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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驚鴻只一瞥,愛到死方休

迦南湖地處漢中。

迦南湖的月色美得天下無雙。

遠無盡頭的湖泊,煙波浩渺,湖水的顏色是少女好夢一般的淺淺碧色,清澈可見底,湖底水草叢叢,在淺碧色的湖水之中安靜搖曳。

每當夜晚的明月灑在粼粼波光的湖面之上,迦南湖滿湖都是碎了的月亮。

秦桑那時在漢中時,曾在一個月夜偶與李微然相約在湖邊,他快來時她忽起玩心,悄然涉入湖水之中,長吸一口氣沒入水中,仰面浮在了那水面之下。

湖水太清澈,絕色容顏靜靜浮在清澈水中,如同一大塊凍住千百年時光的琥珀一般。那純紫色衣帶與長發蜿蜒如水草,随粼粼波光微微沉浮。

這一幕美得震撼人心,實在不該是人間之景,李微然來時一眼望見,瞬間不由得連呼吸都屏住,生怕自己凡人污濁之氣擾了這人間仙景。

縱使已知道她是為何而來,有些事依然無法抗拒。

水中的仙女這時忽睜開了眼睛,紫眸含笑,隔着薄薄一層水面與他相望。他目光癡纏,秦桑嫣然一笑。

倒并不是笑他癡纏,她實在見過太多的癡纏目光——上京城中為她傾倒的王孫貴族不知凡幾,武林之中的名門正派也好魔教妖孽也罷,對她念念不忘的如同過江之鲫。

李微然,原本也不過是那麒麟令主。暗夜谷七七四十九個暗夜令主,秦桑已得手十四。

可當她那夜從湖水中一躍而起,踏過水面落在他身邊,她笑着一步一步走向他——秋夜風寒,公子懷中可否借我取暖?

李微然也迎上前了一步——脫下了他身上湛青色的長袍,輕輕披在她肩頭。

被湖水打濕的紫衣緊緊裹在玲珑玉體之上,曼妙誘惑,他卻伸手抖開了一襲湛青色晴空,将她嚴嚴實實的裹住。

“秋夜風涼,以後不可如此。”他輕聲的說,“走吧,我送你回客棧,你得喝一大碗姜湯,否則要着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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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有話要問我?”秦桑只一愣,随即便淺淺笑着問,紫眸楚楚望着他。

千密族人俱是紫眸,李微然不是沒有見過,但此時,整個暗夜的光都在那雙紫眸之中,明月千裏、璀璨繁星,都比不過她眸光一點的楚楚動人。

漢中李家百年望族,李五公子少年成名,什麽樣的美人沒有見過?可李微然卻獨獨覺得她楚楚動人。

許就是為了這點的楚楚動人,族中長老幾次下令他誅殺圖謀麒麟令的千密使者,他都未聽從之。

一開始是覺得這樣楚楚動人的美人,不分青紅皂白殺了----不好吧?後來……後來縱使證據确鑿,他也已下不了手了。

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從前是不甘、不願,後來是來不及----李微然從未曾告訴過秦桑:那一日漢中長道之上,她紫衣蹁跹、乘風而來,令他想起幼時祖父督他練的字——北方有佳人,遺世而**,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一眼萬年,他的城池與國度在初初一照面就已為她轟然傾倒。

可惜當下李微然并不知那樣的以後,當下他只嘆了口氣,溫和的說:“你這樣真的會着涼的,趕緊回去吧。有話改天再說。”

“可明日我要走了,離開漢中,回上京。”秦桑微微笑道,“你真的不說?”

李微然默了默,黑眸沉沉,片刻他望着天邊明月,笑着對她說道:“那就下一次再說吧。明月如今夜,迦南湖畔,不見不散。”

明月如今夜……那時一切應已塵埃落定,再也不是麒麟令主與千密使者,而是他李微然與她秦桑,月夜之約。

絕色紫眸專注望着他,緩緩溢出了溫柔笑意。

“好。”她竟問也不問就一口答應。

後來……後來的确也是不見不散,也依然是一個在湖畔、一個在湖中……

可惜的是那一夜沒有說的話,那一生都未能說出口。

固然迦南湖畔、明月夜夜相聚相陪,卻始終明月無聲、波光無痕。

他那一句“秋夜風涼”,秦桑記了一生。

她自然知道秋夜風涼,有誰的一生比她更知道世間冷暖呢?可是遇見李微然以前她一向是不怕冷的----人若一直在風雪寒冬裏便不再覺得冷了。

怕只怕春風蹁跹而來,又翩然而過,令她嘗過了那片刻的暖,也只有那片刻,此後再不可得,也此生再難忘。

從此一生寒冬。

就因這片刻溫暖,秦桑這一生騙過那麽多人,唯獨對李微然心存歉疚----他給過她一生最好,她卻竟欺騙于他。

幸好後來她知道他也不過是将計就計,她才能那樣了無遺憾的……慨然赴死。

是的,慨然赴死,她确實也有其他辦法毀去那張繪着千密地圖的圖卷,但她寧願以自己的心頭熱血毀之----那害了她父母一生的東西,她恨極,願與其同歸于盡!

