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穆語自裁

等宋成翊從毒瘾的漩渦中掙紮出來後, 穆語已經離開了。

楚留香坐在他房間的桌子前喝着茶，看他醒來便快速走過去，将塞在他口中的布取出，又用內力幫他梳理了一□□內雜亂的氣：“身體怎麽樣了。”

“安然無事。”能清醒過來就讓宋成翊松了口氣，他檢查了一下內息後笑着對楚留香到，“有勞香帥。”

“我可沒幫上什麽忙。”楚留香邊幫他把繩子解開邊說。

宋成翊本身雖然沒多少記憶，但身體卻記住了之前生不如死的感覺, 現在幾乎全身是汗、有些脫力的躺在那裏。楚留香突然想起第一次與他見面時的場景，似乎也在一張床上糾纏了好一會兒。這麽想着，他忽就微微笑了一下。

他們可能還真是有說不出的緣分。

宋成翊看他笑了, 有些不明所以的側了側頭。

等楚留香将所有繩子都解下來後，才像是突然響起之前的事對他道：“對了，剛剛有個姑娘來找你。”

“恩？”宋成翊坐起來還在想應當要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呢，聽他這麽講後遲疑了一下, 再看楚留香似乎充滿暗示的笑容，他有點不确定的道, “是穆語？”

楚留香沒告訴過宋成翊自己知道穆語和他之間的事情，但宋成翊似乎篤定楚留香是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的，問的毫不猶豫。

故而楚留香也沒思考多久，就實話實說的道：“是她。”

“她怎麽會這麽早來的。”宋成翊皺起眉頭, 他知道之前喝的藥如果沒用自己直接會死，但只要如他預想中的有用，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幫他消除完體內的毒素。他喝藥的時間也是卡在穆語來前十分充足的。

倒真的沒想到她會提前這麽多過來。

宋成翊的目光掃了一眼除了他們兩人外就空無一人的房間後問：“那她人呢。”

“看過你之後便回去了。”楚留香道。

雖然他說的挺簡單，但宋成翊總覺得之前應該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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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 穆語怎麽會提前到這裏來，她來的時候應該是帶着那湯的，又怎麽會看過他之後就走了。

“她，沒留下什麽東西嗎。”宋成翊看着除了剛剛楚留香喝的茶外沒有其他外物的桌子問。

“沒有。”楚留香說完，看宋成翊若有所思的樣子，接了一句，“你希望她留下什麽東西？”

“不是希望。是她應該留下……”宋成翊自己說着也愣住了，“她應該留下什麽呢。”

他怕是腦子壞了，才會覺得穆語留下放有罂粟的湯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們兩個還在房內，門外突然走來兩個人影。

有人猶豫着敲了門。

“朱公子，請問您有見着別的人嗎。”

宋成翊看了眼楚留香，心道來人找到應該是他：“什麽人？”

“你現在姓朱？叫什麽？”楚留香卻問他。

他之前在理智不清的時候被楚留香套話暴露了之前的身份，再見面時楚留香卻沒提這件事，自然而然的好像他們熟識了很久的樣子，現在又這麽輕松的說起這個問題，倒是宋成翊有些不自在，但也破罐子破摔的道：“朱轶。”

“朱轶是嗎。”楚留香笑着輕松道，“我記下了。”

宋成翊想說他其實不用記住這個名字，因為可能過不了多久，他會完成任務然後換成別的身份，又或是在任務失敗後就這麽死去。

門外的人回答道：“師父之前抓到谷內的犯人中有一個逃走了，我們找了所有地方……”

宋成翊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笑道：“有些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那……”宋成翊剛想說要不要讓他藏一下。

楚留香卻搖頭，站起來往門口走去拒絕了他的好意：“我還有兩個好友在這裏，讓她們将我帶回去吧。”

說着他頓了一下：“之後我們準備逃出去，你要與我們一起逃嗎。”

宋成翊聽到他的話後一愣，然後搖頭道：“香帥不必顧及我。”

楚留香知道他算是這裏的貴客，雖然因為那個叫穆語的石觀音弟子的原因混的挺慘，但現在他也算已經擺脫了罂粟的控制，卻是沒什麽需要他擔心的地方了。

于是他抱拳道：“還請宋兄保重。”

之後，立馬一改原本，中氣十足的樣子，腳步有些飄忽的走到門口開了門。

“兩位姑娘可是來找我的？我只是渴了來這兒讨杯水酒喝罷了。”

門外的兩個人說了什麽後，楚留香便笑着随他們一起離開。

宋成翊坐在那兒看門被關上後松了口氣。

“我當然不會有事。”他喃喃道，“時間，已經到了。”

楚留香并非真的身中迷藥，宋成翊說話的時候他人也沒走太遠，當然就聽到了他獨自一人在房裏說的這句話。不過現在的他即便聽到了，卻也還是不懂宋成翊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等楚留香走了有一會兒後，宋成翊才算勉強調整好自己的狀态從床上下來。

他本想先去找人燒桶水來洗澡，但楚留香被人帶走時也算側面告訴了他現在的時間和劇情進度。

柳無眉應當馬上就要來屠谷，他必須在她來之前找到穆語。倒真沒多少時間讓他整理自己。

所以宋成翊只拿布擦了一下身子，再換身衣服就直接離開了院子。

穆語在給他送那碗湯前不知道身處何處，送完湯後卻肯定應該回到她自己房間去了的。

因着這幾天宋成翊的事情，原本還和穆語一起住的人都去住了別的房間，所以她算是一個人住了一大間房。

宋成翊當然認識她住的地方，畢竟之前他還在那房間的門口看着穆語跪了一天。

然而當他來到那個熟悉的院子後，卻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宋成翊馬上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并且越靠近穆語的房間，血腥氣越重。

