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春時令
第二日起床後,謝長明似乎忘了昨天的話,不提那件事,盛流玉有很多念頭,也都沒有提。
接下來的一個月,依舊是讀書、打架、比試,大家都很忙。謝長明比旁人多一件事,要輔導盛流玉功課,所以更忙,偶有閑暇,也不過是看幾本閑書。
其間又比了幾場。阮流霞輸給了那位周先生的天才學生石犀,止步前五,石犀又嘲諷了一番,說是什麽玄冰門的弟子不過爾爾。
從臺上下來後,阮流霞和許先生一起氣成了烏眼雞。
一大一小兩只烏眼雞紛紛對謝長明進行騷擾,一定要他打贏石犀。
謝長明不堪其擾,不再接兩人從玉牌傳來的消息。
書院的事暫且不談,謝長明倒是收到了魔界的來信。從堕魔的道修口中得知,名門正派中确實有一味丹藥,可以使人在金丹期之前修為提升極快,像是天才中的天才,實際卻有極大的隐患。這種丹藥是以斷絕道心為代價的,若要再提升修為,必須要經歷天道叩問,而沒有道心只能終身止步于金丹期。這樣的事是正道隐秘,那人是知道幾個,但奇貨可居,并不願意說,要以要求換消息。
謝長明暫時沒有去魔界的打算,也不着急,只讓信使問他所求何事。
又過了幾日,總算到了折枝會春時令的最後一場比試。
春時令不是折枝會裏最熱鬧的一場,畢竟大多是十五六歲的學生,修為最高不過是金丹,怎麽也打不出驚天動地的效果。
而這一場似乎更不值得看了。謝長明是築基大圓滿,石犀是金丹大圓滿,兩人差一整個大境界,怎麽看謝長明也贏不了石犀。
雖然謝長明一路打上來已是件很稀奇的事。
話雖如此,到了春時令最後一場,整個峰頂依舊被擠得滿滿當當,人山人海。
明玉堂一貫喜歡将重要的事放到夜晚,這一次也不例外,又是用法術造出個不夜天。
謝長明領着盛流玉,往預訂的位置走去。
人很多,兩人走在路上,離得很近。
這樣人多熱鬧的場合,盛流玉是絕不可能用靈石的。
當然,盛流玉遠離人群,并不知道“小師妹”之傳聞,否則,也是不可能再和謝長明一同出現的。
正因為不知,直至此時,他依舊用團扇遮了大半張臉,低聲道:“我聽聞那個石犀是程城主的弟子,有幾分厲害……”
謝長明打斷他的話:“你是要在比試前長他人威風麽?”
盛流玉擡頭看他,很氣惱:“我的意思是,你打贏了他,算是不堕了神鳥老師的威名。”
實際上這威名只存在于盛流玉的口中。
謝長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此話當真?”
盛流玉聞言,略有些心虛,手腕微動,團扇便往靠近謝長明的那邊移了移,想遮住他的目光。
畢竟相差一個大境界,很難贏。
謝長明不追究這件事,只是看着他,随意道:“等我贏了,你要春時令的彩頭麽?”
“就是那個桂枝。”
盛流玉歪了歪腦袋,似乎很有興趣。
謝長明知道小長明鳥也喜歡漂亮的、閃亮的、昂貴的物事。但他是只富鳥,很有錢,以夜明珠填湖都很容易,尋常的事物很難打動他。
而在麓林書院裏,再多的寶物也比不上折枝會上贏的桂枝。
盛流玉想了片刻,抿了抿唇:“你最近怎麽……這麽好,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自從上次吃了“烏眼雞”和“河豚”的虧,盛流玉很是惡補了一番俗語,現在說話的時候,時不時要拿來用一用,大概是炫耀。
謝長明笑了笑,眼裏似乎有很多縱容:“這樣不好麽?”
