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藏劍閣

福生找了家客棧，客棧地處偏僻，能在繁華的臨安城有這麽一間冷清的客棧，很是難得。

客棧名叫來運客棧，雖是偏小，可卻是難得的安靜整潔。

因早已過了初八，臨安城早已恢複了往日的繁華，街道人來人往，小吃雜耍很是熱鬧，因此對于這座安靜的客棧，黃藥師是非常滿意。

三人又用過熱食，黃藥師與完顏洪烈留在客棧休息，福生曾跟碧波山莊的采買出來過，臨安城也算是熟悉。因此，黃藥師給了銀錢，福生去采買一些他們趕路要用的東西。他們少爺可是個精細慣得，福生自然是用有限的錢，貨比三家挑了最好最實在的東西，也就耽擱了些時間。

福生雙手提着東西，後面跟了位店裏的夥計。他買的多又拿不下只好掏了錢讓夥計跟他一塊送回客棧。

到了客棧，店小二原本接手福生身後夥計手裏的東西，哪裏想這夥計反而将手裏的貨抱得死死的，不讓分毫。福生見了也不以為意，反倒認為這店裏的夥計真是盡職，便沒做他想。

兩人上了樓梯，黃藥師一共租了兩間房子，若是按大家公子的做法。福生算作黃藥師的小厮，自然要同住一間，省的晚上伺候起夜等等，而完顏洪烈作為黃藥師的同伴，身份自然堪比貴客，當然要另辟一間。不過當黃藥師抱着完顏洪烈進了一間房的時候，福生只是聳聳肩，沒出言阻止，反正他家少爺就是和尋常人不一樣！

采買了東西，福生回來，自然要先去一趟黃藥師和完顏洪烈的房間。

不過是停到門口，還未出聲，便聽見房間裏黃藥師淡淡的道了句‘進來’。

福生一只手掀開門，走了幾步，将手裏的東西放在地上，轉身對着身後的夥計道：“今天謝謝你了，剩下的我來，回去罷！”說着，從懷裏掏了幾枚銅錢，算作報酬。

夥計一手接了銅錢，點頭哈腰，嘴裏道着謝謝，不過眼光一直再往黃藥師與完顏洪烈坐的那張桌子上瞥。

福生正忙着整理地上的東西，自然未看到夥計鬼祟的舉動。

夥計雖然借着彎腰擋去了他的一舉一動，卻不知，他那視線在掃到黃藥師的時候，黃藥師早已發覺。沒有善惡意，不過眼神裏卻充滿了窺視，還有種詢問，這種眼神實在是讓人歡喜不來。當下淡淡的一瞥，剛好與那夥計探尋的目光撞在一起，夥計一愣，趕緊又對着黃藥師讨好的笑了，又鞠了一躬。轉身，臨走之前，又特意看了一眼桌上的完顏洪烈。

黃藥師覺得這個夥計很是不對勁，當下問福生，“那是誰？”

福生放下手中的東西，笑着道：“四季梅花糕的夥計，不過是在他家買了三斤糕點，掌櫃的看我手裏拎的多，便派夥計給我送了過來，真是好人啊！”

黃藥師一聽，更是覺得不對，就連身旁坐的完顏洪烈也聽出不對勁了。

福生只是在他家店買了三斤糕點，而老板那麽好心，讓夥計送福生回來？

雖是處處奇怪，可無處可查，黃藥師只能将這放下。

福生一聽黃藥師詢問，自己一想，也察覺不對，便奄奄的，提着東西去回房了。心裏暗想，下午看來得再去一趟糕點店了，看看究竟想幹什麽！

中午，店小二上來問三人是要在房間了用餐，還是在大廳。

黃藥師不喜房間裏一股飯味，三人便一同去了大堂。

也許是早上的大意，福生此刻很是殷勤。先是用熱水一一燙了碗筷，在一一擺好，看的店小二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一個勁的翻白眼。福生也不知是沒看見還是怎的，一律不管，該怎樣就怎樣。

倒是黃藥師看出了福生的不安，食指敲了敲桌子，淡淡道：“坐下。”

福生這才乖乖的坐好。

說是大堂，可此時用餐的不過是四五人，黃藥師他們三人占了左邊角落的一張桌子，另外一男一女坐在靠大堂門口的桌子。

很是安靜，黃藥師對此很是滿意。

菜很快上來了，自從在嘉興醉仙樓裏完顏洪烈對那道魚肉多有青睐，黃藥師暗中記下，凡是到了地方飯桌上總會多一道魚肉。此次也不例外。

魚是清蒸的，上面素素的也未有醉仙樓裏那樣漂亮的擺盤，就是一條魚，很是普通。

黃藥師見了有些失望，暗想，待回到師傅那處，自己親手給忒鄰做。

自從嘉興之後，每到一地方，飯桌上總會出現魚肉。他原本就不是好口腹之欲之人，不過黃藥師的用心他自然看懂了，心裏有些甜甜的，可更多的卻是害怕。此時黃藥師對自己越好，以後發現自己身份是不是越失望？這麽一想，小臉自然表現幾分。

