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喬安顯然是興奮又好奇的, 喬露這邊則只剩忐忑。

徐海州牽着母子倆進入樓道,筒子樓比喬燕那單位分的還要舊一些,也更擠一些。

一條狹窄的道路兩旁堆積了蜂窩煤、大白菜、凍梨等各種雜貨……南方人沒有屯菜的習慣, 北方人經常一買就是一大堆,整個走廊和過道簡直沒有能下腳的地方。

因為空間小,每一寸土地都毫不浪費地利用了起來。

這會兒正值下班高峰期, 走廊裏人來人往,免不得與一家三口打個罩面, 不敢相信地揉起眼睛。

“呀, 這是海州?”

“海州?”

說話人是位穿着大東北藍布棉襖的大姐,齊肩的短發,厚實的棉毛圍巾一直從脖子圍到鼻子下, 見到一家三口, 忙扒拉下嘴邊的圍巾。

“海州?徐家那位?”

徐海州一眼認出了她, 嘴裏吐出口白氣兒, 笑得明朗: “嚴嬸兒, 寬叔。”

還是記憶裏那英俊的帥小夥呢!

見自己沒認錯人, 嚴嬸兒嘴角綻開菊瓣似的笑,使勁拍他胳膊:“好小子!真是你小子回來了啊!”

話落,鄰居們潮水般湧來。

“海州, 你小子,都多少年沒回來了?前一陣子還跟你媽念叨,說你啥時候回來, 好嘛巧了這是,就回來了。”

忽而注意到徐海州身側的娘兒倆, “喲, 這……”

嚴倪是唯一聽于芝蘭提起兒子在南方娶了老婆的事兒, 可也沒沒見到過真人,更沒說回來辦個喜酒見個面啥的,這位莫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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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照燈似的眼咕嚕落在喬露身上,以及兩口子一人一邊牽着的小不點。

徐海州笑起來,大方地介紹:“我媳婦兒,這是我兒子。”

叔嬸們面面相觑,面色無一不詫異:“呀,你這……”

“你出去這麽幾年,老婆孩子都有了?”好多鄰居甚至不知道徐海州已經結婚的事兒。

摸着兒子的小腦袋瓜,徐海州笑意溫柔:“是啊,結婚了。”

人有點多,小家夥稍微往爸爸懷裏縮了縮,攥緊他的衣角。

于是衆人的目光齊刷刷沖喬露母子倆投去。

這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

孩子是真俊啊!瞧這大眼睛小鼻子,濃密的睫毛撲閃撲閃,臉蛋嫩得跟豆腐似的。因為天氣冷,頰邊泛着點紅,萌地人好想嘬他的臉肉。

嚴倪蹲下來,仔細打量他:“呀呀呀,這孩子長得好,像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喲,看看這大眼睛,你看這小嘴兒,跟海州一模一樣嘛!”

“還真是,瞧着跟海州小時候沒差別呢!”

确實是二十來年的老鄰居,又都是看着徐海州長大的長輩們,但說實話,估計海州親爹親媽都忘記兒子小時候長啥樣,這叔叔阿姨們能記得這麽清楚嘛?

到底還是誇張了,說得有鼻子有眼,那語氣……若不是喬露擁有原主的記憶,怕是真會以為喬安是徐海州親生的。

難道真應了那句話,跟誰待久了,就會慢慢變成像他的樣子?

“安安,快跟爺爺奶奶們打招呼。”喬露提醒道。

說罷,喬安站得筆直,奶音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毫不怯場:“爺爺好~奶奶好~”

在喬露的精心引導下,喬安現在格外擅長跟長輩們打招呼,即使身處陌生環境,仍然能夠表現出得體大方的姿态。

從他的身上,再也看不見從前那怯生生、躲在媽媽背後的小豆丁了。

“孩子聲音也好聽,哪像我們北方孩子,糙得很。”猛然想起什麽,嚴睨大喊:“芝蘭!你們兩口子在不在屋裏啊!你家海州回來了,快開門!”

鄰居都認了一圈,結果爸媽還沒出現,怪好笑。

很快,話音剛落,距離兩口子不遠處的第二個房間門,陡然從裏邊打開了。

屋中略顯急切地走出來一個半頭銀發的老人。六十歲不到的樣子,面容慈祥,黑白交雜的頭發梳得十分認真,沒有一絲淩亂。身上穿的是半舊的青布棉襖棉褲,頭上還裹着一塊厚實的加絨棉帽。

身材中等,一米六二的樣子,大五官小臉,跟徐海州有五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他媽。

這一打開門,雙方正正好打了個罩面,徐海州剛想張開的嘴,頓了頓。

“媽。”

“海州?”似乎不敢相信所見的一切,于芝蘭狠狠眨了兩下眼睛。

直到徐海州領着老婆孩子走到跟前,撲面而來的冷氣,讓她驚醒——這不是夢,兒子真的回來了!

