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新夫人當家

今日的郝玉蓮打扮更是喜氣,不過也算情有可原。

因着數日前,周父果然舊病複發,在寧州城趕不回來,如此周府這頭便沒有像樣的長輩,郝玉蓮便算作這頭的主母,從頭到尾包辦了這回親事。

眼前,她一身暗紅色的錦緞衣裳,頭上插着金簪子,雖不知有多少成分在裏頭,但的确明晃晃地十分惹眼。再加上口脂塗得深紅,更顯得招搖喜慶。

她一進門,便笑得眉眼舒展,拉着周家舅母笑道:“你瞧瞧,這外甥媳婦的身形好不好?一瞧就有添丁的福氣。”

周家舅母連連颔首道:“可不是麽。”說罷,她又湊到榮瀾語跟前道:“好媳婦,再忍一忍,咱們聊咱們的,你不要搭茬。這頭一句話必須要說給寒執聽,今日才算福氣圓滿了。”

“是。我們不過是來說些閑話的,也算讓這新屋子熱鬧熱鬧,有些人氣。”郝玉蓮的紅唇都要咧到耳朵邊上了,也不知是遇到多大的喜事。

榮瀾語靜靜聽着,只在衆人剛進屋時略略問了一禮。畢竟隔着喜帕,誰也不會要她現在做規矩。

沒想到,這會那周家舅母又開口了。“瀾語啊,外頭的客人已經散了大半,寒執也要回來了。趕在我那糊塗外甥回來之前,當舅母的有些話不得不跟你分說分說。”

說完,她清了清喉嚨,莊重了神色道:“實不相瞞,這屋子裏眼下所有的紅木用具都是我和你姨母兩個從木匠坊裏租來的,今日便要還回去。”

這話說完,榮瀾語心裏一咯噔。

旁邊的新荔更是驚得捏了帕子呼道:“什麽?這些東西竟是租來的?”

見周家舅母說得直白,郝玉蓮咳了咳,繼續解釋道:“不是我們兩個當長輩的不闊氣,我們也可買些便宜東西來湊數,可那樣又于你們周府的場面無益。無奈這紅木桌子椅子實在貴重,更別提那精致的多寶閣了,這些實在不是咱們能買得起的玩意。但你們又要大婚,總不能讓賓客們瞧見你們府上空空蕩蕩的吧。沒法子,我和你舅母只能租了這些玩意來給你們撐場面。這也就是我們老的心疼你們兩個小年輕的,要不然實在不該管這閑事。”

雖是解釋的話,但郝玉蓮的語氣明顯是“我早就告訴你府裏空蕩吧,誰讓你不聽的。”

清韻強撐着笑臉,替榮瀾語出頭道:“話是如此說,但畢竟有遠道來的客人今晚要住下。二位長輩不如通融通融,有什麽事都等這咱們大人與新夫人洞房花燭夜過去了再說,可好?”

“咱們府上雖不大,但也沒有奴才插嘴的機會。”郝玉蓮板了臉,一句話堵了清韻的嘴。随後又喟嘆道:“不過這小姑娘說得也有道理,若是能明天還這些東西,自然是你我都方便。”

“哎呀,那可如何是好?咱們手裏的銀子可都不夠了。要是想明日還,咱們就得再付一日的租錢。啧啧,那就得……得二十兩銀子吧?這畢竟是紅木的。”周家舅母的手摩挲着多寶閣上精致的紅木紋理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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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總得再給人家二十兩,才好說話。”郝玉蓮拿眼觑着頭蓋喜帕的榮瀾語。她心裏其實也摸不透這位小姑娘手裏到底攥着多少家私,但頭一回張嘴,自然就高不就低。

