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各方勢力都快将盛京翻過天來了,罪魁禍首卻在此時龜縮了起來,仿佛只要聽不見外面的天打雷劈聲,便能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這就是盛京官員對這些天一直閉門不出的趙慎的看法,只要一想到這個平日中耀武揚威的瘋子如今像喪家之犬一樣可憐地躲在宮外別苑中,大家頓時心中大快。
事情鬧得如此沸沸揚揚,原本正在養病的廣陽王趙元聽聞此事,他急忙入宮告罪,兒子殺人放火,父親出門賠禮道歉,這算個什麽事?笑話麽?
廣陽王口中那個日日以淚洗面、拼命忏悔自己所作所為的趙慎此時此刻正在別苑高樓中悠閑地彈琴,他居高臨下望着冰雪中一望無際的王城,鱗次栉比的屋宇像是巨龍的脊骨,一截又一截地整齊地排列着,遠處是鐵索一樣的城關,攔着千裏的山,還有萬裏的江。
一個人在他的身旁坐下,趙慎沒有扭頭,繼續專心致志地彈着自己的琴。
“皇帝今日又發了很大的火。”
“不多逼趙徽兩下,他那種牆頭草似的人又怎麽會向着我們?你說要那讓他恐懼,我這不就讓他看清了,建章謝氏到底是什麽龐然巨物,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他如今晚上睡覺怕是連眼都不敢閉。”
“你不能這麽辦事,以我們的實力,如今還遠不能夠抗衡謝氏。”
“謝照都退了,謝府的人早換了一批,我說過你那套行不通了,正好試試新任的家主有多少手段,”趙慎停了下,“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你太心急了。”
趙慎聽見這一句話,彈琴的手停住,他扭頭看向了趙元,他名義上的父親。
趙元這才意識到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麽,他察覺到不妥,揭過了這一篇,“既然已經動手,為何不盡早殺了那名典簿?”
趙慎對于自己的失策很坦然,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有所謂,“我不是神機妙算的神仙,事事都能夠料中。你說的那典簿那是謝府的座上賓,賀陵的學生,我殺了他,豈不是當衆打謝府的臉?至于之後的事情,誰也料不到啊。”
“那你又為何殺了汪循?”
“我殺他,自然是因為他該死。”趙慎的瞳仁變得幽深,重複道:“他該死。”
趙元的眼神閃爍了下,對方眼中的嗜血陰郁,連他也不由得心驚了一瞬,或許是這些年外面的傳聞聽多了,有時連他也不禁懷疑,趙慎是不是真的患上了瘋病,少時遭逢巨變,心性随之大變,又加之他時刻提醒他要僞裝好自己,這麽些年裝下來,趙慎或許真的有點不正常了。
趙慎低頭彈琴,嘴中還是慢條斯理地輕聲念着“他該死”,似乎對殺了汪循這事極為滿意,一想起來便覺得高興,過了會兒,他臉上的笑容又逐漸消失了,“他當年原本是太子府的典錄,紅雀臺一案,他從陸淵閣中盜走了太子金印,助謝照僞造來往密信,三百四十九人下獄,兩萬多人株連棄市。”
Advertisement
趙元聞聲先是驚怔,思索片刻後,眼中重新平靜下來,“原來是他。”
“我查閱過陸淵閣的舊檔案,有些東西還真是無法抹去啊。”趙慎的眼睛幽幽的。
趙元原本想要提點兩句無論如何不該如此沖動,可當他看向趙慎時卻又沒了聲音,趙慎擡着一雙眼睛眺望着遠方,像是完全沉浸到了另一個世界中去,“算了,事已至此,你不能夠繼續留在盛京了,你先回雍州去,正好你身上的傷沒好,你好好地休養一陣子。”
趙慎想了想,現如今貌似也沒別的選擇,他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這暫時的安排。
趙元交代完了,起身離開。趙慎看向他的背影,那一刻他的眼中幽深清寂,像是有鬼影在其中飄動,他慢慢地撥動琴弦,發出了一兩聲鬼魅嘆息似的聲音。
剛剛這“父子倆”說話時,蕭皓一直在旁邊聽着,“世子,你真的要回雍州去嗎?”
“遲早會回來的。”趙慎俯視着眼前安靜的王城,他知道自己是屬于這裏的。
蕭皓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趙慎問他:“你怎麽了?”