“穆語！”宋成翊連禮儀都不顧了，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看到門內的一切後，他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你在做什麽。”

整個房間都被整理的極有條理，穆語甚至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還噴上了淡淡的香薰。她本人身上帶着沐浴後的清香，給自己梳了從未嘗試過的發髻後上了淡妝，還換了一身幹淨漂亮新衣服。

微笑着閉眼躺在床上，好似睡着了。

她的右手挂在床外，手腕上被劃拉了一個大口子，不斷有血從傷口湧出滴到下面特地放好用來接着的木盆裏。

當宋成翊來的時候，血已經留了半盆。血腥味慢慢掩蓋了她給房間與自己添上的香氣，味道混在一起後甚至成了別樣的死亡的味道。

穆語沒想到宋成翊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她一直在用內力催動血液不停的流出，現在明明已經連眨眼的力氣都沒了，然而在聽到聲音努力睜開眼看到宋成翊的臉後，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将嘴角又往上提了一些，努力整出一個完美的笑容。

“公子怎…麽過來了。”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氣若游絲的聲音宋成翊能否聽的清楚，卻還是使勁讓喉嚨發出聲音，“是否，有什麽事…想讓、穆語去做。”

“我若不過來，你就想這樣死在這裏？”宋成翊走近她，連聲音都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別的什麽顫抖着。

“公子…別過來。”穆語想起身，剩餘的力氣卻只能讓她往上擡了一下身子，又馬上落回床上去，“這裏髒。”

“你又在說什麽蠢話。”宋成翊現在是完全清醒的狀态，也是第一次踏入穆語的房間。此時再看穆語現在的樣子，才算發覺了自己一直以來沒能發現的事情。

他的任務确實沒有成功，但穆語也并非如同看上去那麽無情。

床上的女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氣的躺在那裏，她整個人包括臉都已經變的很瘦，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硬生生大了三四號，卻不是因為流血的原因。

宋成翊走過去，手放在穆語枕邊的一個木頭盒子上。

穆語此時已經怎麽努力都很難睜開眼睛了，但還是感覺到了宋成翊的動作，極其微弱的掙紮着想阻止。

宋成翊另一只手蓋在她不斷打開關上的眼睛上，他手心暖和的溫度瞬間安撫住了穆語的不安。穆語不再亂動了，宋成翊才單手打開那個木盒的蓋子。

裏面是只剩下一點的白色粉末，他當然認識這是什麽。

宋成翊真是怎麽都沒想到這一點——穆語竟是一直與他一起服用着罂粟的。

也許是因為量少，在他還沒什麽事的前面幾天，他都沒發覺她的不對，在陷入毒瘾精神恍惚之後也就更是發覺不了了。

“之前還真沒說錯，你果然是個傻子。”他重重嘆了口濁氣，“幸好我不是毫無準備過來的。”

當他将手拿開時，穆語還是有些不安的動了動。宋成翊猶豫了一下，伸手撫摸女孩竟已經有了幾根白發的頭頂。

穆語也随着他的動作，意識慢慢陷入黑暗之中。

宋成翊給穆語用了藥又幫她包紮好傷口。等她醒來已經是大半天之後。

穆語醒過來，便呆呆的睜着眼睛看他。

“怎麽？傻了？”宋成翊斜着看了她一眼，然後走過去用手背貼了帖她的額頭。

“我……”穆語更搞不清楚狀況了，“我不是死了嗎。”

“死哪有這麽輕易。”宋成翊說着不輕不重的彈了下她的額頭，“天都亮了還做夢。”

穆語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流不停了。

“喂！你哭什麽。”宋成翊有些慌亂的看着她，趕忙去拿了房間裏她自己的手帕給她。

穆語接過去，卻不用，只一個勁的流淚，甚至哭出了抽泣聲來。

宋成翊看了他一會兒，最終無奈的坐回去：“如果哭有用的話，你就盡管哭吧。”

“我……為什麽沒死呢。”穆語邊哭邊說，“我做了那麽多壞事，應當去死的。”

“你做了什麽壞事。”宋成翊不認同的看着她，“誰說你做壞事了。”

他當然不能讓穆語死，一是他不想有人因為他或是間接因為他的死去，二是穆語一死，他的任務沒完成也怕是要跟着死掉。

“盜帥說的。”穆語道，“他說的沒錯，是我害公子變成這樣。我還不該死嗎。”

“楚留香？”宋成翊倒不知道這裏面有楚留香什麽事，但怎樣他都不信楚留香是會讓別人去自殺的人，“是他說你該去死？”

穆語依舊是哭着搖頭：“盜帥說我錯了。”

“他、他說的話這麽有用？”宋成翊偏離主題的問。

穆語的哭聲漸小，用一種陷入回憶般的聲音道：“我從小一直仰慕盜帥……直到被師父帶回這裏，也總會聽其他人講起盜帥的事情。但是現在，我卻讓盜帥失望了。”

“……”宋成翊聽着她的敘述慢慢有些一言難盡起來。他突然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做了那麽久的任務，也許都沒有楚留香一兩句話好用。

“是我辜負了公子。明知道明知道自己、只要遠離公子就好，卻又自欺欺人，讓公子。”穆語講的話有些淩亂。

宋成翊幹脆打斷她直接問：“既然如此，那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聽石觀音的話，端那碗湯來給我喝嗎。”

穆語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正如宋成翊喝藥那天看她那邊看着道：“我……”

話還沒說出口，突然有人推門而入。

“穆語妹妹，我可找你許久了。”柳無眉腰上別着把刀，就這麽恍若無人的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