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檢查（一）

道卟靈話音剛落就看到顧桉帶着軍隊冒雨出現，手裏拿着鑲嵌晶礦的弓弩，神情嚴肅地踹開顧黎的門，“有人舉報，柯爾奇顧黎私藏感染者。”

私藏感染者會是什麽下場道卟靈很清楚，但顧黎之所以會私藏人魚的原因說到底還是為了研究抑制劑。人魚的情況和感染者略有不同，但顧桉是個死性子不可能聽得進去。

趁人沒注意，道卟靈趕緊進入實驗室，把有關人魚的所有用品踢到桌下。

顧桉拿着弓弩走近顧黎，看到卧室裏淩亂的床面，和被換下的兩套濕透衣物，質問道：“回來時你穿的是襯衫，另一套是誰的？”

顧黎沉默，兩套衣服确實都是他換的，但這種情況下回答都是他的，估計沒人會信。

正當他猶豫該怎麽回答時，搜查衛生間的軍隊忽然停滞不前，紛紛背過身不好意思地對顧桉說道：“族長，裏面有個男人……”

搜查得人眼神游移，而後像是發現了什麽私人秘密不敢看顧黎也不再搜索。

顧桉要過去親自查看，卻被顧黎一把拽住胳膊，“他……沒穿衣服。”

“……”

顧桉看着弟弟，臉色越發難看。

“道卟靈。”顧桉鐵青着臉說道：“你去檢查那個人是否被感染。”

道卟靈趕緊應聲，慶幸檢查的人是他。推開搜查的軍隊，拿着要換的衣服，剛進衛生間就是一聲感嘆，“真是不像話！”他探出頭，像是略顯責備的對顧黎說道：“衣服不要錢啊，全給你撕壞了。”

顧黎：“……”

顧桉：“……”

道卟靈一通胡說八道，愣是把原本的軍事變成了家務事。顧桉瞪了顧黎一眼，問道：“是否有感染？”

這話問的不是正在檢查的道卟靈，而是一直沉默不語的顧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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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黎面色冷靜地回道：“沒有。”

顧桉明顯不信，做勢要往道卟靈所在的衛生間走。然而顧黎加重了拽着他手腕的力氣，再次提醒道：“我說了，他沒穿衣服。”

顧桉抽回手，對于道卟靈的檢查也沒再多問，只是佯裝平靜的走出屋子後說道：“讓他把衣服穿上，帶去觀察室。”

深更半夜，大雨中軍隊像是對待犯人一樣押送着同為長老的顧黎。好在第二城鎮裏沒有居民，也不算太過丢人。

顧黎看向跟在身側的艾瑞斯，這條魚盯着押他的軍人就像在看怪物，兇狠的目光好似下一刻就會把他身邊的人全都撕碎。

他無法接受跟艾瑞斯有什麽特殊的關系，但不得不承認，艾瑞斯是真的把他當成了配偶。也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如果不是求偶的季節遇上人魚，他現在恐怕也跟仲懷德他們一樣成了堆食物殘渣。

“不可以。”顧黎小聲地對艾瑞斯說道。

他知道手铐對于艾瑞斯而言不過是個沒什麽用的東西，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掙斷。但現下絕對不能暴露，走在最前面的顧桉一定會在艾瑞斯反抗的下一秒就把人魚射殺。

觀察室裏守衛森嚴，打開機械門後裏面是形似監獄的幾十個帶有玻璃的房間。兩側的厚重機械室內關押着各種變異後的怪物，但大多都已經奄奄一息，渾身都被紮滿了藥水針管。

快到走廊盡頭時，右側的觀察室裏一只半人半蟾蜍的怪物敲打着厚重的玻璃。左手手掌已經完全變成了兩栖類動物的璞爪，身體上的皮膚呈暗褐色，臉頰上也布滿了可怖的疙瘩。

它的身上還穿着沒有及時脫下的人類衣服，變異的肢體在布料中勒緊成一圈凹陷，破損的皮膚下還流淌着跟人類一樣的紅色血液。背上插了裝有抑制晶粉的導管，雙腿因為長短不一重心不穩。

感染者幾乎已經失去了人類的理智，伸出蟾蜍的長舌舔舐着玻璃上的水蒸氣。當顧黎經過時，轉動着屬于蟾蜍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像是從他面前經過了一道美味。

艾瑞斯擋在顧黎和感染者之間，目光兇狠地看着怪物。感染者像是感受到了危險，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低頭瑟縮，但很快又像瘋了一樣整個身體撞在玻璃上，嘶吼着向是要沖出來咬死艾瑞斯。

顧黎看得皺眉，對跟在兩人身後的道卟靈問道：“這名感染者被關多久了？”

他記得半個月前來觀察室時，這間機械室裏還是空的。

道卟靈難得收起那副不正經的模樣，感嘆道：“前天，第一次晶礦磁場停止工作的時候。”

“……”

