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廢墟書庫（六）

預料中的爆炸沒有起效，卻在雷米進入大餐廳走廊的下一刻，龐大的雌性蝾螈叼着雷米的身體沖了出來。

盤旋似的書庫連帶着周圍的地面都跟着震了震，身長約三十米的蝾螈沖破牆面，疾馳的足風在暴雨中的廢墟牆面激踏出水花。書庫中間被植物布滿的深淵，在蝾螈撞擊又跌落時徹底被摧毀。

雷米的身上被撞得多處骨折受傷嚴重，尤其是被蝾螈牙齒穿透的腹部。他深吸口氣，大吼一聲，用最後的氣力把點着導火索的背包甩進蝾螈嘴裏。

僅僅隔了五秒，暴雨中的蝾螈張開血盆大口，吞噬雷米的同時在火光中猛地爆裂開來。飛濺的蝾螈肉塊，險些打中其他士兵的獠牙，以及在爆炸中徹底失去生命的雷米。

轟鳴聲在書庫中回震了許久，趴在地面躲避爆炸餘波的士兵甚至能感受到輕微的地震。火焰四濺被暴雨澆滅，再擡頭時，記載着人類文明的書庫裏只剩下滾滾濃煙。

顧黎被艾瑞斯緊抱着，兩人挂在登山繩上近距離目睹了全程。轟鳴的聲響讓兩人的耳膜都産生了不同程度的耳鳴，好半天才隐約聽到周圍的其他聲音。

艾瑞斯抱着他的手漸漸松懈垂落，輕聲叫了“顧黎”後難受的昏了過去。

聲波的刺激無論是對人還是魚結果都很痛苦，尤其是感知和聽力都高于人類的人魚而言，就像是在耳朵裏直接塞了一桶炸藥。

“艾瑞斯！”顧黎晃動拼死把他護在懷裏的魚。

暴雨中，艾瑞斯的耳朵裏有藍色血液滴落。替他擋住爆炸的後背，軍裝嚴重破裂，皮膚也被炸焦了一層，被雨水沖刷掉的藍色血液浸濕了半邊衣料。

顧黎抱着艾瑞斯拍了幾下面頰，随後對着地面上的士兵喊道：“快，往上拉！”

他顧不得被軍隊發現艾瑞斯是感染者，他只知道，一旦人魚死亡，那麽所有的出城計劃都會泡湯。還有，那該死的，說不清的緊張和害怕。

士兵們紛紛跑來顧黎上方，除了顧黎和艾瑞斯外，登山繩的末尾處還吊着同樣被炸傷的奧西德隊長。

只是當衆人看到艾瑞斯的模樣後，紛紛往後退開一圈不敢上前救援。連血液都變了顏色，顯然是名完全變态的感染者，而他們的長老，此刻正與感染者緊抱着。

“我晚點再跟你們解釋，快讓三隊的準備醫療設備。”見周圍的士兵不動，甚至連重傷的隊長也不敢觸碰，當即厲聲道：“愣着幹什麽！救人啊！”

士兵們仍然保持不動的姿态，甚至還有人拿出弓弩對準了吃力背起艾瑞斯的顧黎。就像每一次面對感染者那樣，無情地随時準備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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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聽信感染者的任何辯解，被感染的人類就不屬于人類。顧黎很清楚，這些士兵們正在做柯爾奇一直以來定下的規矩。

“長，長老，我們……”

接近顧黎的士兵扣動弓弩齒輪，在即将要射殺兩人時，忽然聽到從廢棄的書庫底傳來一陣躁動。更多的蝾螈傾巢而出，發狂一般向書庫外爬行。

顧黎放下艾瑞斯，轉動戒指在所有人的周圍張開一張水分子凝聚的屏障。他快速往基地的方向跑，當感受到基地周圍的晶礦磁場後，在右手手心裏快速凝出風暴，随即猛地甩向深淵。

磁場在暴雨中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又在屏障外化作狂風，把沖向地面的蝾螈全數吸成了幹屍。

