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暗藏危機（中）

水流汩汩，她微微張開眼睛，濕透的褐色長發像海藻一樣在眼前糾纏。

時間的輪軸，又重新開始倒轉。

她看見了他們牽手走在霍格沃茲平靜如砥的湖邊，斯萊特林挑眉微笑，銀綠相間的制服映襯着格蘭芬多的紅黃代表色，顯得格外刺眼。

赫敏笑容溫暖。擡起頭，對上了德拉科的眼睛。少年蔚藍的眼睛能夠融化雪色。

陷在熱戀中的人們總是容易忽略周邊的事物，赫敏完全無法感覺他們身後跟着另一個影子。敏感入微的斯萊特林還是發現了異樣，龍皮靴子踩在松軟的綠泥上，略頓一下，他的眼睛裏突然閃過鷹隼的銳利。

“怎麽了，德拉科？”赫敏拉住他的手，輕聲問道。

他略遲疑，随即微微一笑：“我在想，我們這樣不避人，被斯內普發現，會把海貍鼠害慘的！”

“得啦，就在湖邊走走都要偷偷摸摸的！……要是真的被發現了，我馬上一拳頭砸你腦袋上，誰都會這樣想，‘赫敏又好好教訓了蛇佬腔一頓啦！’誰都不會知道真實的情況是怎樣的！……”

“乖，我送你回格蘭芬多塔樓……今天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夠多啦！”德拉科笑着說。

“算了算了，”赫敏連忙擺手，“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一起走才會增加被發現的危險呢！被斯內普教授逮着，格蘭芬多學院的分數還不被扣慘了！別以為只有斯萊特林才在乎榮譽！”赫敏拖着德拉科的手，猛猛走了一段路，突然甩開他的手：“拜拜咯！祝你好運，德拉科！”

德拉科送上飛吻，笑着送走小女朋友。

赫敏背影漸漸遠去。他狠狠踩了一腳松泥，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突然沉聲道：“利亞？不要跟着我們……”

草叢裏窸窸窣窣跳出一只斑斓彩蛙，一個眨眼，小女巫蹲在地上，她頭低得幾乎能靠近草垛，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緩緩站起來，咖啡色的眼睛裏忽閃忽閃，仿佛還沾着荷葉上的露珠。

她的手局促地擺在制服銀白相間的領結下，手指不停地擺弄衣結，她低着頭，落下的長發幾乎要覆蓋了整張臉。

“阿尼瑪格斯……？”德拉科走到她面前，“利亞，我從來不知道，你竟是一個阿尼瑪格斯。”

“嗯……一點點天賦，加上勤奮的練習……還、還沒注冊呢……”她依然低着頭，緊張使她無法連貫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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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想不到，你這樣年輕，竟然可以成為後天的阿尼瑪格斯。”

“只要想，拼命地學，什麽都可以做到的。”她終于擡起頭，看着金發少年明亮的眼睛，“格……格蘭傑不是也可以流暢地飛行了麽？”

德拉科眉頭微皺，阿斯托利亞這樣直截了當地戳破他和赫敏之間的關系，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微微低頭，這個角度能夠很清楚地看到格林格拉斯小姐的表情，德拉科的聲音帶着些許疲憊：“你一直都在？”

阿斯托利亞拼命點頭，像個為了得到棒棒糖而不惜承諾大人們一切的孩子。

“為什麽？你會告訴他們？利亞，我不明白你的動機。”

“我……我……”斯萊特林的小女巫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

德拉科微微一笑，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回斯萊特林的地牢吧，利亞，我厭惡了潮濕與陰冷。格蘭芬多的塔樓能夠曬太陽。”

他還在乎什麽呢？斯萊特林從不知道妥協。是斯萊特林與生俱來的固執與自負，讓他如今敢于悖逆斯萊特林一意維護的血統論。就像他從小聽慣了納西莎穿着巫師長袍跪在火爐邊的嘆息：“這究竟是在做什麽呢？布萊克一脈相承的執拗，讓布萊克的孩子自相殘殺……”德拉科知道，他的母親是深愛着布萊克的，盡管她早已成為一個馬爾福很多年。

所以有一天，盡管他叛逆無所顧，背棄斯萊特林無可侵犯的尊嚴與榮耀，他依然是屬于斯萊特林的。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從來都只是一個斯萊特林。

“德拉科……”阿斯托利亞在後面叫住他，她終于收起了少女的矜持與害羞，“希望你離開她！這這……這是不可以的！”

“為什麽？”德拉科笑着反問她。

“因為……因為……”阿斯托利亞像個孩子一樣，雙手撓頭，傻傻地在思索，許久才得出了一個她自認為合适的答案：“因為……她是一個麻瓜！”

“哈哈……”德拉科咯咯笑起來，“小姑娘，我在談戀愛！你顯然沒有談過戀愛！”

他便不再多說，言下之意，德拉科最近才摸索出來，愛與血統，與身世，全然無關。一年前的德拉科，一個純正的斯萊特林，也許會說出和格林格拉斯小姐同樣的話。

德拉科重新站到了折身欲走的位置，他正對着遠處格蘭芬多的塔樓，眯着眼睛，仿佛在享受無比充沛的陽光。他懶洋洋打了個呵欠：“斯萊特林的地牢，束手束腳。”

“……你不怕，我告訴他們？”阿斯托利亞緊張地問。

“不怕。”德拉科搖了搖頭，“握着魔杖的巫師，從他掏出武器的那一刻，就可以選擇戰鬥至死，像紳士一樣，死亡。利亞，你是一個斯萊特林，應該懂得斯萊特林的信條，可以用生命，去捍衛榮譽。正是這樣，巫師追求自由與禁忌愛情的尊嚴，正是斯萊特林的榮譽，尊嚴無可侵犯，榮譽亦必永生。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麽，不是我選擇了背叛，而是他們選擇了讓德拉科死亡。”

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小姐眼睜睜地看着德拉科離開，她的眼裏，充滿了少女的迷惑與一種不知所謂的向往。漫地青草香帶着泥土的芬芳鑽入小女巫的鼻息，單薄的身影連同陽光，一起翻過了嶄新的一頁。

德拉科張開雙臂，優雅地呼吸，這一個動作，像極了中世紀從容走向死亡的騎士。不，她想，他一定是在擁抱陽光。

斯萊特林的地牢，好冷啊。

而馬爾福家驕縱的小少爺，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在格林格拉斯小姐的眼裏，只要德拉科在的斯萊特林，她從來感受不到地下室的陰寒。

純血貴族千百年來，從來以斯萊特林為榮，而德拉科，從什麽時候起，那樣向往塔樓上陽光的溫暖？

時間會流淌。

盛大的光陰從容不迫地奔赴死亡。

愛情真是一劑毒藥，多少年之後，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姐靠在壁爐前柔軟的沙發上，想起這一段陳年舊事時，心中五味陳雜。

調皮的金發小男孩跑了過來，輕輕拍她的巫師長袍，明亮的瞳仁裏透着小鹿一樣的傷感與驚慌，天蠍座膽怯地問她：“媽媽，為什麽爸爸總是在陰雨天的時候靠着壁爐發呆？爸爸總是不開心……”

她的心像被一把針狠狠地錐刺：“啊，啊，斯萊特林也許想曬曬太陽。”

她的餘生，都在悔恨中度過。

是的，阿斯托利亞小姐終于把這個秘密告訴了馬爾福莊園的家長。他們聯手，毀了德拉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