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試圖治療

宋成翊的眼睛和腳都是自己動手将經脈封死的, 但他當時手下的挺快，還真的沒料到現在的日子會過的這麽苦。

因為之前在水裏呆的太久，他的身體又變差了一些，成天咳嗽不斷。像個廢人一樣躺在床上，看又看不見動又動不了的，除了能幫莫禪心改進一下給他自己喝的藥方外什麽都做不到。

倒是莫禪心對他好像有着無限的耐心，并且因為她以前經常受傷的原因, 劉則行在梅花谷中準備了不少傷藥藥材，也拿出來方便了宋成翊先調好自己的身體。

他原本的打算是被莫禪心救下來後就可以開始自己治療自己的腿和眼睛，在這個過程中可以慢慢透露自己定下的屬于劉澄的經歷, 這才用了大夫這一身份。沒想到因為身體原因就拖了好幾天時間。而且似乎因為他也會醫術的關系被莫禪心誤會了什麽。

宋成翊這次來梅花谷可不是為了讓莫禪心把他當成誰的替身。故而他在第三天的早晨，莫禪心給他端藥來的時候，決定不再拖下去了。

現在他喝藥已經沒多少問題，所以每天早上莫禪心都只會坐在他旁邊安靜的看他喝完。每次她看着他的時候, 都似乎是透過他在看着什麽人。

宋成翊知道她是在懷念劉則行，并且他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讓她從劉則行的死中走出來的。故而他這次喝完藥将碗交給莫禪心時不再只是道謝, 反而開口喊住了她:“劉夫人。”

莫禪心停下來看他。

宋成翊糾結了一會兒，似乎在腦子裏想了很多事情後才開口道：“能否請您，幫我一個忙。”

“什麽？”日子不可能就這麽平靜的活下去，莫禪心早有預料, 卻也沒想到宋成翊會這麽快就提出。

先不說他的腿是什麽時候斷的，畢竟他絕對算是突然目盲，應當沒那麽快調整過來才對。

若非心理素質好到極點，那就除非, 除非有什麽事情或人，在他心中激勵着他必須恢複過來。

莫禪心稍稍一想，就覺得劉澄即使是前者，但同樣也是後者。

因為她總看見他會在每日無所事事時，朝着同一個方向思索着什麽，即使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卻依舊能準确的找到那個方向。

她知道那是京城的方向，卻不知道那裏有什麽在牽動着劉澄的心。

但也無非是家、國或者放在心裏的那個人。

劉澄需要一個能不再讓他躺在床上、可以活動的東西。而他原來在用的與他一起落了下來，可能掉在上游的某個地方。

莫禪心知道他說的是輪椅。

雖然她知道，但其實輪椅是只有富貴官宦之家的人傷了腿才會用的東西，她也是和劉則行在一起後偶然看到劉家一個小輩在用才知道的。

劉澄說他只是在京城開了一家醫館當大夫，但一個大夫，就算是京城的大夫，除非他是禦醫，不然也不可能用的上輪椅。

雖然莫禪心對宋成翊劉澄的身份有了懷疑，但她還是給他去找了那個據說與他一起掉落下來的輪椅。

莫禪心生活在梅花谷中，基本上可以自給自足的東西她都有在谷內準備一些，但總歸有些東西是需要出去買的。一般那種時候她都會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

但這回她雖然也是出谷，卻因為還在山內不去城鎮中不會見到其他人，她也就沒全副武裝的出去了。

她卻沒想到自己能在這群山中遇到人，還是一大批人，一大批商人。

莫禪心确實在上游的河邊找到了宋成翊說的輪椅，但因為水流的沖擊，看起來已經是滲水破碎不能用的狀态。

面對這種情況，她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她因為自己無恥的想法，想讓劉澄永遠留在這裏，卻也不願見他難過苦惱，她不想在那張臉上看到一點點愁容。

即使知道這個心态不對，卻也很難轉變回來。

劉澄在她看來，當然不等同于劉則行，她卻因為二者的相似性，想将他當成最後的一點光。

就在她準備帶着一點輪椅上掉落的木頭回去時，遇到了一群路過群山的商人。

他們看到她手中的輪椅殘骸，紛紛驚嘆，說那是世上最珍貴的木料之一，願意拿一個完整的輪椅與她交換。

“……”莫禪心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先不說對方擡出來的輪椅用的木材看起來比她手中的好上不少是不是她不識貨的問題，就她現在拿着的木料已經是浸過水的她就覺得應該不能拿來換什麽東西了。

