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迷蹤（下）

蜘蛛尾巷。

一陣急雨剛過，石階上碧苔點點，泛着綠油油的光澤。赫敏輕巧地跳過一個個水窪，黑皮鞋踩上青階的那一瞬間，一個打滑，她踉跄着差點站不住腳。

但願這次能有好運氣。赫敏喘着粗氣在心裏默默祈禱。斯內普教授似乎很不清閑，斯萊特林的辦公室空無一人，萬事通小姐白跑了一趟冤枉路，只得冒雨到蜘蛛尾巷來找他。

“阿拉霍洞開！”主人似乎不在，赫敏冒犯地對着大門施了個魔咒，她當然不能再空手而回，梅林保佑。

赫敏舉着魔杖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格蘭芬多的勇氣一剎那消失殆盡！鎖鑰上方，空洞的大門上，分明刻着一個猙獰的黑魔标記！骷髅與蛇的緊緊糾纏，邪惡吞噬善良。

斯內普教授！

赫敏在心裏驚呼。勇敢的格蘭芬多像閃電一樣蹿進去！

屋裏空無一人。赫敏警覺地握着魔杖護在身前，每一個腳步都走得那樣艱難。“熒光閃爍！”魔咒出口，屋子瞬間籠罩在銀白的亮光中。她的心在突突得跳，斯內普教授不在家？萬事通小姐拿不準，這方小小的屋子，到底有怎樣的遭遇在等着她？

大門“咯吱”一聲被推開了。龍皮靴子踢踏的響聲回蕩在耳邊。赫敏又緊張又慌亂，她靈機一動，連忙順勢倒下，滾到床底。她趴在那兒，找了個便于掩藏的位置，一雙眼睛正好能從豁口看到外面發生的事。

老馬爾福鬼鬼祟祟地探進半個身子，他的精神似乎并不好，完全消失了馬爾福莊園養尊處優的生活所養成的精細。他滿臉頹唐的神色，漂亮的眼睛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那頭曾經引以為傲的鉑金色長發枯草一樣随便地搭在肩頭。他竟然穿着斯內普的衣服！

天知道發生了什麽！

赫敏躲在床底大氣也不敢出。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馬爾福的一舉一動，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叫赫敏驚訝！

盧修斯熟練地搗鼓桌上一排瓶瓶罐罐，好容易配制出一瓶黑乎乎的東西，他沒有絲毫猶豫，仰脖便喝。盧修斯?馬爾福就在赫敏的眼前，變成了霍格沃茲性情乖戾的魔藥課老師——西弗勒斯?斯內普。

赫敏的手抵着床沿微微發抖，如果她沒有記錯，盧修斯?馬爾福，這個狡猾的食死徒，在五年級那場争奪預言球大戰後，被鄧布利多教授親手送進了阿茲卡班！如果沒有意外情況，他此時應該躺在冰冷的阿茲卡班，享受攝魂怪的親吻！

——意外……情況？

赫敏屏住呼吸，思緒飛轉，德拉科……德拉科這樣恨她，也許與這件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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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掩的門“吱”的一聲被推開。那個永遠壞笑的金發少年，邪惡的斯萊特林，此時正站在門外。他看起來似乎很累，臉上再也堆積不起虛僞的笑容，連一絲馬爾福式的敷衍都嫌奢侈。他正平靜地看着屋裏那個高大的男人。

赫敏一怔，顯然，盧修斯，——哦不，此時應該說是“斯內普教授”，這個奇怪的男人也被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吓到了。他當然不會想到，在蜘蛛尾巷的陰冷角落裏，他竟以這種尴尬的身份去面對另一個難纏的馬爾福——他的，他的兒子。

老馬爾福頂着斯內普的皮囊，尴尬地抽了抽嘴角，他顯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德拉科毫不在意地打了個唿哨：“斯內普教授，我考慮得很清楚，”他有些慵懶地伸出手，“合作愉快。”

馬爾福式的微笑終于不吝啬地綻在臉上。

盧修斯不明所以地同德拉科握了握手：“你該走了。”他刻意沉着聲音，盡量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緊張。

德拉科沒有說話，有些狐疑地瞟了他一眼，他憔悴的身影看起來就像一只弓着身子的蝦。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光線不大好，赫敏躲在床底下眯着眼睛努力捕捉他們的每一個表情。

“你受傷了？”盧修斯終于忍不住，啞着聲音問道。即使躲在別人的皮囊下，也依然掩蓋不了一個父親的慈愛與關心。

“不算糟糕，”德拉科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死不了。”

“不要輕許你的性命！德拉科，這不值得。馬爾福生而高貴。”

“不，教授，這很值得，”德拉科略微皺皺眉頭，“你不會懂一個馬爾福的一往情深！”他像孩子一樣低下頭，喃喃道，“馬爾福什麽都有，卻從來沒有快樂。教授，這很值得。”

路燈暗澄的光映在德拉科臉上，在他的眼睑處投下一片半掩的陰影，小馬爾福即使半路頹唐，也依然優雅得耀眼。

盧修斯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門沿：“理智一點，德拉科！看在梅林的份上……”

