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逐家門

完顏洪烈回到黃藥師的房間,平日裏最是順眼的擺設裝飾,此時放在他的眼裏也是格外的不順眼,他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情緒不對,可就是壓制不下來。也許在共浴的時候,完顏洪烈就想過,卻未曾深想或是說不敢往深裏想。

黃藥師回到房間就看見小孩鼓着臉,雙頰泛紅,那是氣的。不過圓鼓鼓的臉蛋應為生氣而升起的潮紅更是可愛,倒是讓追過來的黃藥師有了逗弄之心。當下悄聲過去,裝作什麽也不知的樣子,道:“好好地怎麽回房了?”

完顏洪烈此時不想見黃藥師,他整個思緒都是亂的,哪裏能回答他的問題。當下敷衍道:“口渴了。”便佯裝拿了茶壺到了茶,茶杯放到口邊,便被攔了下去。

“涼茶!”黃藥師奪過茶杯。

哼!完顏洪烈此時是看什麽都不入眼,擺設裝飾就且罷了,更別提這間房的主人了。反正黃藥師是做什麽都是錯的。

任黃藥師再怎麽天下無雙,這事上确實猜不出來。他只能知道,總管一來說了讓自己去接嬌客,忒鄰就生氣了。可為何生氣呢?雖然要是忒鄰不走,他也斷不會去接什麽嬌客的。難得忒鄰是幫自己解圍?

兩人心思各異。

于是原本氣氛好好的舞劍看書,就被那位未曾蒙面的嬌客打擾了。

晚飯很是隆重。老太爺身邊的管家親自來請,也是因為今天黃藥師未聽從管家的安排接人,老太爺自然很是惱火。便派了他的親信過來,這位王管家一直伺候老太爺五十多年,地位自然非同尋常。且,這位管家懂身份,從不拿喬,知曉老太爺重規矩,那規矩自然不會錯,反倒老太爺親自給了恩惠。

王管家來請,這次說什麽也不能拒絕。黃藥師心裏不喜,反感十分,想着過了初八便帶着忒鄰去師傅那兒。如此計劃,當下便壓了心中的煩悶,說一會就到。而完顏洪烈不知黃藥師的計劃,還以為特別心切的想要見那位嬌客,當下更是惱火!

老太爺很是給這位來碧波山莊做客嬌小姐的面子。晚飯說是團圓飯,可一個外人算哪門的團圓!黃藥師已經忘了完顏洪烈也算是外人了。

晚飯的地點放在黃父黃母居住的正院子裏的飯廳。

完顏洪烈鬧脾氣本來是不想去的,後來一想,我為什麽不去?到時要見見那什麽嬌客長什麽樣子?便跟着黃藥師一起過去。兩人到的時候,飯廳已經坐齊了,老太爺居正座,黃父黃母左右緊挨着,黃母身邊坐着一位穿綠衣的姑娘,冬日下雪的日子,那姑娘穿的很薄,不過是一條綠色裙子外加着一層罩衫,罩衫是透明白色,用金絲線勾着邊,裏裙領口袖口裙擺具是繡着花,都是用的金線,格外襯搭。白色繡花腰帶,勾勒出一副曼妙身材。端是看背影便是一副美女胚子。

黃藥師先是請安。

老太爺見黃藥師身後還跟個完顏洪烈,當下眉頭一皺,欲發火,見其場合不對,便冷哼了一聲,沒說什麽。

黃藥師拉着完顏洪烈一同坐在黃父身邊,對面便是老太爺請來的嬌客。

完顏洪烈一見,覺得好生熟悉,卻是想不起來。倒是黃藥師記憶力超群,自然記得這位嬌客是誰。

待一看,只見這位綠衣姑娘一雙瑩瑩大眼,兩條柳梢眉,眉頭輕蹙便惹人憐愛,巴掌大的瓜子臉配着小巧玲珑的紅唇,很是妍麗。這赫然便是醉仙樓裏的那位師妹。

衆人坐下,老太爺這才開口道:“這位是我一位老友的孫女,綠荛。”便轉了頭對着林綠荛道:“這是我不成器的孫子,黃藥師。”

