瞬地将眼前試圖逃避的小女人望着,薄唇輕啓,溢出的嗓音不高不低:“我可以嗎?”

可以嗎。

所問的是,如果她需要幫助的話,他可以嗎。

而這個前提條件下,就是她想要尋求幫助的對象是,男朋友。

她本該是周成的女朋友,卻在剛才的飯桌上,被送出去了,關系自然而然也就斷了。

楚藝對他的所言所語大感震驚,揉了揉腦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她沒聽錯,他問的是他可以做男朋友的意思嗎?

可是,他們的關系應該并沒有到那個地步吧。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對面的男人仿佛會讀心術一般,心平氣和地陳述一件事實:“你剛才,把我看光了。”

“……”

如果他指的是剛才在浴室門口的事情的話,那麽楚藝無法否認。

但……

總不會要因為這個而逼迫她對他負責吧。

思忖一會兒,她沒等到他的下一句,擡頭去看他平緩的神色,知道了這不是玩笑話,而他好像真的在等她的回答。

如果剛才覺得他是定力好,且是個不受女人随意蠱惑的正人君子的話,那麽現在楚藝對林家二爺的印象則是,刻板。

傳統老男人似的,看一下就負責?

她還想着迂回一波,腦子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他說他不亂搞男女關系,只和自己的女人做。

那她可不可以順勢這樣理解。

如果和他在一起的話,她也剛好可以得到“男朋友”的幫助。

而他們的關系可以順理成章,如同周成所願,她被送到林寄的床上。

楚藝把拒絕反轉的話全部都咽了下去,直視男人的眼睛,“雖然不知道林先生為什麽會突然對我有興趣……但如果你不介意我之前是周成女朋友的話,我們可以試着交往。”

交往之後,楚荷的手術應該就沒有大問題了。

想到這裏,楚藝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了。

林寄聽完她的話,淡淡“嗯”了聲,“好。”

他起身,“不早了,先去睡覺吧。”

本來在飯局上就耽擱很長時間,剛才又兜兜轉轉那麽久,時間接近深夜了。

楚藝只聽懂了表面意思,倉促應了一聲就跟在男人進卧室的步伐。

聽到動靜,林寄回頭,“你跟着我做什麽。”

她擡頭,清澈的眼神透着懵懂無知。

林寄的眉頭微微皺起。

現在的楚藝給他的印象和表面有着極大的出入。

還是說人的改變可以這麽大嗎?

“你就這麽想和我……”他停頓,後面的話止住,眉頭皺得更深了。

楚藝再次愕然:“啊……我……”

“下次吧。”

林寄淡淡丢下幾個字,将房門關上。

楚藝:“???”

她再次誤解他的意思了。

他們在一起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名正言順地睡覺。

林家二爺好像只是單純地給予幫助。

而她……

腦子裏都在想點什麽東西?

楚藝看着緊閉的房門,雙手僵直,站在原地好長時間的窘迫。

這真的是出生以來最大的社死。

她欲哭無淚,試圖安慰自己。

要不,忍忍算了,反正這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這一晚上,楚藝翻來覆去沒能睡着覺。

她隐約感覺到林寄看她的眼神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她有自知之明,并不覺得這個男人對她刮目相看,只是感覺他每次和她說話的語氣,就像對一個早就相識的熟人。

她思來想去很長時間,确定自己和他沒有任何的交集。

首先年齡人的差距,林家二爺已經往三這個數字上走了,而她還不到二十五,兩人不可能是同學,連校友也可能,何況他上的學校和她所在的,不可能是一樣的。

排除同學的關系,楚藝只能往飯局上去想了,可能在和周成出入各類飯局的時候和他産生過交集。

她想起初次見面的那條手帕。

陌生人不可能那麽好心地送一條手帕。

被好奇心翻來覆去睡不着的她,一整晚的睡眠都不是很好,第二天早上,還是被外面的動靜給吵醒了的,似乎是服務生的聲音。

躺在床上的廚藝眼睛閉上,起初迷迷糊糊的,随後想到這不是在自己的家中,一個激靈地坐起來。

外面的服務生問的是他們是否要去堂食還是将早餐送到這邊。

楚藝沒聽到林寄是怎麽回答的,自己先起床去洗漱。

對于是否和林寄相識這個問題,她一直都在思考,想去問問他,又覺得這個問題太突兀。

過一會兒,她聽見房門被人敲響。

“楚小姐。”林寄聲線淺淡,“起床用餐。”