黃藥師見了，還以為完顏洪烈被眼前這魚的賣相擾了，當下道：“這魚看着不怎麽樣，也不知吃起來如何？”說罷，先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裏試了試。

完顏洪烈知道自己剛才情緒外露，當下打起了精神，想着不能讓黃藥師看出端倪，哪怕事情發生了，他也有的是法子。

當下表現出好奇的樣子，拖着臉，瞪大了雙眼，一副‘怎麽樣？好吃嗎？’的表情。看的一旁的福生嘴直抽抽。

黃藥師從魚肉放置口中，到咽了下去，從頭到尾都是一副表情，完顏洪烈猜不出，當下皺了皺小鼻子，對黃藥師不給暗示不滿。

黃藥師一笑，眼裏有着他不可察覺的溫柔，吓得福生撇過臉，裝作什麽也看不到，他怕被這兩人殺人滅口啊！

伸出筷子，夾了塊最是鮮嫩的魚肉，細心地将魚刺挑幹淨，那動作細致又溫柔，低着頭，一副做着全天下最重要事的表情。

完顏洪烈拖着的兩頰的手慢慢的放開，一雙白胖短小的小手伸到黃藥師那雙溫柔的雙眼前，輕輕地蓋住了黃藥師的雙眼。

黃藥師停住了動作，微微的轉頭，像是再問怎麽了？

完顏洪烈将半個身子前傾，有點趴在桌子上的感覺。湊過去的腦袋，離黃藥師特別近，近到兩人的呼吸都在一起交融。

童聲幼稚，但此時的認真哪怕是福生也聽的明白。

“若是有一天，黃藥師你發現我不是你眼裏的我，你還會不會對我這麽好？”完顏洪烈問的認真，卻也酸澀。

黃藥師頓了頓，完顏洪烈緊張的停住了呼吸，就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

許久，黃藥師道：“我只原諒你一次。”

沒有回答那個‘好與不好’，可黃藥師的回答，卻讓完顏洪烈的雙眼泛紅，不論天大的事，我只原諒你一次。對于黃藥師這種骨子裏充滿了愛國的人，他有他的原則，此時卻可以在未知的情由下，許下這麽大的承諾，這能不叫完顏洪烈泛紅雙眼？

黃藥師拉下完顏洪烈的雙手，揉了揉小孩的腦袋，笑着道：“嘗嘗看。”伸手将碟中幹淨沒有魚刺的肉放進完顏洪烈的唇邊。

旁邊的福生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他家少爺最是愛幹淨的人，竟然讓個小屁孩用他的筷子，還是他自己親手喂得！！！難帶少爺想要生孩子了？

張開嘴，吃掉筷子上的嫩白魚肉。

完顏洪烈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還有上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魚，一口一口的嚼的很是細膩，像是把黃藥師對自己的好，對自己的溫柔都慢慢的體會。

黃藥師一直能感覺到忒鄰的糾結和不安，他不知道忒鄰為什麽糾結為什麽不安，可若是原因在自己，那麽他很願意給忒鄰一記安心丸，就想他所說的，只原諒他一次。以後，若是有什麽後果，他來負責，只此一次，他交付給忒鄰這個人的情誼只此一次。

三人用過餐。

掌櫃的不知道從哪裏跑了出來，端着一壺酒，說是新年送的，每桌都有。

黃藥師看了看另外靠門的一張桌子，果真上面放了一壺酒，不過酒顯然不是掌櫃的親自送。

掌櫃的見狀一笑，“我看客人很是氣度，很是願意結個交，不知意下？”

黃藥師接過酒壺，搖了搖，一股清香的酒氣撲鼻而來，黃藥師一笑，“我怕喝了你的酒，沒命走出這道門。”

福生一聽，瞪大了雙眼，怒道：“你竟然給我們送有毒的酒！”心中暗想，幸虧少爺厲害。對此更是堅定了，以後緊跟在少爺身邊。

掌櫃的一聽，哈哈一笑，倒是不作反駁，算是認了。只暗暗的道了句‘厲害’。既然人家已經識破了，他在想全身而退，那麽就不是他想便可以了，起碼得問問眼前之人放不放過自己。