“我和他舅舅是沒銀子了。”周家舅母雙手抱肩,挑眉看向清韻。

“我操持着寒執的婚事,手裏的銀子也花光了。”郝玉蓮掐着手裏的帕子,目光落在榮瀾語那針腳細密的裙裾上。她瞧得出來,這嫁衣的料子不算便宜。

“得了得了,咱們在這念叨什麽。搬走吧搬走吧,反正是拿不出錢來,還要什麽顏面。今日外甥這婚事已經辦妥,咱們兩個也算對得起早走的妹妹了。”周家舅母說着話,上前從多寶閣上抓起琉璃瓶,又沖着身後的婆子們努努嘴。

“姑娘,咱們把二十兩銀子掏了吧。外頭還有咱們榮家的親戚呢。這時候往出搬東西,像什麽樣子。”新荔醒過神,扭頭求着榮瀾語道。

郝玉蓮瞧見這邊的動靜,示意婆子們放慢動作,笑着嗔道:“這位姑娘,你可別勾着新娘子說話,壞了規矩可就不好了。說白了不就二十兩銀子的事嗎?既然都嫁過來了,何必心疼那點子銀子。你這邊掏了銀子,我和你姨母自然把事情都給你周全明白。”

說完,她懶洋洋地看向榮瀾語,打量着她的手能從左右哪個袖口摸出銀票來。

而前院裏頭,此刻周寒執正将杯中酒一飲而盡,便聽見小厮湊過來道:“大人,協領夫人去在後頭鬧騰新夫人呢。”

周寒執擺擺手,眼神并不似尋常人醉酒後渙散,而是盈盈灼灼,依舊如桃花絢爛。若是此刻再輕輕扯唇一笑,定會有暗中觑看他的姑娘家為之慌了神。

“左右是些規矩的事,姨母不會太為難人。”他不以為意道。

“可協領夫人也不是好說話的主兒。”小厮委婉勸道。

周寒執怔了怔,方才那個與自己拜天地的嬌俏身影忽然躍入腦海。

他并不知道,後院的榮瀾語已經自己掀開了喜帕。

“我的天佛爺!”周家舅母雙手頓時一拍,驚得眼底都冒光了。“你這是做什麽?你是瘋了不成?不就二十兩銀子的事兒?你剛入門不懂事,權當孝順長輩就是了。怎麽好端端的把喜帕掀開了,傳出去簡直讓人笑話。”

“幾位長輩在,自然不會讓事傳出去。”榮瀾語柔柔笑着,但眼底卻是不容欺負的堅定。“掀開喜帕,是為了瞧瞧姨母的字據。如今外頭世道不好,幌人的事太多了。我讀過書,又學過典律,索性瞧瞧字據可不可靠。若真可靠,那二十兩銀子自然要掏的,總不能讓姨母舅母又費心思又搭銀子。”

本以為掀開喜帕也就罷了,誰能想到新娘子竟然開口說話了。

此刻那郝玉蓮驚得手都捂在了胸口上,指着榮瀾語結巴道:“糊塗,糊塗丫頭。你這大婚頭一句話,盛着滿滿的福氣呢,一定要說給寒執聽才好。”

“寒執自是福氣盈身的,也不差我這一星半點。倒是姨母是寒執最看重的親戚,要是讓姨母吃了虧,寒執自然要不高興的。”榮瀾語靜靜瞧着眼前的一夥親戚,心裏厭惡至極。可也是這一夥沒心肝的親戚,又讓她生出些與周寒執同病相憐的感受來。

她心裏愈發堅硬,素白的手向前伸出去,伸到郝玉蓮眼皮底下,輕聲笑道:“婚事已畢,我鬥膽叫聲姨母吧。姨母,你把字據給我瞧瞧,可好啊?”

郝玉蓮氣得嘴都抽抽了。下聘那日,她只瞧着榮瀾語不聲不響是個規矩的,誰能想到還有這幅面孔,竟然在剛入周府第一日就擺出款來,莫不是要用自己來立威?

