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廢墟書庫(五)

“瘋了嗎!”在頂上拉救援繩的士兵掐着嗓子小聲道:“別下去,這條蝾螈的咬合力沒有大規模的晶礦根本抵禦不了!”

顧黎拽緊綁好的救援繩,他現在不用往上看都能感受到奧西德隊長要吃人的眼神。

“我拿到了就跟你們會和。”

這間書庫的考古價值,很可能就在他剛才看到的埃爾德族長手記裏。

氣溫控制器,或許在兩百年前外圍城鎮被摧毀時,也發生過因為極端天氣而導致晶礦失控的事件,而先輩們也一直在試圖研究這種器械。

機會只有這一次,等下回再來書庫,這裏恐怕會徹底變成蝾螈的巢穴。到時候就是想要找幾本科普書籍出去都會難如登天,更別說這些已經明顯發黴,甚至即将被摧毀的珍貴筆記。

斷腿士兵被拉到了上一層的樹根平臺,阻止的話來不及多說,眼睜睜看着顧黎摸索着救援繩往下跳了一段。

奧西德隊長看着不聽指令的顧黎,臉色鐵青地拉拽着手裏的救援繩。這種境況下他無法出聲命令,只能先把能救的人拉上來。

顧黎所捆綁的樹根盤踞在地底中斷的位置,再往下的距離大多都是些被外力破壞的斷裂部分,沒有可以踩踏的着力點。

備用救援繩的長度無法到達底端,他只能攀爬到距離牆面最近的地方,依靠爬牆的粗壯植物根莖繼續往下。只是如此一來,用來保命的救援繩也就只能解開。

書庫底的蝾螈盤踞着正在休息,如果動作足夠輕柔,應該不會引起注意。畢竟現在的他對于體型龐大的蝾螈而言,不過就是個蝼蟻。

雙手攀附人類大腿粗細的爬牆根莖,動作靈活地跳到了距離地面只有三米的坍塌平臺上。

這裏原本是書庫底層的二樓走廊,但因為大面積被破壞,現下只有部分生鏽的裸露鋼筋托着欲掉不掉的建築殘骸,以及大面積的蟲網和蟲繭。

只是,他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從他下來救援開始,這些包裹着蝾螈幼崽的蟲繭就在躁動,唏唏嗦嗦的陸續咬破蟲繭向外攀爬。

擡頭看,幾乎所有的蟲繭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孵化。大批量的蝾螈幼崽爬上樹根,又因為四肢着力不夠紛紛向下跌落。

看來可以拿筆記的時間比他想象中的要短,一旦跌落的幼崽過多,這些休息的成年蝾螈必定會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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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靴落地後就像是踩入了沼澤,底部多是些常年堆積的塵土,又因為太過潮濕,軟塌着成了片泥濘地。不過好在淤泥堆積的高度有限,一腳踩下去不至于真的深陷難走。

