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猶豫不決

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穆語今天送湯來的時間比平常早了許多。

原本宋成翊是算好了時間，等他快速消完毒瘾後甚至還能恢複些力氣的。

可現在穆語竟然端着湯提前來了這裏，倒是剛好撞到了宋成翊解毒的時刻。

楚留香作為房間裏唯一頭腦清醒的人，自然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不能讓任何人進來打擾到宋成翊。

外邊的穆語卻很快聽見了房間裏宋成翊掙紮的動靜，頓時有些着急的想開門進去看看情況。

門就是在這個時候被楚留香打開的。

怎麽都沒想到房間裏竟然會有別人的穆語愣了一下，楚留香就趁着這個空檔跨出房間，順帶反手将門關上, 沒有留任何機會讓穆語看清裏面的宋成翊。

“你……你是誰。”穆語端着盤子後退了一步，有些警惕的看着楚留香，“你把公子怎麽了。”

楚留香看她的樣子, 再看她手中端着的東西，當即就明白了眼前的女人就是傳言中讓宋成翊愛到瘋狂的女主角。

因為憂心裏面的情況他實在有些笑不出來，只扯着嘴角道：“姑娘，在下是宋……”他想起宋成翊之前改名換姓的情況, 估計着這人在這裏應當也是用的假名，迅速換了個意思, “送公子到這兒來的朋友。”

“公子發生什麽事了，為何要你來送？”穆語沒聽出什麽不對來，但房內宋成翊不斷掙紮的聲音不停，她低下頭後退一步想繞開他, “我得進去看。”

“姑娘止步。”楚留香伸手攔住她的去路。

“我是奉師父之命來照顧公子的！”穆語提高了一些音量，“你自稱公子的朋友，卻形跡可疑。”

如果不是她知道山谷沒有被人入侵，也不會有人能在沒人帶領的情況下進入山谷, 她絕不會和眼前這個人多說一句話。

“奉石觀音的命令嗎。”楚留香摸摸鼻子，并沒有從門口挪開，反而将目光放到了穆語一直穩穩端着的碗裏，“你說你是來照顧他，我卻覺着你是要他的命來的。”

聽到這話，穆語的臉色刷的白了，她原本就不知道為何整個人都消瘦下來，那張臉也完全不是宋成翊來這個山谷後看到的我見猶憐。現在慘白了臉色之後，看着竟有些類似白天的鬼魅：“我只是來給公子送最愛喝的湯，你堵在這兒不讓我進去，才是、才是想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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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心道宋成翊怎麽這次會喜歡這樣一個女人，他一向不會對女人發什麽火，現在卻還是覺着替裏面的人憋了一口氣，笑容便減淡了許多，“卻不知這湯裏，放了多少害人的毒物。”

這些湯中的罂粟，是宋成翊和穆語一直以來心照不宣卻又閉口不言的‘秘密’，如今卻被楚留香輕描淡寫的于她面前挑破。

“你、你是誰。”穆語的臉色更差了，他擡頭去看楚留香，卻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麽的後退一步，“你不是公子的朋友。你是今天被師父抓到谷中來的，你是楚留香。”

楚留香搖頭：“我是楚留香，不過我也确實是他的朋友。”

在楚留香承認了他的身份之後，穆語身心都好似有些動搖震驚。

“你是楚留香……你怎麽會是楚留香呢。”

“不是姑娘先道出我的名字。”楚留香覺得有些奇怪，也不想再驚到她所以只輕聲道。

穆語卻是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咬了口下唇道：“就算是盜帥、也沒資格阻止我進去見公子吧。”

“楚留香也許不能這麽做，但他的朋友卻要幫他做這件事。”楚留香淡淡道，“卻正是他讓我來門口攔住你的。”

“公子絕不可能……”穆語聽到這話後退了一步，言語間卻盡是不信。

“你為何如此篤定？”楚留香聽了她這話卻是直接道，“因為知道他喜歡你嗎？”

“什、什麽。”穆語瞳孔一縮，卻像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

“若非知道他喜歡你，你又如何理所應當的讓他每日喝下這毒湯。”楚留香皺了皺眉道，“穆語姑娘是吧。我知你可以聽到裏面的聲音。他本不該承受的痛苦，卻都因你而受。”

穆語猛地搖頭：“我不知道，不知道。不是的。”聲音卻越說越小，“不是這樣的……”