然而就算她實話說了，那些商人也是七嘴八舌的笑着和她說話，大致意思就是，就算在水裏泡了一年，這個木頭的價值也遠比他們的輪椅貴重。

現在就看她自己的意思，換或不換，要不要帶輪椅回去。

當她帶着明顯比之前還要好一些的輪椅回到梅花谷時，宋成翊摸到輪椅時笑着道:“這并非我的輪椅。”

“你的輪椅已經摔壞了。”莫禪心扶着他坐上去，“這是過路的商人們換給我的。”

宋成翊愣了一下，而後笑的愈發溫柔了:“那應當是挺善良的商人。”

“也許吧。”莫禪心卻沒笑，兩年的時間，她已經忘記該怎樣去笑了。即使那些商人确實熱情而知禮。

宋成翊坐上輪椅後，莫禪心先帶着他去了梅花谷的藥材庫。

那裏的藥材都是劉則行精心準備的，因為說每次遇到莫禪心她幾乎都是受傷在被人追殺，他不會管她去哪裏冒險，卻要保證她回到這裏時自己有足夠的藥幫她治療各種傷病。

只可惜藥材庫的藥材被填滿了，負責治療的人卻沒了，會受傷的人也再也不會出去帶着什麽傷回來了。

宋成翊原先只知道這裏有個藥材庫，但沒有走到這裏來的時候，他根本想不到這裏放了多少藥材。

當年的劉家大少爺到底在莫禪心身上費了多少心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一整個山洞的藥材，也能側面反應出當年的劉家到底有多麽富庶。

宋成翊當年學習醫術是在少林寺，跟着給他看護身體的老和尚學的，後來則是出來做任務，從沒見過這麽大的藥材庫。

當然他現在也不是見到的，而是聞到、感受到的。

從莫禪心推着他進入山洞聞到各種藥材的味道開始，他們往裏走了有二三十步左右，大概處于這個山洞的中心。

此刻宋成翊的眼睛是瞎的，當然也看不到滿山壁的夜明珠，和保證藥材幹濕度的特殊材料。

他學習醫術多年，又嗅覺靈敏，光用聞的就知道周圍有哪幾種藥材，拿到他面前的又是什麽藥材。

莫禪心知道他想配置治療眼睛和腿的藥物，這也是經過了她的允許的。

因為她也想知道完全治好身體的劉澄會是什麽樣子，與她記憶中那個人的樣子，又會有幾分相似。

但她到底有多想看到劉澄變成劉則行的樣子，也是說不清楚的。

可哪怕再像又有什麽用呢，世界上沒人能變成她心裏的那個人。哪怕再像都不會是了。

她所愛之人，死在兩年前，死在她的不理解與誤解中。

被她親手埋葬。

自宋成翊被她救回梅花谷，莫禪心去那棵樹下的次數變多了，不再只是每天早上過去看上一眼喝一杯酒。她還會停上一會兒，與他說會兒話。

說她救了一個很像他的人也姓劉，也精通醫術，說劉澄每天都做了什麽事吃了什麽東西，怎麽改的他的藥方。

“他真的和你很像。我每次看到他，就好像能通過他看到你。”給宋成翊拿了輪椅的第二天早上，莫禪心天還沒未亮時，少見的拿了許多酒走到劉則行的墳前。

“我知道這只是我在自欺欺人，但阿成，我真的覺得，他可能是你的某個弟弟，逃過了當年的事情，獨自前往京城，開了醫館。”她說到這裏又愣了一下，“但是不對。他也許沒對我說謊，卻也沒說出所有實話。”

宋成翊不是個單純的醫館大夫，從很多地方都能看出來。只是她也不願意說破。

“他也有喜歡的人，我能看的出來。”她說着又喝了口酒，“他肯定也是愛死了那個人的，好幾次我都聽到他在喊那個人的名字。你當年是不是也這樣，也會在每個想我的時候叫我的名字嗎？”

“可那個時候我在做什麽啊。我怎麽會懷疑你，我為什麽會懷疑你。我怎麽能懷疑你。”她的眼淚已經流了滿臉。哽咽着道，“可是，你又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宋成翊推着輪椅走到這裏的時候，恰好聽到她說的最後一段話。

然後他又聽見她說。

“我想你了……”

莫禪心說完後便擦了擦眼睛，将眼淚都抹掉後回頭看着宋成翊的方向。

宋成翊看不見，一直等她走到面前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發現了。

“劉夫人。”他低下頭帶着歉意的道，“抱歉，我不知道你……”

“那現在你知道了。”莫禪心并沒有生氣，反而淡淡的道，“下次要出來時要叫我，你看不見，很容易出事。”

宋成翊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麽說，還愣了一下才開口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