蕭皓沒忍住,“世子,廣陽王讓您去雍州,他是不是因為最近的事情怪罪您了?這是他想要給您個教訓?”
“你是這麽覺得?”
“我不知道。”蕭皓猶豫道:“世子,我有一句話不知道能不能說?”
“說吧。”
“世子,廣陽王這些年讓您幫他做這麽多事,他自己躲在背後坐享其成,好名聲和好處他全得了,每次都是您去冒生命危險,我是覺得世子您不必事事都聽他的,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他不過都是在……”他忽然住了嘴,趙慎替他補完了那句話,“利用我們?”
蕭皓有點意外趙慎會這麽直接地說出來,他點了下頭。
趙慎笑了一聲,“知道紅螺蟲和鬼蟬嗎?”
“這是什麽?”
“紅螺蟲與鬼蟬是生活在北方高樹上的兩種蟲,紅螺蟲沒有翅膀,鬼蟬沒有腳,它們無法捕食獵物,于是它們選擇利用對方,它們努力鑽進對方的身體中,互相啃噬着血肉融為一體,紅螺蟲有了翅膀,鬼蟬有了腳,這樣它們都能夠活下去,一旦不再相互利用,誰也活不了。”
“世子您的意思是……忍?”
“錯了。”趙慎看他一眼,“是等。”
蕭皓沉默片刻,“可是世子,您真的甘心嗎?”
“蕭皓,我們的命不是我們自己的,我們這種人命裏帶煞,天生要在這陰森鬼蜮中跟魑魅魍魉做茍且交易,這是我們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別無選擇。”
蕭皓繼續沉默。
“時景越來越艱難了,誰都想活下去。”趙慎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紅螺蟲和鬼蟬最終會融為一體,它們都想要占據這具身體,雙方都要小心,不能夠讓對方太過壯大,要每一步都很小心。”他的手輕輕地撥了弦,像是有輕盈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來,一步又一步,由遠及近。
蕭皓突然道:“早知如此,當日不如殺了那個叫李稚的典簿算了,反正謝府已經是這麽個态度了,本來早點動手殺了他,不至于把事情鬧這麽大。”
正思索着的趙慎聽見這一句,忽然深吸了口氣,他扭頭看向蕭皓,蕭皓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看着自己。
“怎麽了,世子?我說的有哪裏不對嗎?”
趙慎看了他半晌,“要回雍州了,收拾東西去!”
“哦。”
待蕭皓轉身離開後,高樓中只剩下了趙慎一個人,他按着那架七弦琴,望向腳下那片巍峨徜徉的白色王城,陷入了某種幽隐的沉思中去,過了很久,他才自言自語道:“有時也在想,如果有的選,應該也不會願意選擇這樣的宿命。”
他想起了李稚,那孩子确實是很招人喜歡啊,當年讓季元庭帶走那孩子,如今想來真是無比明智的決策。他沒有想到那孩子竟然是長成了這樣。
當初皇長孫剛剛降生,愍懷太子初為人父,高興得晚上睡不着,他與太傅季少齡在紅閣中喝酒閑聊,說起了對孩子的期望,太子說,作為父親,我惟願他有一顆赤子之心,光明磊落,正直勇毅,說完他看向一旁的太子妃,太子妃輕聲說她只盼孩子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一生無病無災。這番夜談後來被季少齡轉述給了趙乾,說的是父母慈心。
趙慎心知,自己這些年是辜負了父母的期望,身處惡鬼地獄之中,他不得不抛棄很多東西,這雙手沾滿了鮮血,這顆心也早在磋磨中變得冷硬,甚至于連他自己也漸漸地忘記了很多事情,所以在他看見那孩子時,那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讓他如此地驚嘆,那孩子與父母所期待的真是一模一樣啊,趙慎看着他指着自己,仿佛間看到了前塵舊夢洶湧而來,那一瞬間,他記起了很多、很多的東西。
父母已經不在了,可他們還是要活下去。他猶豫過,最終還是決定保守這個秘密,出于對那孩子安全的考慮,也是出于他的私心,權力的鬥場上他失去的東西已經太多了,如果這是宿命,他自己一個人扛就夠了。他與建章謝氏立場不同,但他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同為漩渦中心,如今的建章謝氏要比廣陽王府好很多,這也是他深思熟慮很久,最終還是決定暫時觀望的原因。