被蝾螈們咬斷的樹根在淤泥裏成了腐木,上面遍布着滑膩的黏菌,和在黑暗中散發着零星光點的孢子粉。

泥濘裏有不少被摧毀的書頁,大多已經因為潮濕而成了堆沒用的腐物,稍稍觸碰就會破碎,變得毫無價值。

雌性蝾螈盤踞在左側的最高點,身下多是些被折斷用來築巢的樹根和蟲網,以及不少鏽跡斑斑斷裂的建築鋼筋和書頁。

而他要拿取的筆記,則是在雌性蝾螈的左側後腳掌下。

他轉動戒指收起晶礦散發的光源,收斂呼吸從兩條雄性蝾螈之間緩慢穿過。在靠近頭部時,難聞的呼吸幾乎全噴在了他臉上。

顧黎厭惡的別過頭,難以想象這樣的怪物究竟散發了什麽樣的氣味吸引到艾瑞斯。但随後又覺得這種想法很荒唐,總不至于身為人類的他在吸引人魚時也散發了類似的惡臭。

憋着氣爬上雌性蝾螈的巢穴,粗壯的生物尾巴毫無規律地向他甩動而來。他不得不矮下身躲避,整個人都匍匐在了淩亂的母巢上。

近距離看蝾螈皮膚,竟是堅硬的宛如鱷魚皮。四足上的指甲,好似輕輕一揮就能摧毀鋼筋和建築物。他甚至開始擔心,一旦蝾螈被吵醒,即便是艾瑞斯也未必能成為勢均力敵的對手。

戒指的光束再次被轉回手背,翻身進入母巢後,貼近左腳掌的位置把光源向下照射。小心地搬走筆記上的堆積物,趴着身體幾次伸手都沒能觸碰到書皮。

他的胳膊不夠長,且周圍沒有可供他控制的螢晶石,否則只需要利用浮空磁場就能輕而易舉地拿到手。

他用軍靴勾住部分被固定死的鋼筋,往被他搬開的地方探入上半身。可當他拿到筆記站起身時,四周有規律的風聲似乎變得安靜。

對面牆壁上一直被呼吸吹動的植物葉片不再上下擺動,周圍孵化的蝾螈蟲繭也陸續破殼了大半。他強作鎮定地收起戒指光源,把拿到的筆記塞進衣服裏,而後緩緩地擡起頭。

距離頭頂上方不過半米,蘇醒的蝾螈正側着頭用泛綠的瞳孔看着他。嘴角微微分開露出鋒利的牙齒,黏膩的口水帶着難聞的腥臭向下滴落。

“跑!”

站在幾十米高的奧西德手拿重型弓弩,準确無誤地将一支箭羽打進了雌性蝾螈的眼睛裏。

吃痛的蝾螈揚起脖子,對着發出警告的奧西德猛地一聲怒吼。震耳欲聾的嘶鳴幾乎把整座書庫都震了震,把所有暗藏着的蝾螈全數叫醒。

不僅僅只是地底休息的,原是在那些盤踞着的樹根上,還有幾十只皮膚色澤與環境融為一體的雄性蝾螈。

奧西德把救上去的士兵用上一層的救援繩捆綁,随後吹響哨子讓上方的救援隊拉人。

重型弓弩的箭羽每隔三秒就會發射一支,高達百分百的準确度,射殺顧黎周圍發起攻擊的龐大蝾螈。

顧黎單手撐着生鏽鋼筋,拉開周身的磁場範圍,跳到就近一條雄性蝾螈的背上。

只可惜戒指上的晶礦太小,磁場的刺激可以隔絕幼崽卻無法阻擋這些龐大的成年體。

如果是在城內,哪怕是在周圍嵌有晶礦的基地裏,他也能或多或少地做出頑抗。但現在,他只能想辦法逃跑。

在蝾螈堅硬的背上翻滾兩圈,幾乎剛剛落地,那條作為踏板的蝾螈就被雌性蝾螈整條咬起。鋒利的牙齒穿透堅硬的皮膚,下一刻就把嘴裏十米長的蝾螈咬成了兩截。

地底可以直通樓上的升降梯早已被摧毀,邊上的樓梯也無法通往上一層,唯一的路只有剛才下來的植物根莖。雙手攀附樹根,幾乎拼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爬。

被射瞎一只眼的雌性蝾螈因為疼痛而到處亂撞,樹根和裸露的鋼筋有大半都被其撞斷。它吞下嘴裏的同伴肉塊,而後瘋了一般沖向顧黎所在的位置。

千鈞一發之際,即将要面臨被撞成肉餅的顧黎忽然手腕一緊,被匆匆跳下的艾瑞斯拽住胳膊往有救援繩的方向拉拽。

大力的蝾螈直接沖破牆面,坍塌的書庫建築後露出了堅硬的地底岩層。

他該慶幸被撞踏的不是軍隊下來時的深淵牆面,否則現下就該面臨書庫坍塌的風險。顧黎看向頭頂上方,因為震動而不斷向下跌落的建築石塊和粉末,忽然覺得這種慶幸似乎有點想得太早了。

艾瑞斯抱緊顧黎跳到就近的一處樹根上,雙手撐着牆面把配偶護在懷裏,用身體擋住掉下的石塊後,目光兇狠地看向周圍具有攻擊性的其他蝾螈。

鋒利的利爪穿破皮質手套,把向他靠近的一條雄性蝾螈從下颚到尾部開膛破肚。

明明沒有如野獸般嘶吼,但無聲的氣場卻好似比蝾螈怒吼更具有震懾力。

艾瑞斯扔掉被撕碎的蝾螈屍體,反手掐住沖上前的另一只,五指收緊掐斷了氣息,向那條雌性蝾螈挑釁似的扔了過去。

顧黎百忙中摸到了奧西德扔下來的救援繩,快速将他和艾瑞斯的腰腹捆綁打結,随後對上方的奧西德大聲道:“往上拉!”

