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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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輪明月,照着紀家四兄妹偷偷摸摸從後門溜出去的歡欣,也照亮着國師府高高飛檐上獨飲的人。

圓月遠遠望去似挂在那高高飛檐上一般,一身黑色冰綢的人朗朗站在月中,沉峻眉目比那清泠月光更冷上三分。二皇子殿下剛見過紀南小将軍,桃花眼中柔情尚溫,對着這樣的國師大人居然也能笑的溫柔不已:“如此月色,師弟對月獨飲,當真好興致。”

“滾。”陳遇白此時連多一個字都不想對他說。

慕容岩自顧自的笑着在他身旁坐下,拎了一壇酒拍開來喝了兩口,輕嘆了口氣,道:“好酒!”

遙望着明月千裏,他神情裏泛起追憶之色:“想當年國師府的花與酒是最出名的,師父好客,當年半個上京城的人都見過國師府的花、嘗過國師府的酒。可惜,到了師弟手裏,這等美酒如今已經沒有幾個人能享用到了。”

陳遇白真的不想理他,但是他知道這家夥你要是不理他,他能繞來繞去說上一整夜。

“我不會幫紀家的。”他索性直接點破,“朝堂之上的事情自有皇上決斷,其他的事,人各有命。”

“你是說紀東?”

“我只說:人各有命。”陳遇白冷冷的一字一字,“你我師出同門,你雖未修習占蔔之術,但你比誰都清楚。師父過世時囑我看顧這大夜天下與國師府上下,在我尋到下一任國師以前,我需得好好活着。所以收起你那些伎倆吧,師兄。我是大夜國師,該我做的事情我一件也不會推托,其他的,我多一個字也不會說。”

慕容岩來,不過就是為了兩件事:一是他那心愛的紀小将軍;二是他籌謀多年的皇位。不管是哪一件事陳遇白都沒有興趣,也壓根不打算為了他折壽洩露天機。

月色之下,二皇子殿下一向如沐春風的桃花眼竟也黯然了幾分。

“遇白,當年師父為我推演星宿洩露天機,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

“我知道,是師父自己要那麽做的。”陳遇白抿了一口酒,“否則我早殺了你。”

“你不會。”慕容岩笑起來,既然他要問的事已知不會有答案,他反倒放下了,一心一意的調侃他家師弟:“你從小看似冷血無情,骨子裏最是情深意重。師父就是看重你這點。否則以你的心性,這國師大人你早就不耐煩當了。”說着他笑起來,“說起來你也收徒了,你那小徒弟……可惜是個女孩子。”

陳遇白正在晚風與月色裏恍惚,隐隐綽綽的心頭正有一個影子,被慕容岩忽點破,頓時像是心中什麽秘密被人翻在了衆目睽睽之下,臉色一變,嫌惡的說道:“話都說完了麽?快滾!”

慕容岩挑了挑眉,“這是怎麽了?你那小徒弟又怎麽惹了你?”

“與你無關。”陳遇白的聲音與那黑色冰綢一般冷,“你貪欲太多、操心太過,才會放不下又求太多!”

慕容岩挑眉看了他半晌,忽哈哈大笑,飲盡了手中的酒,他站起來,笑的分外爽朗:“世人誰不是這樣?遇白你在意的人和事,難道就能不貪欲不操心、放得下?”

這家夥實在太讨厭了,話那麽多,陳遇白懶得再答他,一拂袖飛起幾個酒壇砸向他,碎瓷清脆的聲響與酒香一道熱鬧了這清冷的夜晚,慕容岩狼狽的連退幾步,笑着從飛檐上飛身而下,漸去漸遠。那月白色袍子終于遠的消失不見,陳遇白拂袖而去。

**

其實慕容岩最後問的那個問題,陳遇白覺得自己能。

比如這幾日闖禍精不在他眼前,他也未曾如何難過。

想來她與管家、小天沒什麽兩樣,在身邊待久了,再厭惡也會有些感情,恰巧她又是個女孩子。

國師大人覺得自己這一劫已過,神清氣爽的冷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朝去了。

朝堂之上這幾日為了西裏的戰事正吵成一團。大夜民風彪悍,主戰的固然居多,只是在這派兵上分歧極大:有的推舉紀南,說紀小将軍不久前從南國打了勝仗回來,乘勝出擊必當馬到成功!

有人強烈反對:大皇子慕容磊年少英雄、萬夫莫敵,皇上應當派自己的兒子而不是別人的!

皇帝被他們吵的頭暈,不動聲色的四處觀望,卻見一向最煩這種吵鬧的國師大人一臉平靜。

咦?真奇怪!

陳遇白被他饒有興趣的盯着,忍了許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繼續面無表情。

這有什麽奇怪的。

這些老頭是挺吵的,不過……不及某人。

老頭們暫時吵完了,國師大人正要回府,殿外守着的宮人上前來請:慈孝太後有請國師大人。

陳遇白對這位皇帝生母還是有幾分尊重的,不像對那端密太後愛理不理,當即便跟着宮人過去了。

慈孝太後正在殿中等着他,皇後娘娘也在,一見國師大人便笑盈盈的說:“上次六皇子的事情,還未謝過國師大人出手相救!”

“皇後娘娘言重了,此乃臣分內之事。”國師大人不被惹毛的話,平日裏還是比較有禮貌的。

“說起來,本宮與國師大人很是有緣,鎮南王府的養女是我為她簪的發,也是在簪發禮上,發現了先國師大人留下的那枚錦囊。”皇後娘娘笑着拉近乎,“本宮聽豔陽公主說小離那孩子從小調皮頑劣,在家時一天到晚的闖禍,可自從拜入了國師大人門下,這才多久?聽說已被調|教的循規蹈矩。”

“女孩子家還是規矩的好,”慈孝太後笑道,“那孩子也不小了吧?既行了簪發禮,可說親了?”