心裏激動地像有一只鼓在敲,高興地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穿堂風猛地從脖頸間穿過,打了個激靈。

“快快快,先進來。”

樓房有統一的暖氣管,屋裏屋外完全兩個世界,冰涼的身體總算得以回暖。

房間也不算小,只一間,二十平米的樣子,

屋裏除了于芝蘭,就只剩徐海州他爸徐勇賀。

男人這時候也是懵的,卷到一半的煙絲捏在手裏,一時不知是進還是出。

“你說咋這麽巧,我也剛到家 ,衣服還沒來得及換就聽嚴睨在外頭喊。”屋子裏暖氣一開就穿不住棉襖,回家就要脫外套。

于芝蘭邊脫棉襖,邊打量兒子。

好像瘦了,但精神氣很足,肩上扛着大包小包,身邊跟了個拽着他衣角的小豆丁,一大一小,很有為人父的氣質。

“今天到咋不提早說,好讓你爸去接你們,走路還是坐三輪車回來的?”

來之前就提前了半個月寄信,于芝蘭是知道兒子要回來的,只是不知道今天這個點到。

“三輪。”邊把行李卸下,回道。

“哦,那得花不少錢。”于芝蘭還不知道兒子兒媳是坐兩輛三輪車回來的,要知道了 ,不定怎麽心疼錢。

把行李放好後,徐海州便将妻子和兒子帶到于芝蘭面前:“媽,爸,這是喬露,我媳婦兒,這是喬安,我兒子。”

兩個老人早就注意到這一大一小了,只是初見 ,她又是那樣的“身份”,一時間沒人先同她打招呼。

這會兒仔細打量,呼吸一度凝滞。

不是說兒子娶了個農村女人嗎?

瞧這打扮,這穿着,這五官,這落落大方的氣質……不僅不像農村人,倒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千金!

還有這奶娃娃也漂亮,皮膚白白嫩嫩,眼睛跟玻璃珠似的漂亮,琥珀色的晶瑩剔透,看向你時,眸子裏好像盛滿了溫柔的水汽,要早出生個百八十年,那得是名門望族的小貴公子!

觀察完,心髒都漏掉半拍。

“哦,叫,叫啥來着?”

說來也是好笑,于芝蘭當人民教師三十餘載,這麽多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這會兒竟被自家兒媳驚住。

“奶奶我叫喬安。”小家夥軟乎乎地回答。

話落,老兩口的注意力就從喬露身上轉移到小不點身上。

“哦,好好,喬安,喬安,喬……”呀,跟媽姓!

沒等她繼續想,喬露笑着撫弄兒子的發頂,輕言輕語道:“媽,我是喬露。”

說話時面帶得體微笑,表情坦然自若,心下實則波濤壯闊,說話的聲音也微微夾雜着不自然,不仔細聽倒也不會注意。

徐海州關注到了細節,長臂攬住她的肩膀,就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給予她無限勇氣。

呼——真的很慌張呢。

“好好,先坐着吧,來這邊,這邊暖和。”于芝蘭把板凳搬到暖氣管旁邊,這邊溫度最高。

“謝謝媽。”一口一個媽叫得親切甜美,拉近距離嘛不是。

“你們南方沒有這玩意兒吧?有點燙,注意孩子別摸。”指着暖氣管,于芝蘭叮囑道。

喬露還沒說話,喬安先開了腔,擺擺小手:“奶奶我不摸。”

一句話惹得于芝蘭失笑,下意識想摸摸他的腦袋瓜,手剛一伸出來,又拐了個彎,撓了撓自己的頭發。

那邊坐在床沿的老頭子不發一言,深邃的眸光靜靜落在母子倆身上,兩只手漫不經心卷着煙絲。

老人蓄着一撮短而硬的一字胡,眼睛跟徐海州幾乎一比一複刻,看着你時顯得格外深邃。只他老了,年紀大,便顯得那眼睛深陷在眼窩裏,精神氣不怎麽好,大抵是因為前幾年的那場病,比同齡人要顯老一些。

“爸。”徐海州喊了聲。

“爸。”喬露跟着喊。

喬安也不落下,輕輕的:“爺爺……”

老頭子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兇,也不說話,讓人心裏沒有底。

“嗯。”這麽不鹹不淡應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看着他,徐海州想說什麽,鄰居們忽然一個一個湧進了屋。

這些人,一聽徐海州帶着老婆兒子回來,飯也不做了,跑過來吃瓜。

“幾歲了?這娃瞧着真讨喜。”

“四歲了。”徐海州答。

“四歲?海州你也太不地道了,結婚四年,家裏一點消息也不給。”

“欸不對啊,你前年不是還回來過嗎,那時候也沒聽你說結婚的事兒啊。對了,那時候你說你單身,嬸子還想給你介紹對象來着。”

“對,我也記得,我也說把我侄女介紹給你來着,還沒來得及呢,你又跑南方去了。”

母子倆的目光齊刷刷望向徐海州,只見男人低低地笑出聲,正想說什麽,于芝蘭趕緊插嘴道:

“那時候我不同意他們倆好,海州就瞞着我沒說結婚的事兒。這不,賭氣呢,去年就沒回來,今年才把老婆孩子帶回來,我也不比你們早知道多久。”

很顯然,于芝蘭并不願意在鄰居們面前提及喬露是二婚的事實。

夫妻倆對視,默契地選擇沉默。

“還有這回事?哎呀芝蘭,你說你也真是,這女娃娃挺不錯呀,咋不讓人好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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