走廊頂端燙熱的蒸汽管道嗤嗤地冒着聲響，押解他們的皮靴步伐略顯淩亂，推搡地讓停滞不前的顧黎往盡頭最大的觀察室走。

距離第一次晶礦停止工作還不到48小時，從原本的一至三個月的變異時間加速到了兩天，已經快要趕上人魚和蝾螈的感染時間了。

觀察室外的黑色晶礦在現下看來就是道擺設，就算注入再多的抑制晶粉也沒用，只會讓這些感染者加倍痛苦。

走在最前面的顧桉站在最大的觀察室前停下，拿過長老遞過來的觀察報告皺眉翻看。

米米爾戴着手铐站在一旁，看到顧黎的出現一陣驚喜，但很快他就發現顧黎長老也被戴了手铐，只能收起打招呼的心思沉默不語。

觀察室的前端用皮管連接着十幾只鐵箱，上面倒插着帶有抑制晶粉的鹽水玻璃瓶。因為正在被使用，所以玻璃瓶內不停地有細小氣泡起伏。

顧黎把目光投向面前的觀察室，裏面關的正是揚言人魚肉可以抑制感染的仲博士。

博士的白袍子上滿是血跡，左側肩膀接近脖子的位置生有蜘蛛的觸肢，但緊接着往下的皮膚卻是帶有黑色斑紋的蟒蛇鱗紋。後背上生有兩對還沒有完全舒展開的蚊子翅膀，腰部兩側則是蟻類的足。

“多節融合。”顧黎站定後冷靜地說道。

被多種感染體感染就會變成這樣，每種感染體的特征都會出現，最終變成一個不倫不類的怪物。

仲博士的體型因此變得比原來大了兩倍，雙手被鎖鏈捆縛搭在觀察玻璃下的鐵邊處，後背馱着，根據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

他看向站在觀察室外的顧黎和艾瑞斯，尚且還帶有理智地說道：“你果然是柯爾奇的人，在拍賣場裏裝得可真像。”目光轉向顧黎身邊的艾瑞斯，“你也帶了感染者，憑什麽只把我抓起來？”

仲博士咳嗽一陣，屬于怪物的理智瘋狂地拉扯着他的思想，可以用來說話的時間所剩不多，他也不想過多的浪費在廢話上。

“柯爾奇的抑制晶粉正在失效，想必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因為變異的位置大多在脖子，仲博士說話時聲音也變得沙啞刺耳，“從十天吃一次到三天吃一次，最後就算當成解渴的水來喝也無法抑制變異。有磁場晶礦又能怎麽樣，除非你們能保證所有人類永遠都只生活在城鎮裏，保證外圍的任何一只昆蟲都無法進入！

做不到的，就算是埃爾德族長還活着也不能保證城鎮的絕對安全。想要活下去，只能想辦法共存！”

“你的共存，就是讓所有人類都被感染成人魚？”顧桉語氣冰冷地說道。

提到人魚，仲懷德的神色也跟着清明不少，“人魚可以自我控制基因，他們可以由自主意識變回人類的模樣。不僅不用擔心被二次感染，而且體力也是正常人的三倍！如果可以變成人魚……”

“變成人魚？可你實驗室裏的人魚最後不還是死了？”沒有等仲博士繼續說下去，顧桉惱怒地打斷道：“你的實驗成功了嗎？那些吃了人魚肉的人他們有變回人嗎？”

顧桉靠近觀察室的玻璃牆，壓低聲音道：“體力是正常人的三倍？那怎麽連快生鏽的鐵鏈都無法掙斷？”

仲博士瞪着顧桉，厲聲道：“既是實驗，失敗也是在所難免！沒有人去實踐，實驗又怎麽能成功！是我給了那些感染者一條生路，我的存在，比你們這些無用的柯爾奇更有價值！”

沒有更多有用的信息，顧桉沒有第一時間射殺仲博士的理由也不複存在。他拿過長老手裏致死的針劑走到放有鹽水瓶的鐵箱旁，拔掉針頭上的蓋帽，做勢就要往藥水中注入。

仲博士面帶驚恐，帶有蟒蛇紋路的手掌拍打着玻璃，“我的實驗也不是完全沒有成功過！感染了人魚細胞的人，只要往他們身體裏再次注入蝾螈的感染體就可以短暫地變回人類，反過來也是一樣！如果可以在變回人類時保持身體細胞的穩定，就算被感染體多次入侵也只會保持原樣。”

顧桉手裏的動作并未停下，仲博士急道：“被感染的人類即使變成怪物也會擁有紅色血液，可蝾螈和人魚的不同，只要感染上它們的，就連血液也會跟着改變！我還知道很多，我還有很多有價值的研究沒有記錄，顧桉！”

情急下，仲博士也不再用族長的尊稱而是直呼其名。

顧桉手裏的針劑頓了頓，語氣冰冷道：“多節融合，你連被觀察研究的價值也沒有。”

拇指推動針劑，致死的藥劑順着抑制晶粉進入導管。用不了多久，仲博士的一生就會告別在這間觀察室裏。

“柯爾奇顧桉！”仲博士紅着眼眶嘶吼道：“就算是外圍的怪物也比你有人性！”

顧黎站在觀察室外一直保持沉默，艾瑞斯的身份必須得繼續欺瞞下去，否則以哥哥的脾性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射殺人魚。

仲博士召集感染者拍賣人魚肉，一方面是為了籌貨貝支撐研究項目，另一方面就是為了可以找到免費的實驗體。

所謂的短暫變回人類，早在研究艾瑞斯的感染體時他就知道。雖然蝾螈的細胞比人魚的更為強勁還會裂變，但兩者在感染感染者時都會出現短暫的停頓。用一句老話講，就是回光返照。

可這種現象維持的時間很短，最多二十分鐘就會被蝾螈或人魚的感染體侵蝕，變得比從前更加的痛苦不堪。

觀察室裏的仲博士體溫在不斷下降，屬于人類的生命體征不複存在。顧桉把空針放到長老的托盤上，而後眼神冰冷的對艾瑞斯說道：“是你自己進去，還是我請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