顧黎身上劃傷破口的地方，因為強大的磁場操控出現了反噬。血珠子浸出皮膚，無重力地向周身散開。

他把雙手中收集到的磁場彙聚，抽光了周圍所有晶礦散發的能量，猛地将這道無形球體砸向深淵。

暴雨被磁場隔絕，在十幾米上空處形成一道旋渦而後猛然落下。

植物萎縮幹癟，生物被抽幹了水分，就連土壤中的昆蟲以及那些遍布的黏菌，統一變得幹燥失去生氣。

那些靠近書庫的士兵頭痛欲裂，紛紛抱着頭往顧黎的身後方向跑。可以控制任何磁場的天賦，絕對是柯爾奇中最為可怕的武器。

顧黎吃力的收回發散的磁場，喘息地看向身後士兵，疲累道：“被感染得長老不可能再使用天賦，這點不用我複述了吧？”

基地周圍的晶礦變得黯淡失色甚至碎裂，附近可以利用的晶礦已經全部失效，包括顧黎鑲嵌在戒指上的合成晶礦。

拼盡全力的天賦是把雙刃劍，杜絕其餘生物的同時也會毀掉自身。他已經有所收斂，但還是讓事情變得一團糟。

不少士兵逐漸有了應激反應，嘔吐、頭暈、四肢乏力，當然也包括運轉天賦的顧黎自己。

他扶着雙膝喘息一陣，率先背起奧西德，把昏迷重傷的隊長交給基地的軍醫再去背艾瑞斯。在靠近昏迷的艾瑞斯時，他蹲下身難受了好一陣才重新站起來。

他想他還是不夠冷靜，無法學得像哥哥那樣，在面對任何死亡時還能心情平靜。惱怒的情緒下全力使用天賦，等同于尋死。

基地裏受傷的士兵不少，慶幸的是，死亡人數成為了出外圍以來最低的一次。但不幸的是，外圍最值得探索的書庫毀了。

顧黎蹲在營帳裏幫艾瑞斯處理傷口，滿腦子想的都是回去後該怎麽交代。書庫毀了，也就意味着人類再也無法探索到兩百年以外的更多歷史，以及感染體如何爆發的線索。

不過即使沒有他和雷米的炸藥，等下一次再來，書庫也必定會成為蝾螈的巢穴無法進入。

顧黎扔掉沾了藍色血液的棉球，用夾子夾起塊新地往艾瑞斯的背上消毒。

不出所料，那些被炸焦的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燥起皮，傷口處更是自愈的形成了一張薄膜，杜絕空氣中的所有細菌。

他已經見識過一次人魚的自愈能力，但再次看見還是會覺得稀奇。如果人魚的身體裏沒有感染體，或許真的會像仲博士說的那樣，治愈人類的感染和變異。

隔壁營帳中被救上來的士兵，接骨時實在沒忍住疼痛哀嚎。

軍醫道：“麻醉劑用完了，最後一支在隊長的營帳。”

士兵盡量忍着疼，自責道：“都是因為我隊長才會受傷……”

“知道就好。”軍醫幫士兵綁上繃帶，“不過，出入變異怪物的巢穴，還能不被感染的活着出來，你也算是命大。”

士兵幹笑，“隊長沒事吧？”

“好得很，只是被震暈了，就是以後聽力得烙下點毛病。”

士兵松了口氣，“那就好，要不然我一百條命也賠不起。對了，長老呢？聽說長老被救上來時，身邊的士兵被感染了？”

軍醫冷笑一聲，好心提醒道：“你可以問得再大聲一點，隔壁的長老肯定能聽見。”

士兵：“……”

顧黎：“……”

