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有空

不容周成對楚藝有半點的過分行為, 即使在護送她上車之後，林寄的身形依然紋絲不動，連對方的半寸目光都不會給予停留的機會。

周成此時的精神很不好, 一晚上沒睡覺的他眼圈已經泛起濃郁的黑色, 胡子也沒有刮幹淨, 他這些天确實被家裏公司的事情弄得心煩氣躁, 但昨天晚上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神經方面近乎于拉到極致了。

眼前這位習慣于身居高位睥睨衆人的林家二爺, 和他截然不同, 不論何時何地依舊保持與生俱來的優雅和矜貴，只是這次在周成看來可能是一夜春風的緣故, 比以往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氣質。

對方一場歡愉, 周成不肯就這樣讓自己落了個一場空，知道人是他送走的，他無話可說，所獲得利益他不打算就這樣放手。

沒能和楚藝交流幾句話，他将目光投落在林寄的身上，恭敬的态度多了幾分咄咄逼人，“想必林先生對昨天晚上的事情較為滿意了, 那麽答應我的事情, 應該不會食言吧。”

那飯局上可都是有人看着的。

林家向來是注重聲望的，不至于為那點利益落了個壞名聲, 把人家的女朋友給睡了, 結果翻臉不認人？這事要是傳出去的話, 怕是要被別人笑掉了大牙。

哪怕是不在乎名聲, 依照林寄過往良好的聲譽和習性來說, 也不像是那種食言的小人。

但同樣的, 他不是傻子，那樣大的風險，總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說冒就冒了。

“周家的事情我會讓秘書詳細了解的。”林寄答得滴水不漏，“自然會給周公子一個滿意的答複。”

“關于利息……”

周成還想詳談，對方并沒有這方面的打算，這珍貴的清晨時間，他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公務暫時需要放一放。

沒給周成再拖泥帶水的機會，他徑直掠過。

車上。

楚藝因為這次騷擾，還沒緩過神來。

渣男的所作所為總是能再次突破她對認知的極限，之前在沒有任何對比的情況下，還覺得周成過得去，至少他舍得花錢，也會哄人開心，實際上那些只是他們僞裝的表面，真正的一面遠比女孩子們想的要黑暗得多。

上車之後的林寄見副駕駛座上的人一直在發呆，低聲喚一句：“楚楚。”

她遲鈍兩秒才應一聲。

“安全帶。”

他溫聲提醒的同時，身子已經微微傾斜過來，替她給系上了。

沒有過多的身體接觸，只是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到了最小，所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卻是将楚藝的狀态拉了回來。

她對這個情景記憶猶新。

上次也是這樣。

她坐在後面，他這樣提醒。

只是這次，聲色比之前更為溫和，而且……他還親自幫她系了。

楚藝低聲道謝：“謝謝。”

林寄收手，不動聲色地發動車子引擎，“我是不是說過，不用對我這麽客氣。”

“但是……不說的話會不會顯得沒禮貌？”

“不會，只是太客氣了。”

“怎樣才能顯得不客氣呢？”她小心翼翼，若有所思一會兒，“後面加幾個字？謝謝……親愛的？”

原本是自己思考着這個問題，誰知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她無意識地捂住蠢，身側的男人默不作聲看着車，很顯然，對後面加字這個行為，沒有給予否認。

來到療養院後，他們便各忙各的了。

因為一晚上沒在，楚荷的心情比之前要低落很多。

她并不了解自己到底生了什麽病，為什麽一定要住在這裏，為什麽經常要和妹妹分開，她的心智還停留在孩童階段，高興就笑不高興就哭。

在專家醫生到來之前，楚藝一直陪在姐姐身邊安撫她的情緒。

盡管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去做手術，但楚藝心裏的石頭放下之後再也沒有懸起來過，她對林寄莫名有一種依賴的安全感，總覺得只要依靠他就行了。

林寄确實沒讓她失望，他不像周成那樣兜兜轉轉，說什麽需要長輩托多少層關系去聯系專家團隊，答應她之後的沒多久，便有秘書主動來聯系她，告知說專家醫生已經來了。

由于療養院這邊并不具備專業檢查的資質，需要安排病人先去私立醫院。

專家團隊這邊的時間是非常緊湊的，即使花重金将人請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浪費別人的時間的，但由于楚荷的情況較為複雜，比他們預估的時間還要超過幾天。

同時他們讨論出幾種手術方案。

由于楚荷腦部的腫瘤位置實在是太差了，如果不進行全方位的準備的話很容易出生命危險，即使是勉強保住了，也可能對病人造成終身癱瘓等等嚴重的後果。

楚藝被叫去開會的時候，意外發現向來工作繁忙的林寄也在。

他同幾位專家醫生似乎是認識的，彼此交談間客氣但不疏離，互相尊重。

林家的社交圈自然是非常廣泛的，抛開商業和娛樂不說，各個領域的名人名流都是有所相識的。

專家團隊裏除去兩位德高望重的頂尖專科醫生，還有一位外國友人，他在持刀實戰方面興許不如年老的專家，但理論方面有着自己獨特的見解，在參與讨論的時候給予了不少有用的意見。

外國友人會講普通話，不過有時候也會摻雜着德文，楚藝不太聽得明白，坐在會議上的椅子上，小臉茫然。

一側的林寄偶爾給她解釋幾個專業名詞。

看他耐心講解的樣子，楚藝的思緒亂飛，“那我姐姐的手術，成功率大概有多少？”