趙慎雖然與建章謝氏針鋒相對,但他對謝家人并不是單純的仇恨。
當年建章謝氏整合士族的力量扶持梁朝皇室立國,驅除氐人保住漢室江山,這是千古功勳,但三百來年,士族門閥的崛起導致皇權旁落,科舉被廢,所謂的舉孝廉制讓貴族徹底把持了朝政,士族豪紳瓜分了十三州郡,百姓民不聊生,士庶矛盾一天天突顯,有識之士如季少齡之流開始追随愍懷太子推行改革,雙方明争暗鬥多年,後來西風壓倒了東風,有了朱雀臺血案。
如果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建章謝氏被夷族,那這就是一個鳥盡弓藏、忠良流血的故事。正如當年愍懷太子對季少齡說的那句話,這本沒有對與錯,無論是建章謝氏,還是梁朝皇室,都是這時勢的犧牲品。
建章謝氏勉力支撐着風雨飄搖的江山,愍懷太子、季少齡之流意圖改革,所有人都是被時代裹挾着往前沖湧的潮水,最終都将歸于歷史的滔滔洪流之中。
這也同樣預示了下一代人的命運,他們是命中注定的對手,這局棋本沒有對錯,但所有的對局都有輸贏。
趙慎想到了那個孩子,他什麽都不知道,他是個局外人。
大雪封了萬裏的山河,一切都淹沒在了白色之中,也包括趙慎有些紛亂的思緒。
奇怪的是,在時隔多年以後,李稚又莫名重新做起了那個溫柔怪誕的夢。他夢見了熟悉的庭院,院子中的桂花樹下,一個人正在吹着笛子。他循着聲音走出了屋子,撈過了衣擺在臺階上坐下,靜靜地看着那道輕盈透亮的影子,遠處的河邊有馬在低頭飲水,不時仰頭發出一兩聲空靈的長嘶,整個場景猶如是在一副水墨畫卷中。
李稚也不知道他聽了多久,樹下的影子後來停下了吹笛,他們兩個人一站一坐,久久對視着,誰也沒有說一句話。李稚試着想要從那團模糊的光霧中看清對方的面容,但是只看見了湧動又瞬間幻滅的白色亮光,他在那種光芒中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幾乎讓他忘記了這是自己的夢。
天亮時,李稚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他剛一來到謝府,便聽到瓊林苑中的學士們都在議論廣陽王世子昨夜離開盛京的事,李稚驚得一個激靈,上前和他們攀談起來,在得到明确的回複後,李稚人都愣了,原本以為汪循之死鬧得如此之大,三省官員同時上書,此事必然不會不了了之,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趙慎竟然還是全身而退了。
皇帝私下遞了口信給尚書省各長官,聲稱趙慎那一夜在梁淮街請客宴飲,喝醉了酒不複清醒,以致于鑄下大錯,失手将汪循推下了樓,念及原屬無心之失,于是命他谪戍雍州,五年內不得回京。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相當于沒有任何的懲處,三省的官員自然不可能同意,他們此次已經是破釜沉舟,一擊不中就意味着将來被清算,到那時他們的下場只會比汪循凄慘百倍,可還沒有等他們重新上書,卻得知趙慎已經離開了京師前往雍州。
跑了,他直接跑了?連夜跑的?
那一刻所有人的腦海中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四個字:放虎歸山。
西北雍州是廣陽王的封地,趙慎作為世子,他手中掌着西北的兵權,他一旦回去了,自然沒有任何人能夠奈何他,即便盛京朝廷中吵翻了天要将他重新定罪,也沒有人能夠去西北把他抓回來,最多讓皇帝下兩道問責的谕旨送到西北去,對方怕是都不會拆開看一眼,這能有什麽用?何況皇帝雖然嘴上不說,但他顯然是想要保留皇室力量,一直有意無意地幫趙慎開脫,三省官員雖然對此極為不滿,但事已至此,也确實沒有任何的辦法了。
李稚在聽說了這些事之後,除了瞠目結舌外沒別的反應。
作者有話要說:
哥哥:弟弟你好好談戀愛,哥哥先去修養一陣子,等着我回來棒打鴛鴦。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