“那你心中的真相是如何。”楚留香看她，“聽姑娘的意思，豈非是你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卻害他不淺？”

“這是、這是……”穆語這是了很久，卻都說不出後面的話來。

楚留香嘆了口氣：“我想你确實可以進去，看他是因你在承受怎樣的痛苦。”

穆語瞬間擡頭看他。

“但這碗湯，我卻是無論如何不能讓你帶進去的。”楚留香道。

他知道宋成翊現在怕是想用藥完全脫離罂粟的控制，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怎麽想都不能讓罂粟出現在他的身邊。

不然可能不是加重他的痛苦，就是完全讓他陷入瘋狂之中。

原本他并不想讓穆語看到宋成翊現在的樣子，因為他起初認為不會有人想讓心愛的女孩看到這麽狼狽的他。可現在，他又覺得，如果宋成翊為了女人掏心掏肺甚至不顧身體，這個女人卻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一般的火上添油。

他為宋成翊覺得不值。

所以他決定讓穆語去看看，讓她知道宋成翊為她變成了怎麽一副模樣。

穆語聽到他的話後卻恍惚了一瞬，然後才僵硬的将盤子連着碗放到了石階上。她站起來卻又被楚留香攔住了。

“姑娘将湯放在這裏？”楚留香的聲音中都少了些溫度，“莫非還想害他來喝這湯。”

穆語未答，卻彎腰将盤子拿起，轉頭放在了院子裏的石桌上。

楚留香又道：“這東西放在這兒，卻是污了他的地方。”

“盜帥到底想要如何。”穆語的聲音中帶了些火氣的看他道。

楚留香卻覺得這個女孩如今是最沒資格發火的那個，他道：“姑娘說錯了。不是我想如何，是姑娘想要如何。”

“我……”穆語的氣勢逐漸低沉下去。

然後她沉默的拿了碗，走出去将湯全部倒在地上。倒完還猶豫了一下，然後重重的将碗砸在地上。

清脆的響聲之後，青瓷碗支離破碎。她卻仿佛卸下了心中的什麽重擔，不斷喘着氣。

穆語突然笑了，然而在她提起嘴角的瞬間，眼淚也同時流了下來。

剛剛做的，似乎是她一直以來，甚至在第一次給宋成翊端湯是就想做卻沒做的事情。

現在做了，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對于她哭着回來這件事，楚留香并沒有發表什麽看法，并直接當成沒看到那樣，讓開了進門的路。

穆語站在宋成翊的門前，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好像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站在這扇門前。在給他送湯時，也是一次次的來到這裏。可現在的心情，與之前完全不同了。

她甚至覺得雙手有千斤重，怎麽也提不起來去推開眼前的門。

然而裏頭的宋成翊就像是感覺到了外面的情況一般，掙紮的愈發厲害了。

穆語心中一急，擡手敲了三下。敲完後才想起，裏面再也不會有人，紅透一張臉給她開門了。

她愣在門前，站在身後看她的楚留香也不催。但只要她有一絲一毫要傷害宋成翊的意思，他就會立馬阻止。

穆語想了很多，她似乎是在聚集推門的勇氣。與宋成翊一門之隔，卻又好似隔了千丈溝壑。

最終她提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衣服碰到眼睛卻有些刺痛的感覺。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太久沒換，怕是髒的不成樣子了。

這麽多天她都沒有在意的事情，現在存在感卻很強。穿成這樣去見公子，會不會不好看、會不會被他嫌棄。

穆語突然想起最初的那次見面。她也是風塵仆仆黃沙滿面的來到這裏。只不過那時，裏面的人還是芝蘭玉樹，無論做什麽動作神态，都會透出尊貴之意的樣子。

明明距離當時也沒過多久，卻又好似過了一輩子。

什麽都變了，哪裏都不一樣了。

哪怕是看着差不多的，其實內裏也是完全不同。

于是穆語退縮了，她後退一步：“我、我還是不看了。”

“穆語姑娘可想好。”她不想看，楚留香當然也不會逼她去看，他只是道，“他因你承受的這種痛苦，這也許是最後一次。”

穆語身子僵了一下，最終還是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她不敢去看，卻也想要知道。

推開那扇門的時候她突然在想，一個很久以前出現在心中好幾次卻又幾次被瞬間壓下去的念頭。

……如果她拒絕了師父，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