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選擇救人

今日的風格外大, 梅花谷的梅花落了一地，将整個山谷裝飾成白粉色。兩年前也是在這個時候，莫禪心帶回了她愛人的頭顱，将他埋葬在梅花谷最中央梅樹前的地裏。

之後的每一天早上，莫禪心都會坐在樹前倒一杯酒獨酌片刻。這也是她一天中唯一去見劉則行的時候。之後的時間，她都不會再回到那裏。

她更多會去的是那條穿越梅花谷的溪流旁邊，河邊梅花滿地, 鳥雀啼鳴。是以前她與劉則行在一起時最常來玩的地方。他們在這裏做過很多事，甚至這裏有兩顆梅樹，是他們親自種植的。

莫禪心每次待在這裏, 都會有種安心感，好像劉則行還沒離開，一直陪在她身邊。不過前端時間，這種感覺卻消失了。

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開始忘記故去的愛人才會這樣, 但很确定的是，她的心裏依舊沒有一刻不在想他。想他的笑他的哀, 想他的唇角他的眉眼，想他抱她親吻她時的溫柔。

劉則行一向都是極為君子的一個人，即使在最為情動的時候，還要征求她的意見後才敢碰她。莫禪心總會被他問的羞的不得了, 他卻一定要等看到她點頭才開始動作。

現在想想，那個人是有多麽愛她啊，愛到連眼中的情感都要溢出來，她卻懷疑他是變心了才會疏遠自己。明明只要她再冷靜一點, 就能發現事情的不對勁，就能看到劉則行眼裏的悲傷不舍。

這兩年來，每每想起當時的自己，莫禪心都想回到過去将她罵醒。但已經發生的事情，無論事後怎麽後悔都沒有什麽用了。

他與她的孩子，也被她親手扼殺。

此時莫禪心坐在梅花谷河邊的椅子上，有些出神的想，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她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可以只在這裏懷念着他到死去。

正當此時，又是一陣風吹過，将莫禪心烏長的黑發帶起來一些，她突然看到從河的上游緩緩飄來一個人。

那人完全不掙紮的順着水飄下，即便現在還沒死，在這河中泡的久了，也就差不多會死去了。

有江湖的地方就會有死亡，會死在這群山當中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沒喲。莫禪心在這裏的兩年間，也看到過一兩個從上游飄來的屍體或人，她不願意髒了這個山谷，便一定要看着這些人飄離才行。

人被水沖的近了，她也站起身來稍稍掃過一眼那人的臉。

這一看，卻讓她整個人都呆滞了幾秒。

這個世界上，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嗎？

莫禪心是在江湖上混過的女俠，她雖然有同情心，同情心卻并不泛濫。她也比不得下游那些內心純潔的姑娘，她是有私心的，私心還不小。從上面飄來的人，無論生死她從來不會去救。一是她不知道那些人的善惡品德，怕一救将自己被劉則行珍視的命送出去。二卻是她真的不想暴露梅花谷給兩人之外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但是這次，當她看到那個人熟悉而蒼白的臉，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可恥的想——也許呢，也許真的是呢，也許真的是他、他真的沒死呢。

眼淚瞬間就不受控制的從眼眶滾落。

于是第一次，她沒有冷眼旁觀的目送水流将人帶走。

……

宋成翊醒過來的時候，眼睛還沒睜開就能察覺到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這應該是一個不大的小屋，門和窗都大開着，裏面沒有人，有風從外頭灌進來，帶着些涼意。

他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卻發現全身癱軟着，雙腳也使不上力，光憑手的力氣能撐起來一點，卻又會馬上摔回去。再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東西。

宋成翊有些迷茫的躺回去，才想到那是用封穴加上藥物的輔助，親手将自己變成這樣的。

現在他身邊沒有人，不能确定是一次成功的被莫禪心救了，還是計劃失敗讓下游的屬下撈回去或是被其他什麽人家給救了，

不過他能感覺到這裏偏低的溫度，估計十之八九是與計劃中的一樣，被莫禪心救回了梅花谷。

而他現在的情況，正是為了能更久的待在這裏。一個健全的人，被救之後當然不會待多久，最多就是回去後帶點感謝品回來給她。但如果是一個短時間不能照顧自己的殘廢，他便有了留下來的理由。