謝長明最近都很溫和,講課的時候也不兇,對盛流玉有求必應,還時常剝松子給他吃。
盛流玉沉默了一會兒,軟軟地哼了一聲,沒用什麽力氣,像是默認,又像是撒嬌。
穿過重重人群,總算到了預訂的位置。
謝長明道:“等我贏了,你不要等結束,就提前往外走,否則人太多,你個子小,擠不過別人。”
盛流玉對個子小,擠不過別人等真話表示很憤怒。
謝長明接着道:“你去來的時候待的地方就可以了。不認識路就看路旁的樹,我做了标記。”
盛流玉擡眼望去,果然,來時路上的樹枝上多了火靈石的碎片,隐沒在重重枝葉間,尋常人看不到,它們對盛流玉而言卻是一覽無餘。
叮囑完這一番話,謝長明也要去後臺準備了。
盛流玉拽住他的袖子,咬着嘴唇,聲音很輕:“你永遠都是贏的。”
很莫名其妙的話。
但謝長明是鳥語理解大師,将這句話反複想了幾回,又添添補補,總算大概明白了小長明鳥的意思。
可能是在他的心裏,謝長明永遠是贏的那一方。
謝長明忍不住笑了笑。
上臺的時候,對面的石犀看起來很是心高氣傲,他問:“你就是謝長明嗎?築基修為,不值得我拔劍,怕傷了你的性命。”
謝長明聞言也不惱怒,平靜地抽出新買的薄刀。
刀光一閃,三招之後,謝長明的半把碎刀已架在石犀的脖子上了。
石犀輸得很不服氣,即使被刀架在脖子上也要跳腳:“你!你不過是暗算,以巧取勝!”
确實如此。
在刀劍交鋒時,薄刃很脆,靈力又不足,自然又多了許多裂縫。
謝長明刻意甩開碎片,碎片直沖沖地朝石犀的眼睛飛去,對面的人再天才,也不過十六歲,實戰經驗不足,一時慌了神,躲閃時退了兩步,就被謝長明用刀架住了脖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築基期的靈力不多,和金丹期的比起來更是少得可憐,謝長明要想以合理的法子取勝,只能用些技巧了。
在此之前,謝長明也想過要不要升個金丹,但沒空閉關,總不能憑空提升境界,反倒引人注意。
謝長明以刀鋒點了點石犀的脖子,漫不經心道:“石公子,願賭服輸。”
石犀跳腳:“哼!待我修為提升至元嬰,要教你一力降十會的道理!”
謝長明笑笑,從容道:“确實。”
一力降十會。他可以降無數個石犀。
臺下多了無數議論與喧嘩,大抵是不相信石犀如此輕易就落敗了。
還有偷偷摸摸賭錢的,此時輸得底朝天,只差痛哭出聲了。
石犀再跳腳,結果已不能改變,明玉堂長老把這個幼稚的少年天才揪了下去,有人端着玉盤走了上來。
接過桂枝的時候,謝長明朝盛流玉的方向看去。
個子不大的幼崽被淹沒在了人群中,只能隐約看到一抹碧色衣裳。
接了桂枝,謝長明也不能走,許先生還要上臺講話,明玉堂的長老也有話要說,很麻煩。
謝長明看到盛流玉艱難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開始往外走了。
折枝會的最後,在場的學生都可去折一枝桂花,所以并沒有人走,外面空落落的,對于盛流玉來說,這樣很好,很清靜。
他是個路癡,除了直行,稍拐幾個彎就暈頭轉向,并不認識路,幸好謝長明提前在樹上做了标記,才不至于迷路。
盛流玉到了約定的地方,又等了一會兒。
忽然傳來一陣很輕的、吊詭的腳步聲。
盛流玉是聽不到聲音的,又聞到一股陌生的幽香,他不喜歡那味道,皺了皺鼻子。
但那香味又倏地消失,像是被風吹散了。然後,他嗅到了松子與白廉混合的甜味。
很熟悉。
是謝長明的味道。
盛流玉有點開心地轉過身,不自覺地向那個人撲去:“你贏了,我的桂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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