顧黎收拾完手裏的醫療用品，在艾瑞斯的身邊坐下後便開始翻看用命換回來的筆記。

不過這本寫有埃爾德族長名字的卻不是真的什麽随筆，而是一本記載了有關人魚的書籍。先前看到繪有氣溫控制器的圖紙，也只是夾雜在書本裏的其中一頁草圖。

草圖沾染了水漬，濕的軟塌了大半，還有部分地方黴變缺失，失去了很多有用的文字。

氣溫控制器的體積不小，備注上的大小約有一間長老住所那麽大。幾十個器械最終拼合成一個大型的氣溫控制器，但并沒有注明已經研發成功還是正在試驗中。

破損的字跡裏只能看清一小部分，上面寫着研究所，醫院，晶礦磁場人體反應，變異人魚等字樣。

與最開始收到的植物筆記沒有什麽共通點，但有一點，兩本書籍的末尾處都有一個相似的圖案，像是放大後的感染體病毒。

他無奈地收起圖紙翻看書籍，裏面記載的不過是有關人魚的一些古老傳說，就像以往找到的童話書一樣沒什麽更多價值。唯一不同的，就是從幻想故事變成了人魚特征描述。

不過很多地方依然像是無用的神話，比如人魚哭泣時眼淚可以成珍珠，聲如嬰兒喜好吃人。又比如遠古人魚被稱之為鲛，面貌醜陋，鱗片碩大。

他側頭看了眼躺着的艾瑞斯，從頭到尾除了人身魚尾這一點，幾乎沒有跟書本裏記載相似的地方。或者說，他現在看到的人魚，更貼近于美化後的神話故事。

不過他很好奇，埃爾德族長為什麽會把氣溫控制器，和一些有關變異病毒的草圖夾雜在人魚的書籍裏。這種重要的圖紙，難道不該放在更有用的筆記裏？

動作輕柔地又翻了幾頁，手指忽然停在了天賦兩個字上。

天賦一詞通常只會用在柯爾奇長老們的身上，因為生來跟晶礦磁場有感應，所以就把這種感應稱之為天賦。

而在這本書籍裏，天賦卻成為了鲛人的一種特性。沒有明确的說明是哪種天賦，但确實注明了人魚具有天賦的證據。

記載上說，曾有兩個漁民在海上遇到鲛人，僅僅與人魚對視，整個人就像被控制了一樣跳入大海，随後被人魚蠶食。

他隐約想起艾瑞斯回來找他那次，好像真的可以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顧黎……”艾瑞斯清醒過來，睜開眼的第一句話便是，“牛奶。”

顧黎把書放到一邊，從背包裏摸出瓶牛奶遞給艾瑞斯。

身體自愈大半的人魚已經沒什麽疼痛感，像個沒事人似的接過牛奶瓶仰頭喝了起來，當看到顧黎拿給他的餅幹時，眼神游移的像是要躲開。

“不可以挑食。”顧黎撕下一塊，命令道：“張嘴。”

艾瑞斯的嘴唇貼着牛奶瓶，極其不情願地張嘴吃掉顧黎手裏的面包，而後像是吃了個辣椒似的瘋狂喝手裏的牛奶。

一番折騰，顧黎也有點餓了。他把另一半掰開的面包塞進嘴裏，指着艾瑞斯先前受傷的胳膊說道：“擡手，我看一下傷口。”

艾瑞斯聽話地擡起左手，手肘燙傷的皮已經脫落，變成了片細小魚鱗。大體看，确實已經痊愈。

他又伸手拉過艾瑞斯的耳朵看了看，裏面被震壞的耳膜也已經愈合，不過周圍的皮膚上還沾染着部分幹涸的藍色血跡。

“一個小時二十分鐘，愈合的能力居然超出常人這麽多。”

艾瑞斯的耳朵被揪得通藍，但又怕配偶生氣不敢反抗，只能轉移注意力看向一旁攤開的書籍上。上面畫着的鲛人圖案模樣醜陋很吓魚，比深海中最醜的魚還要難看。

不禁嫌棄這畫裏的同類，心道這家夥一定找不到漂亮的配偶。

顧黎看到艾瑞斯嫌棄的表情，松開人魚耳朵伸手合上書籍，調侃道：“你們海裏的生物難道也看臉？”

說話間，他看到了合上的書籍裏掉出了半截折疊的牛皮紙。紙張被折得很小，夾在書籍的末尾。

展開後，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大概一個手掌的大小。周圍有不少被火燒過的痕跡，應該是意外燒毀的。

是一張手稿地圖，上面畫着叢林、記號、還有兩根女神柱。

臉色凝重地拿着殘缺地圖走到營帳外，舉至半空對照着距離城鎮最遠，在迷霧中若隐若現的女神柱。

在手稿地圖中，第六女神柱的标記下，赫然畫着一所他只在故事書裏見過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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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靈：

小劇場

顧黎：“哭一個我看看，是不是真能出珍珠。”

艾瑞斯：“……”

顧黎決定上手，拿了顆洋蔥放到艾瑞斯面前。

艾瑞斯看看洋蔥又看看顧黎，張嘴咬了一口，随後滿臉嫌棄地吐掉。

他從顧黎的思想中讀到了哭的意思，似懂非懂地拽過顧黎的手拉近。他的配偶想要哭泣，作為一名合格的人魚，他應該滿足配偶的一切需求。

顧黎聞着散發氣味的艾瑞斯，警告道：“讓你哭，不是讓你發情！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