無法與他相伴,她對這人間毫無眷戀。

那日殘月隐去、朝陽将起,她在生命最後一個冬日的清晨趕到他面前,喘息未定,她從馬上翻下來立在他面前,問他:“李微然,你能不能最後幫我一次?”

她短暫一生唯一給過真心的男人,未曾多問一個字,在冬日烈烈朔風裏,他看着她的眼睛,絲毫未曾遲疑的點了點頭。

秦桑在那一個瞬間,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的感激了上蒼。

上蒼給了她這樣一個人,已算待她不薄。

她感激的神情太過沉迷,那神情令李微然想起她悄悄拓走麒麟令圖騰的那個夜晚----那時他當然沒有重傷昏迷,他睡在她身側,什麽都知道。

當她将拓上圖騰的白絹收入袖中、望着他露出與眼下一般的神情,他替她擋下一劍的心口才真正疼了起來。

心脈俱斷一般的疼。

秦桑,他那時在心裏對她說:為你我天下皆可抛,你卻如此對我。

“何事需要我幫?”他心中又泛起那一夜一般的疼,強自按耐下去,淡淡問道,“快說吧。吉時就快到了。”

“哦,對,”秦桑一愣,旋即笑了起來,極美極溫柔,“今日你迎親。”

李微然沒有答,目光那樣遠的望着她。

“你要娶夕月公主了……夕月公主是聖上的掌上明珠,與盟主男才女貌、可堪相配。恭喜恭喜。”她柔聲道。

“容貌有什麽要緊?我只願她真心待我。”他冷聲道。

“你不公平,”秦桑笑道,“你也是故意将麒麟令與朱雀令給我的,為什麽只怪我未付真心?”

“秦桑,”他忽極認真的對她說道:“我這就抛下盟主之位、麒麟令主之職,你可願不當這千密使?”

冷風裏秦桑笑的魅惑:“不,我舍不得。”

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瞬時面色如鐵。

可即便面色如鐵,秦桑也着迷不已的想要多看哪怕一眼。

“其實……我也是個公主呢!”她太着迷,喃喃的玩笑一樣道。

李微然未曾動聲色,她卻笑得眼睛都彎了,仿佛真的極可笑一般。

兩人默然相對片刻,生機勃勃的朝陽照在秦桑背上,是生命最後的溫暖。

她走近他,最後一次。

“替我去一趟大皇子府,告訴他……”她依偎進他懷裏,在遠處樹影裏千密密探看來只是情人間最後的親昵。時間只能以呼吸的次數來數了,她匆匆将正事說完,溫熱的唇輕輕擦過他耳垂。

“多謝。”她輕聲道。

多謝你,還有……對不住。

多謝你出現在我一生之中。

對不住,微然,我出現在了你的一生之中。

若來世還能有相逢,千山萬水也會為你跋涉而來。

若來世還能有再遇,千難萬險也會為你甘之如饴。

那麽這一生,就此別過了。

她舍不得跟他走----他是名門子弟,名滿江湖的仗劍少俠,她一個豔名滿上京的女子,如何能跟他走、拖累他大好前程?

她累他已經夠多的了。

秦桑曾說過許多的謊騙他,只有兩件事,她未曾騙他。

一件是,她的父親慕容江山是先帝生前最疼寵的幼子、敕封臨江王,她的确是公主。

還有一件事是——最後那日,她的生命就快流盡了,夜空裏滿是千密花的香氣,她知道她就快回到父母身邊了。

她忽然想起來還有一件事,她沒有騙過他----

迦南湖畔秋夜風涼的那個夜晚,她披着他的湛青色晴空長袍,在客棧樓下分別之時,她輕輕的将頭靠在他肩頭,低低的對他說:“驚鴻只一瞥,愛到死方休。”

那時李微然以為她是打趣他方才湖邊的失态,可其實她說的是她自己。

那一日漢中長道之上,青袍白馬少年仗劍而來,不過驚鴻一瞥,她卻許諾一生。

如今一生盡了,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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