當下劈頭一掌，他快，黃藥師更快。

在他未出手之前，便擋下了那掌。暗聲對福生道：“你帶着忒鄰站一邊，小心。”

福生一聽，趕緊抱起完顏洪烈往角落跑。

門口的一男一女見事情敗露，一個一腳一踢面前的桌子，一個踩着桌子飛撲過來。

身後的女人自桌子下抽出兩把亮劍，跟着男子，隔空将一把扔給前面男人。哪只，黃藥師一個轉身，淩空一躍，順手接了那把劍。

女人看了，氣的舉劍翻身過來，不過是一個翻身的時間，前面的男人肩膀中了一劍，而掌櫃的已經倒地不動，一劍封喉。

男人捂着肩膀，五指染紅了血。

女人還未反應，黃藥師的劍便橫在女人的脖子上。

黃藥師冷冷的對着捂着肩膀的男人道：“說！誰派你們來的？”

男子看了眼女人，憤恨的道：“我們是藏劍閣的。”藏劍閣面上是買賣好劍的地方，其實是殺手培養的地方，只要有人出得起錢，藏劍閣就給的出‘好劍’，而那些殺手便是藏劍閣裏的‘劍’，專門取人性命。

江湖裏每一門就有一門的規矩，藏劍閣這種殺手機構，自然是有的。第一點，便是不能洩露雇主的信息，否則以後誰還敢上門？若是殺手說了信息，以後便是藏劍閣追殺的叛徒。

男人以為他這麽一說，黃藥師便會放過他，卻沒想，黃藥師在女子身上點了穴。一劍封喉男子，這才轉身，對着女人道：“知道你洩密的都死了，現在說。”

女子模樣很是普通，太過出色的只會讓人記住，不好辦事。不過此時的女人微微一瞪，倒是有幾分風情，不過在場的不是死人，就是不開竅的，唯一開竅的完顏洪烈自然看不上這女人，雙眼早早被黃藥師的絕豔功夫給收服了。

“我若說了，難保你不殺我！”

“你說，不殺！”

“可今日我活着走出這兒，消息一旦洩露，藏劍閣便知道是我洩的密。”

黃藥師有些不耐煩，手中的劍橫在女人的脖子上，一動便入了幾分，鮮血橫流。

女人也不是傻得，說了更是沒命，倒不如賭上一賭，當下不動挺着不說話。

黃藥師此時恨不得一劍宰了這個女人。

“等一下。”角落裏完顏洪烈走了過來。明明是矮小的身材，卻愣是擡起頭，高傲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女人，見到女人脖子上的血痕，一笑。

“福生，将客棧門關了。”幸虧客棧偏僻，要不然被這打鬥驚動看熱鬧的早去報官了。福生不知道完顏洪烈要幹什麽，不過此時他覺得最好還是不要和完顏洪烈頂嘴。當下小跑關了門。

完顏洪烈看着黃藥師，眼裏有幾分害怕和确認。

黃藥師看懂了小孩，揉了揉小孩的頭，側身。

完顏洪烈一看，沖着黃藥師甜甜一笑，旁邊的福生看的脖子森森。“哥哥抱起來。”

黃藥師将完顏洪烈抱了起來，于是完顏洪烈便高出女人一頭。湊過腦袋，微微眯起的雙眼，像是打量貨物一般，突然轉頭，沖着黃藥師道：“哥哥，這個女人這般醜，真是難看死了。要不然，我給她化個妝，一定比現在還好看。”

女人立着，被那小懋這般盯着，她只覺得頭皮發麻。

黃藥師沒說話，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認。

完顏洪烈從懷中抽出一把小匕首，這還是在碧波山莊的時候藏起來的，原本是打算給那個嬌客一個教訓，沒想到輪到這個女人。

匕首在女人臉上比劃了下。

女人已經下的面色發白，那個女人不愛美？若是在她身上來幾刀，未必有這個效果。

完顏洪烈見女人面色發白，很是滿意，甜甜一笑，“你說，我畫只烏龜怎麽樣？”黃藥師自然不會幼稚配合，完顏洪烈有些洩氣，轉頭對着福生，狠狠道：“福生，你說！”

吓得福生站直了身，只要不畫在他臉上，就好，當下只是點頭。

完顏洪烈滿意了。若不是怕黃藥師厭惡自己，怕自己的真實面貌吓着黃藥師，他會用這種小兒科的手段？

見女人不說話，怕是在心中也以為完顏洪烈是在吓唬她。畢竟這般小的孩子，還能真下的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