哪怕是解釋了，她也不太聽得懂那些專業的詞句，在她的認知裏，手術的成功率無疑是頗為重要的。

不過這種東西在醫生看來是較為避諱的，沒有哪個醫生會拍着胸脯保證說能百分之一百能成功，哪怕是闌尾炎這樣的小手術也不是萬無一失的，更何況是腦科手術。

林寄停頓一會兒，“他們的勝算還是比較大的，現下讨論的是如何将手術的風險和後遺症降到最低。”

言外之意，成功率比楚藝想的要高。

如果這次的專家團隊還不能夠将人從死神那裏拉回來的話，那麽大概率就沒什麽希望了。

楚藝的心底總算是有數了，心态也開始漸漸放寬。

她現在不要求什麽，只要姐姐能夠平安無事地活着，哪怕是手術之後變得比現在的情況更加糟糕，腦子更加癡傻也沒關系。

手術方案最終是商讨出來了。

只需要耐心等到第二天早上手術就行了。

有時候做個小傻子也挺好的，楚藝這些天提醒吊膽的，姐姐楚荷倒是沒心沒肺的，絲毫不知道自己要面臨的情況，她因為換了個病房而感到新奇，見到什麽都會咧嘴笑，這裏的護士姐姐和療養院的也不同，有時候還會和她一起說笑。

楚藝先是到姐姐那邊查看情況。

由于第二天手術，楚荷已經被禁食禁水了。

吃的東西對于一個孩童來說尤為重要，楚荷自然也感到委屈巴巴的。

楚藝只能安撫，表示她們只是在玩一個游戲，游戲名字叫做不可以吃飯，誰要是能一整天不吃東西的話，就可以拿到大獎。

楚荷平時看着傻乎乎的，這個時候一點都不傻，擡起腦袋問道：“大獎是什麽？”

“大獎……就是……”楚藝一時半會沒想到該設置什麽樣的獎項比較好，“姐姐你想要什麽大獎？”

“我想要吃好多好吃的。”

“……”

楚藝有點想笑，這個大獎和條件已經産生沖突了，看來姐姐一點都不傻。

不過她還是借着語言的漏洞，繼續哄着，“那好吧，我答應姐姐，如果你今天一整天不吃飯不喝水的話，那麽以後我就給你買好多好吃的。”

“以後是什麽時候？”

“以後……就是除了今天之外的每一天。”

這句話太繞彎了，楚荷有點聽不懂，不過看妹妹信誓旦旦的笑，知道這肯定是一件好事，于是愉快地答應下來。

由于楚藝一直在病房裏陪着姐姐，楚荷不吃東西的話，她也沒吃東西。

當然，她現在也沒心情吃東西，第二天就是姐姐的手術了，盡管有着諸多的保障，楚藝仍然存在過分的擔心。

傍晚的時候，林寄來醫院過一趟。

他确實是日理萬機的人，幾乎都是抽空來的，并且沒呆太久就要走了。

請來的專家醫生或多或少是朋友以及長者，那麽作為主人家的林寄自然免不了待客之道，哪怕再忙也需要抽出時間同他們合适的交流。

會議室裏，确定完的手術方案被再次拿出來提及一番。

楚藝不太能明白，林寄雖然不是醫學界的人，但對于語言的理解并不弱，對方講解一番後也就有所了解了大概的走向。

專家長者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初步看來手術的風險還是比較大的，說句不能說的，這其中的風險應該不會危及到生命。”

随後指出可能造成的後遺症，終身服藥都是最輕的了，最差的結果是變成植物人。

這些例子，倒沒有當着楚藝的面去說，因為這是個概率問題，與其讓她憂心忡忡，倒不如靜觀其變，等待手術的結果，在手術前後，家屬的心态也是極其重要的。

談完最基礎的之後，專家長者又提一嘴：“這位病人是和你是什麽關系……”

知道這是不該問的題外話，所以有點試探性的意思。

林寄沒有避諱：“女朋友的姐姐。”

“女朋友？”專家長者想起開會時楚藝的面容，恍然大悟，随即笑笑，“倒是鐵樹開花，你爺爺知道嗎？”

“還沒。”

還沒來得及告知還是沒打算說，這就和別人無關了。

不過至少知道了病患的背景，多多少少會擔待一些。

盡管都說醫生對于患者都是一視同仁的，但關系熟稔一點總歸沒有壞處的。

簡單的交談之後，林寄沒有直接離開。

他步伐邁向住院部。

電梯緩緩上身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

是家裏老爺子打來的電話。

林老爺問道：“忙完了嗎？”

林寄淡淡陳述：“爺爺有事嗎。”

“這不是看你這段時間都在忙事情，好久沒來這兒看看我這老爺子了嗎？”林老爺慢悠悠地問，“今天晚上有空陪我吃個飯嗎？”

老爺子一個人在療養院确實是蠻無聊，盡管有老金陪着他，不過到底是一條狗，不會說話，所給的陪伴是有限的，老爺子有時候會和病友們下棋娛樂，這會兒估計是膩了，才想着看看二孫子這邊在做什麽。

林寄出了電梯的門，步伐不急不慌，“改天吧爺爺，今天沒空。”

聞言，林老爺只能無奈接受了，“你又忙起來了？行了行了，你忙你的。”

作為老人家，不是不知道林寄平時的工作繁忙，因此當聽到電話那端那樣說的話，并沒有多懷疑什麽。

而這邊，林寄已經敲響病房的門。

楚藝正在陪姐姐聊天，一直沒有出來過。

托護士喊楚藝出來後，林寄看一眼腕表時間，“吃飯了嗎？”

“我？還沒。”

“走吧。”他言簡意赅，“訂了位子，現在過去，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