奧西德吹響哨子,雙手舉着重型弓弩,命令上方士兵救援的同時,不斷的清除顧黎附近以及自身周圍的蝾螈。

然而蝾螈的數量實在太多,尤其是那些咬破蟲繭出來的幼崽,雖沒有這麽強的殺傷力,卻比成年蝾螈要難對付得多,幾乎是見縫就鑽。

他在腳邊放了兩支箭羽,至此才讓蜂擁而上的幼崽蝾螈有所退縮。

箭羽的頭部是由抑制晶礦制成,只是體積太小,對付幼崽還有效用,但用來對付這些成年體則是微乎其微。他真該向族長申請,下回出動時把道卟靈那老家夥也帶上,用天賦把晶礦碾成粉末,絕對比整塊射出去的範圍大得多。

就在他擔心箭羽不夠用時,忽然看到沖向顧黎和艾瑞斯的一條蝾螈被生生撕碎。那名先前不顧他阻止跳下去救人的士兵,竟是力氣大的宛如野獸!

他來不及感嘆一個人類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随即搭弓撥動齒輪,沖底下的兩人吼道:“上右側平臺,樹根要斷了!”

雌性蝾螈的整體長度大約有三十米,當兩條前足搭着牆面樹根往上攀爬時,幾乎跨出一步就能輕易到達顧黎所在的位置。

尖銳的指甲攀附牆上破損的窗戶,對抱着顧黎的艾瑞斯嘶吼一聲後尋着氣味沖了過來。

顧黎伸長腿往粗壯的樹根上用力一蹬,兩人就如蕩秋千一樣從樹根的右側蕩到了左側。

右手緊拽着救援繩,擡起左手戒指上凝聚的長劍,借着慣性與雌性蝾螈錯開時在其裸露的肚腹上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豁口。

吃痛的蝾螈向下跌落,但很快又再次攀附樹根往兩人所在的位置攀爬。

顧黎靈機一動,對保護他的艾瑞斯說道:“快發情!用你的氣味勾引它!這樣可以降低雌性蝾螈的攻擊性。”

艾瑞斯的表情不怎麽好看,顯然對顧黎的話很生氣。他的配偶讓他對別的生物發情,整片大海裏也找不出第二條這樣的配偶。

救援繩拉拽的速度開始變快,越往上阻力越小,直到兩人吃力的到達奧西德所在的位置,顧黎才敢把周圍操控的磁場擴大。讓那些貼着水分子之外的幼崽蝾螈拉開距離,随後轉動戒指把幼崽全數捏碎。

感受到幼崽大批量死亡的雌性蝾螈逐漸進入癫狂,龐大的身軀吃力地往上攀爬,甩動長尾将三人附近的建築物全數撞斷。

奧西德把兩人攬至身後,在雌性蝾螈的頭部撞上來前,利落的将最後一箭打進蝾螈的另一只眼睛裏。

“快上去,讓二隊的人拉繩!”

言閉,他把救援繩的尾端也綁在了自己的腰腹。

顧黎率先爬上有大餐廳的樓層,對守在入口處的雷米喊道:“快綁上救援繩,讓上面的士兵拉人!”

相比較此刻的顧黎,雷米的神态反而出乎常理的冷靜。他的右腿和左胳膊受傷嚴重,破口的軍裝衣服裏看不清傷勢。但因為拉救援繩時過度用力,鮮紅的血液源源不斷的在向外流淌,把半邊軍裝都浸濕了。

剛剛救上來的兩名受傷士兵已經被安全拉上地面,二次檢查連接登山繩上的安全扣,而後對顧黎道:“你們先上去,剩下的交給我。”

“你什麽意思?”沒等顧黎問完,雷米在兩人的腰腹處紛紛系上登山繩,頂着暴雨對上面二隊的人比了個向上拉的手勢。

最後爬上大餐廳的奧西德隊長,拉過門洞裏已經嚴重生鏽的長桌踢倒,把樓梯口堵了個嚴實,以此暫且阻擋小體型的蝾螈。

看到入口處僵持着不給自己綁繩的雷米,不禁惱怒道:“磨蹭什麽!還不趕緊上去。”

書庫外下着暴雨,顧黎和艾瑞斯無法像下來時那樣正常攀爬,只能靠地面上的二隊士兵拉拽。

低頭看,只見讓他們先上來的雷米竟是拿着匕首指向奧西德隊長,面帶痛苦地逼着隊長先他一步綁好登山繩。随後紅着眼眶從脖子裏扯下屬于他的代號牌扔給隊長,略帶哽咽地說道:“如果遇到來考古軍隊找我的姑娘,幫我告訴她,不用等我了。”

言閉,他從腳邊的登山包裏拿出支炸藥,點燃導火索看向大餐廳裏撞開長桌阻礙的七八條蝾螈。

扯掉染血破口的長袖,露出被蝾螈咬傷的胳膊,怒罵一句,提着裝有更多炸藥的登山包往走廊裏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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