說罷!只見林綠荛起身,瑤瑤一拜,溫聲細語道:“林綠荛見過藥師哥哥。”

完顏洪烈一聽,心中頓生怒火!藥師哥哥?呸!下意識的轉頭看黃藥師的表情,見黃藥師蹙眉,不喜,便放了心。

黃藥師淡淡的點點頭。

黃藥師這副冷漠的樣子自然惹得老太爺不滿,自己請來的客人,黃藥師這個樣子怠慢也算是不給老太爺面子。當下道:“綠荛也是學武的,你在家這段日子可以和綠荛切磋切磋。”話說,老太爺為了讓自己孫子順利成親,連對象的條件都變了,以前像是林綠荛這種習武的女子,老太爺斷然不會待見的。

黃藥師未知可否,并未說什麽。倒是兩邊的黃母見了,笑着道:“綠荛遠道而來怕是辛苦了,以後在莊子裏不要客氣,有什麽缺的盡管來找伯母。”說完,一笑,很是婉約。

黃母給林綠荛面子,林綠荛自然知其好意,趕緊一笑,道:“綠荛曉得,自不會客氣。”說的很是親熱。

一頓飯吃得淡淡的,期間老太爺又有意撮合,奈何黃藥師太冷淡,又讓黃母打了太極繞了回去。這頓飯要說最累的,便是黃父黃母了。

不過這頓飯吃完心情最好的便是完顏洪烈,見黃藥師對林綠荛那副态度,自然是沒将那女的放在心上。就是這麽一想,完顏洪烈的心情便好了許多,看什麽都順眼了。他心情好了,可是腦袋裏一片亂,他已經猜到自己到底為何這麽奇怪。

他在逃避,他不敢承認。且不說在這個時代,娈童倒是有,可從未見過一輩子在一起的,而他的身份更不用說是橫檔在兩人之間的鴻溝。他現在都不敢想象,要是黃藥師聽到自己的真實身份後是什麽樣的表情?且,他知道,如今黃藥師對自己不過是兄弟之情,什麽都是自己想的,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公平。

可,又是無能為力。

翌日,老太爺又派人請,說是林姑娘才到碧波山莊,什麽都不熟悉,讓黃藥師作陪。這要是宋揚在這,一定吐個大槽,又不是專業導游!

不過黃藥師雖不像宋揚這麽想,卻也是拒絕的。

“福生在碧波山莊住了十幾年,一草一木熟悉的緊,既然這樣就讓福生作陪。”

完顏洪烈聽到黃藥師這麽說的時候,已經是眉開眼笑了,他能想象老太爺和林綠荛聽到後的臉色了,哦,還有被躺槍的福生!

如此煩了兩日,黃藥師親自去了趟後山老太爺居住的院子。說什麽旁人倒是不知,只看到黃藥師從後山回來的途中一路黑着臉,而當天晚上便傳出老太爺要将黃藥師逐出家門。

這個消息如煙花一般,很快的綻放在衆人眼前。

黃藥師這個黃家的嫡系長孫若真的被逐出家門,那麽得益的便直接是他的堂兄弟了。黃藥師倒是對這個不在乎,他親自去了黃父黃母的院落,還未消得雪薄薄的鋪滿了石板路上,黃藥師噗通一跪,三個響頭,聲聲能扣到黃母的心坎兒裏,黃父更是兩淚潸然。

黃父是老太爺一手培養出來的,自小便事事順從,就算是有自己的意思也不敢吭聲,一沉默便是四十幾年,從學業到官場再到娶妻,具是老太爺一手安排。黃父心裏也曾不滿,他又不是木頭人,随意擺弄,可他沒有自己兒子的勇氣,便只能窩在老太爺的羽翼之下。

今日,黃父這兩行清淚,也許是為了自己兒子流下的,但更多的是為自己流下。他不敢做的,他生的兒子敢做。而黃母,心中雖是不舍,可兒子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就算是不常住,但母知兒心,說的一點不差。

咚,咚,咚。

青石板上像是還能聽到那回蕩的聲響,而人早早遠去,昏暗中只留下一穿青袍的消瘦背影。

碧波山莊的大門前,福生坐在車前,見黃藥師出來,跳下馬車,道:“少爺你不要趕我走,反正我是不走的!”說完便小心翼翼的看着黃藥師,唯恐黃藥師趕他走。

黃藥師冷漠的雙眼在昏暗中特別明亮,冷冷的看了一會,吓得福生雙腿差點軟了。這才開口道:“以後,很累。”

福生一聽,精神來了,腿也不軟了。當下大聲道:“少爺走哪我跟哪!”說完又跟了句‘我是少爺的人’說完便覺得脖子處一冷,當下打了個哆嗦,暗想不過是開個玩笑,少爺也太經不起玩笑了!