“正是為了這事請國師大人來的呢!”皇後娘娘接過話茬,笑着轉向國師:“國師大人精于觀星,不知道教導小離的時候可有替她一觀?她的紅鸾星……可是動了?”

皇後娘娘做夢都沒想到:她這話連踩了國師大人兩個痛處。

第一他推演不了紀小離的星宿,如同他推演不了自己的星宿一般。人在命中,無法計算。

第二個麽,雖無法推演,他也知道:動的……另有其心。

國師大人突然黑了臉,也不答話,皇後娘娘察言觀色,想起了豔陽公主的話來:“那野丫頭人憎狗厭,到了國師府也是成天的闖禍、鬧的雞飛狗跳的,國師大人和本宮一樣巴不得把她嫁出去呢!皇後嫂嫂只需點撥幾句,等到時候尚書府送八字過去,國師大人只需說是金玉良緣、天作之合,這事兒便成啦!”

皇後娘娘遙想當年自己巴不得把小姑子豔陽公主嫁出去、卻又說不出口的心情,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她對眼前這沉默寡言的國師大人理解不已。

同是天涯淪落人,皇後娘娘的語氣更柔和了幾分:“其實是這樣的:楚尚書府上有年齡相仿的兒子,對我們家小離頗有意,只是……那楚公子有克妻的名聲在外——”

“只是名聲在外嗎?”陳遇白擡起目光,淡淡的問了一句。

皇後娘娘被他那目光看的莫名一陣透心涼,愣在那裏半晌。只聽國師大人說:“楚尚書曾帶着公子上門,請臣為其改八字。那楚公子究竟是名聲在外、還是名副其實,鎮南王府要嫁女兒,難道也不事先問問清楚?”

慈孝太後笑着說:“這不是有國師大人在麽?國師大人教導于她,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想來那楚公子即便當真克妻,國師大人也有法子改的。”

慈孝太後這麽說是想重新說回批合八字的正經事,可國師大人不知是怎麽了,聽完她那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臉色好像變得更難看了……

看來那丫頭真是惹人厭啊,國師大人一聽終身為父,竟不悅至此!

“國師大人應當也是明白的,鎮南王府對這那孩子……也是及早想把她嫁出去。國師大人教導她多時,亦是心領神會。何不就美言幾句,将這事兒辦妥了呢?”

“太後娘娘的意思是:難得有人肯求娶,鎮南王府巴不得嫁了她?”陳遇白默了那麽半晌,忽問。

太後與皇後娘娘以為他這終于明白了,都是松了口氣的樣子。陳遇白望着她們丢下了一個大包袱的神情,目光冷冷的一閃。

皇上的貼身太監這時過來,說是皇上有請國師大人。

**

一路國師大人的冷臉吓的那太監遠遠的走在前面,到了寶和殿,後背已是一片冷汗冰涼,推開門請國師進去時,手腳都是發軟的。

寶和殿中倒是一片祥和,皇帝正與下首的楚尚書說話,見陳遇白來,揚聲笑着說:“遇白,朕替你接了一樁喜事。”

話音剛落皇帝便是一奇:他家國師怎麽這會兒面如沉冰?明明方才殿上還一臉若有所思、眉眼生春的啊!

一旁楚尚書這幾日倒是當真無時無刻不眉眼生春,對着陳遇白就是一揖:“國師大人,上回在國師府中犬子言語頂撞,老臣在這替犬子賠個不是,還望國師大人海涵!”

陳遇白側身避了他的禮,“不敢。倒是那日在下言語或有得罪,尚書大人不要見怪才是。”

“不見怪不見怪!”楚尚書眉開眼笑的,“要不是那日前去拜訪國師大人,犬子也不會遇上紀家小姐!說起來真是國師大人做的大媒!”

國師大人默了默,聲音沉了幾分:“小徒頑劣,是在下教導無方。”

“那紀家小姐的确是……”楚尚書想起自家綠了一屋的那個慘狀,頓了頓,他轉而暢想滿地金孫,又高興起來:“不過犬子姻緣坎坷,老臣眼下不求別的,只求他平安娶妻、延綿子嗣。”

皇帝也笑着說:“是啊,娶妻生子是頭等要事,等破了這一劫,以後要多少賢惠美妾,再娶便是!”

反正誰也不是看上紀小離這個人才苦苦求娶,娶回家不就是為了生了孩子麽?

從鎮南王府到尚書府,從太後、皇後到皇帝,沒有一個人将這樁婚事看做是決定一個女孩子一生的重要抉擇。

紀小離只是這些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有人不想要,就棄子;有人暫時還能靠她下兩局,就接過。

陳遇白太明白這種感受。

就像這玄武令主、國師之位,世人需要一個人繼承玄武令、守護大夜,而沒有一個人需要的是他陳遇白。

“承蒙皇上垂青、楚尚書高看,在下這就走一趟鎮南王府。”國師大人忽微微笑起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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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入V,上午十點更新一章,晚上八點再更新一章。

一路陪伴我到這裏、要說再見的姑娘們:多謝相遇。

若承蒙喜歡,請念在這點喜歡上不要去看盜文。我極其讨厭盜文這個東西,寧願相忘于江湖,就像曾經愛過的人,忘記比傷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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