“你醒了。”莫禪心端着藥走進房間。

宋成翊還沒能适應黑暗的感覺，莫禪心走路時又是不發出多少聲音的，導致宋成翊對她的突然到來吓了一下。

而後他努力鎮定下來，笑着道：“是姑娘救了在下，請問姑娘……”

“我是你的娘子。”莫禪心突然道。

宋成翊愣了一下：“姑娘可別說笑戲弄在下。”他因為看不見人，只能朝向剛剛莫禪心說話的方向溫聲道，“在下雖受了傷，卻也沒失憶。”

“是嗎。”莫禪心應了一聲，這兩個字裏隐藏了許多感情，然後她開口道，“是我認錯了人，公子與我丈夫長得太像。”

但其實，在将宋成翊救上來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人并不是劉則行了。

不過她還是将人帶了回來，并給他熬了藥，說不清心底是一種什麽感覺。兩個人長得實在太像，她很對他的處境難置之不理。

“不知姑娘、夫人的丈夫是去了何方？”宋成翊很快改了口，同時也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只問從莫禪心之前的話裏的聽出意思。

既然說是認錯，那她口中的丈夫肯定不在她身邊，甚至已經不在了很久，所以才會把人認錯。

“他走了。”莫禪心将藥放在桌子上，自己也坐下來，聲音十分平靜，“離開我去了很遠的地方。”

宋成翊側了側頭：“那，尊夫可是已經很久未曾歸來了？”

莫禪心點頭：“我在這裏等他。”

“抱歉。”宋成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開口先道了聲歉。

如果他真是劉澄，應當就會以為這個女人是被丈夫抛棄後還癡癡在這裏等着的女子。

莫禪心突然動了，她端着藥走進他。宋成翊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卻因為眼前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見有些緊張的攥緊拳頭。

“公子可是不能視物了？”莫禪心看他沒有焦距的眼睛和不安的動作就知道，眼前這個人并不是個天生的瞎子，只有突然失明的人，才會如此無所适從，她在此之前也檢查了他的腿，竟是因為不明原因經脈堵被塞住了，“不知公子是發生了什麽事，會掉落水中被沖到我這裏來。”

“嗯……大概是不小心滑下來了？”宋成翊似乎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的笑笑。

也許是他眼睛突然看不見東西的原因，連僞裝都很容易被識破。莫禪心一眼就能看出裏面的苦澀與勉強來。

但她也不準備多問什麽，畢竟每個人都會有自己不想告訴他人的事情，她從前不知道，現在卻是親身體會并且一直都這種感覺的。

“藥我放在這兒了，別忘了喝。”她不再去詢問他，因着又想到了劉則行，只淡淡的說完便将藥放在床頭，起身準備離開。

“好。”宋成翊好不容易找回自己最平常的笑容，聽到她這麽說後馬上點頭應下。

此刻兩個人都忘了傷員是個瞎子的事情。

等劉禪心想起這件事再過去看他的時候，宋成翊正半靠在床頭，慢慢喝着那碗藥。不是他不想喝的快，而是因為眼睛的問題只能放慢速度才不會出錯。

劉禪心看到她原先将藥放着的床頭邊椅子上灑了一些湯藥，應該是一開始宋成翊不習慣時灑出來的。

“夫人？”宋成翊感覺到劉婵心靠近的氣息，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聲。

“我姓莫。”莫禪心從他手中将藥拿過來，準備喂他喝，猶豫了一下又道，“我丈夫姓劉。”

“劉夫人。”宋成翊放開因為謹慎僵住的手，配合的張嘴喝藥，感覺有些奇怪的叫了一聲。

莫禪心也被他叫的愣了一下，但她明顯是喜歡聽到這個稱呼的，一直凝着的嘴角也松了一些:“嗯”

“不瞞夫人，在下也姓劉。”宋成翊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

明知道不可能，劉婵心還是聲音有些顫抖的問:“可是……平定城劉家？”

宋成翊搖頭:“在下來自京城。”

“哦，京城是嗎。”劉婵心有些失魂落魄的點頭，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在下劉澄。”宋成翊道，“在京城開醫館。”

“醫館？你會醫術？”劉婵心身子一抖。

“尚懂些皮毛。”宋成翊點頭，“夫人的安神藥開的也極好。”

“我不會醫術，這藥只是我夫君常開給我喝。”劉婵心凝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