卻不知完顏洪烈正磨牙着!你是少爺的人?哼!

包袱行禮已經放在馬車上了。

在這個漆黑黑的夜晚,黃藥師被他的祖父逐出家門,在外人的家裏,像是落荒而逃一般,身邊也只有一個小厮,一個不頂用吃閑飯的小懋,和一輛破舊的馬車。

離開的時候,竟還沒有回來的時候舒服。

曾經被黃藥師吓過的管家,高高在上的站在最高的臺階,俯視着門口的黃藥師,盡管看不真切,可心裏還是有種暢快!

這種小人物的心态,黃藥師不懂,也不屑去懂。

将完顏洪烈抱上馬車,而黃藥師順勢坐在馬車轅上,福生見了,吶吶道:“少爺你還是進去吧!我來趕車!”

車內的完顏洪烈豎着耳朵,若是黃藥師是為了福生才趕車的話,那麽他就想法子除了福生!幸虧黃藥師沒在車廂裏,要不然定是被完顏洪烈這副陰狠的模樣吓着。

只聽黃藥師淡淡道:“你坐一邊,天暗,路黑,你從未趕過馬車不安全。”

黃藥師說的話是真的,福生六歲自從被黃藥師救回來,養在莊子裏,專門伺候黃藥師一人,基本上從未出過遠門,自然是不會趕車,要是白天還能學習湊合,可是大晚上,又是下山,難度高了,福生自然就不行。

完顏洪烈一聽,便籲了口氣,放心裏。

倒是福生,摸了摸脖子,不過一會會,怎麽脖根老是涼涼的呢?

馬車車廂兩側插着燈籠,只能看的清遠方兩米開外。黃藥師也不是趕車的高手,于是馬車便慢悠悠的走。

直到第二日清晨卯時,(五點左右)到了臨安城門口。城門緊閉,此時還未到城門大開的時候,黃藥師便将馬車停在一裏外的樹林裏。

福生連連打了幾個瞌睡,惺忪着眼,揉了揉。這才打起精神,在馬車裏取了爐子,點了炭火打算燒些熱水,給少爺泡茶喝。

完顏洪烈剛開始一直沒睡,想陪着黃藥師。他們僅僅隔了一道簾子,他可以肆意的放縱自己的情緒,不過小孩的身子還是太過嬌嫩,硬撐到半夜也就睡了。

馬車裏傳來綿長的呼吸聲,黃藥師便知道忒鄰睡了,讓福生進來照看,蓋了厚厚的被子。而後,黃藥師讓福生跟着一起睡會,福生自然是不願意,還是在黃藥師的眼刀下才妥協。

福生心裏暖暖的,他知道少爺心地善良,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也只有每年的幾天,可他就是知道!

黃藥師習武,一晚不睡沒什麽大不了的,而福生在旁又幫不上忙,還不如去休息。

福生雖是睡了,可睡得不踏實,迷迷糊糊到了卯時便醒了。

點火,燒水,熬粥一手到來。

福生雖然不會趕車,可做飯的手藝還是不錯的,也會伺候人。在完顏洪烈吃上福生端過來的粥後,果斷想到,若是福生不對黃藥師起了心思,那麽他自然會留着他的命!

辰時,城門口零散的幾人排隊,都是附近農家人,如今大過年的還進城,怕是有要緊事。

他們一輛馬車跟在後面,自然多了幾分人注意。

進城的時候,士兵們查了他們馬車,倒是對車廂裏的完顏洪烈看了又看,最後在黃藥師的冷眼下,讪讪的合了車簾。

三人平安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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