“你沒有資格指責我，”德拉科半倚在牆角，蒼白的臉上浮過一抹淡笑，“在這一點上，您的好朋友——我的父親或許比我更不理智……也許它傳承在馬爾福一脈相承的血統裏，我沒有辦法。”

盧修斯尴尬地看着日漸成熟的兒子，顯然，德拉科并不知道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斯內普教授”，正是他的父親。

“你知道我很忙，教授，我想我該走了……”德拉科擡手摸了摸鉑金色的短發，“總得想辦法把那個老先生從阿茲卡班弄出來，”他聳聳肩膀，淡笑着說，“最近攝魂怪似乎也很忙，但願路上不會碰到那些讨人厭的東西。”

赫敏聽見門被推上的聲音，隔絕了外頭的路燈，屋子裏更顯晦暗。盧修斯孤獨地站在陰影裏，喃喃自語：“不要讓我後悔，德拉科。一切都是為了你。”

赫敏垂下眼睫，溫熱的淚水一滴一滴打在冰冷的手上。——她不知道她為了什麽而難過。……他受傷了？她更不明白，一向驕傲自負的馬爾福，為什麽會冒着生命危險，去救一個……一個肮髒的泥巴種？

赫敏充耳不聞，門被狠狠踹開的巨響還是刺激了她脆弱的神經！她猛地睜開眼，小馬爾福握着魔杖像頭野獸一樣警惕地站在門外！德拉科去而複返。

“哦哦，敬送之至，”盧修斯攤手，“馬爾福先生。”

“我并不知道，這裏面似乎有些古怪，斯內普教授今天不對頭呢，”德拉科挑眉，“很抱歉踹壞了您的門，馬爾福再落敗，也還付得起一扇門的維修經費。”

“嗯哼，”“斯內普”冷哼一聲，“或許還買得起整個蜘蛛尾巷？小馬爾福少爺，真給你父親長臉。”

“盧修斯會為我的謹慎感到自豪，”德拉科頓了頓，“馬爾福需要一切嚴謹的品質。”

盧修斯有一瞬間的沉默，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讓人不易察覺的微笑，卻又很快被冰冷的沒有一絲表情的嚴肅覆蓋，他很快地掃了一眼被踹壞的門，學着斯內普的腔調對他的兒子說：“盧修斯是這樣教你的？這就是你的教養，馬爾福先生？”

一陣急促的咳嗽代替了德拉科的回答，小少年俯着身子艱難地擡起頭，他的眼眶裏滿是血絲，此刻就像一頭瀕于絕望的野獸。劇烈的咳嗽讓他說不出話來。

盧修斯心疼地伸出手：“德拉科？”

“不嚴重，不小心從高空摔了下來，被那只并不讨人喜歡的海貍鼠砸到了，格蘭芬多的萬事通一點兒不輕……回去的時候，一群食死徒把我當成了該死的鳳凰社……哈哈……”他努力笑了兩聲，咳嗽卻始終沒有停止。

“你會死的，德拉科……”盧修斯停留在空中的手微微顫抖，“她早晚會害死你。”

斯萊特林少年嘴角牽起一抹蒼涼的笑意，嘶啞低沉的聲音就像一把尖利的刀，撕裂了晦暗的穹蒼：“我活着嗎？教授？”

盧修斯一個踉跄，差點沒有站穩。

赫敏拖着僵硬的腿爬出床底時，天已經徹底黑透了。闊闊穹廬，冷風之中，只有幾點星子閃着微弱的光芒。

他們早已走遠，德拉科凄冷的聲音卻依然在她耳邊回響：“我活着嗎？教授？”她嘆了口氣，到底是什麽事情，能讓他這樣難過，這樣絕望？

黑魔标記在蔓延。斯萊特林少年卻再也找不到歸程。

他們始終，命運殊途。

赫敏縮了縮脖子，很快在漆黑的夜色裏點亮了魔杖：“熒光閃爍。”今天實在是不尋常的一天，斯內普的小屋裏，她遇見了阿茲卡班的亡命囚徒，遇見了争鋒相對六年的斯萊特林少年，遇見了一場不知所謂的父子相對。她當然也看見了少年埋藏在淺灰色瞳仁裏的絕望與悲傷，就像……就像那次在禁林裏……

赫敏跨過門檻，被德拉科踢壞的木頭門孤單地躺在那裏，上面猙獰的黑魔标記赫然入眼。赫敏捂着撲撲跳動的心髒，屏住呼吸，很快地跑過去。

黑夜埋葬了她。

所有的幸福與希望仿佛都離她遠去，空闊的世界，只剩下漫天漫地的悲傷……

攝魂怪！兩只猙獰醜陋的攝魂怪正向她撲來！

格蘭傑托起發抖的手：“呼神護衛！”魔杖頂端引出一片瑩白的亮光，守護神包圍了痛苦與悲傷。世界回歸死寂。

萬事通小姐跌坐在漆黑的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