楚藝小聲應了句,來到門口,開了門,剛好和男人對上視線。

他一如既往,和她初識時的一樣,着裝嚴謹冷峻,又因天生就是衣架子,舉手投足間帶着與生俱來的矜貴氣息。

這邊酒店的早餐是自助式的,客人并不多,寥寥幾個,大概是因為分級的原因,他們都是非富即貴,不像市井平民那般愛八卦,哪怕明星站在這裏也不會多投擲目光去。

早餐過程祥和而安靜。

楚藝想說的話有點多,真正說出口的卻是一句很不起眼的,“那個……我還是想确認一下,現在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嗎?”

對面的林寄淺淺啜一下咖啡,“有什麽問題嗎。”

“那……你之前叫女朋友的時候,都是喊人家什麽小姐的嗎。”

原諒她專注于這個,因為實在太好奇了。

哪有人,這樣稱呼自己的另一半的。

林寄大概沒考慮到這一點,平時不論是在生意場還是會議之中游刃有餘的男人,此時卻因為這個不起眼的問題弄得許久沒有吭聲。

那應該是叫什麽。

“其實叫什麽都無所謂的。”楚藝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

他沒糾結于這些。

比起這些身外之事,林寄提及的是當下對她而言更加緊要的事情。

“關于你姐姐的事情。”他陳述道,“已經讓人聯系到專家團隊,不出意外明天下午會到江城,你姐姐的手術,最遲不超過這個周五。”

楚藝沒想到這個男人的辦事效率會這麽高,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就已經将她這幾天的煩惱給解決了,嘴裏抿着的果汁好長時間才慢緩緩咽下去。

林寄問:“還有什麽問題嗎?”

“謝,謝謝。”

“不用。”他說,“以後不需要和我說謝謝。”

“哦……”

楚藝埋下頭。

心情本來應該因為解決煩惱而非常平複才是,心跳反而極具加快。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楚藝深呼吸一口氣,問出困擾自己很久的疑問,“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不然我實在不明白林先生你對我……”

還沒說完,她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震動。

是周成打來的電話。

她遲疑一會兒。

在想要不要在這裏接聽。

但要是離開獨自去接聽的話,又讓人感覺她和周成有鬼。

想了想,還是直接接聽了。

那端的周成語氣沒有直接那麽讨好和神采飛揚,沉聲問:“你還在酒店嗎?”

楚藝如實:“是。”

“他在你旁邊。”

“怎麽了?”

“看來你們兩個昨天晚上玩得挺歡啊。”周成聲音有點克制不住,“做了幾次?”

音量不低,楚藝不知道林寄是否聽見了。

她沒時間去糾結這些,而是一聲不吭地将電話給挂斷了。

周成昨天晚上的所作所為,讓她對他徹底失望。

渣男也有個限度的,他這種的,屬實是渣男天花板級別的了。

被一通電話打斷,楚藝本來想問的話也無法順利進行下去了,早餐用的差不多,林寄因為有公事要忙,并不會在這裏耗費太多時間。

楚藝是要去療養院的,和林寄并不順路,他送她出去的時候,她便直接表示:“我自己一個人過去就行了。”

在如何和女朋友交往這件事上,林寄确實不熟練,但有着自己的見解和固執,“不遠,我送你。”

送不送都可以,再不行酒店也是可以提供車輛的。

楚藝還想多說幾句,卻在不遠處看到了周成的身影。

他知道她還在酒店之後便一直在這裏守株待兔似的,看到他們兩個果真如同他所想象的那樣在一起之後心中莫名其妙迸發出憤怒的小火苗,全然忘記明明是自己昨天晚上把楚藝給送出去的。

周成快步走了過去,想拉過楚藝單獨去交談,然而林寄始終在她的身側。

“林先生。”迫使周成不得不去招呼,“我和她有話要說,還請你給個機會。”

“我不想和你說。”

楚藝皺着眉頭,躲開周成的拉扯。

她不想再和這個渣男有任何的交際了。

周成還想繼續糾纏,林寄這時突然牽起楚藝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跟前拉了些,不容對方有任何的越矩行為,“她說她不想和你說。”

車門打開,他如同護送公主的騎士一般,聲線磁性低沉:“楚楚,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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