郝玉蓮意識到,今日這事已經不是二十兩銀子的事了,而是涉及到往後自己還能不能在周府占據一席之地的大事。她打慣了周寒執的秋風,也吃準了自家外甥好脾氣,冷不丁遇上個能替外甥持家的媳婦,她心裏竟半點不替周寒執高興。

“字據落家裏了。”郝玉蓮板了臉硬生生道。

“長夜漫漫,我讓丫鬟随您去取。”榮瀾語的臉上笑得謙和恭敬,半點錯處都不會讓人指摘出來。

這會,郝玉蓮還能撐住,周家舅母卻已經有些慌神了。她心裏明白,這些紅木桌椅都是從幾位舅舅姨母家湊出來的,為的便是占些銀子便宜,哪裏有什麽木工坊的字據。

她心裏緊張,卻也暗自對榮瀾語生了幾分佩服。不愧是能自己持家的姑娘,眼界果真通透不一般。長得又嬌俏得跟芙蓉花一樣,她幾乎已經能想到,外甥将來被吃得死死的模樣了。可又一想,外甥似乎從不正眼看哪位女子……

“叫周寒執來!”

沒等周家舅母再多想,郝玉蓮已經發了火。她不能看着一個剛入門的新媳婦拿自己立威。她更不信,周寒執會不偏向自己這個從小疼他到大的姨母。

“我雖是長輩,但畢竟不是你正頭婆婆,不好教你做事。可寒執是個懂事的孩子,咱們把他找來,讓他辯一辯是非可好?”郝玉蓮掐着手裏的幾張禮單,冷冷笑着。

榮瀾語笑着把裙子上的褶抻平,也不理會誰去通風報信,只是叫過清韻輕聲囑咐幾句,便垂眸靜靜等着前頭的動靜。

郝玉蓮瞧她這幅柔弱樣子,心裏才松快許多。想必終究是怕丈夫的,要不然也不能偃旗息鼓。她心頭呵呵一聲,遞了一個眼神給周家舅母,告訴她安心。

這會,前院如今只剩兩桌酒席了,但這兩桌偏偏是最重要的兩桌。一桌是周家老父的親戚并榮家的幾門親戚,另一桌則是周寒執的同門官員。這兩桌裏頭,分別坐着一位年邁的通政司參議,還有一位鹽運司副使。

這兩位一個是周寒執的頂頭上司,另一位則是對他有提攜之恩的老師。旁人可以應付,但這二位不能。周寒執本不在意官職大小,卻深深記得亡母所言,往後須得出息一些,再出息一些。這樣,她無論在地上還是地下,都能活得暢快。

此刻瞧見小厮火急火燎地跑過來,他便有些不耐。總歸是後院的那些事,何必要自己摻和進去。

“新夫人受委屈了?”周寒執蹙眉。

“不是新夫人。是協領夫人。協領夫人請大人務必現在過去一趟,有要事商議。”小厮垂眸說道。

這邊酒桌上依舊熱熱鬧鬧,但當官的哪個不是人精,此刻早已把二人的言談守在眼底。周寒執不大高興,正要趕緊打發了小厮了事。卻沒想到這會,清韻捧着兩壺酒并一碟子果盤走過來。

她眼底笑得清爽,與自家主子如出一轍。“大人,夫人說了,後院什麽事都沒有,協領夫人是怕您喝多了。夫人也有此顧慮,特意讓我給您送來一壺桃花酒。這酒入口甘甜又不醉人,此刻用着正好。若是哪位大人嫌膩歪,奴婢另備了果盤點心的。”

說罷,她又冷眼看向周寒執身邊的小厮道:“夫人叫你回去預備一會老爺們出府用的車馬,別杵在這了。”

小厮本就後悔自己多事過來添亂,此刻聽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便連聲應了回去找榮瀾語。

這頭,桌上果然不複方才冷眼看熱鬧的局面,而是重新熱絡起來,周寒執的心這才也随之落定。

扭過頭來,恩師此刻笑得璀璨,舉杯沖着周寒執,不知是在議論自己,還是在叮囑學生:“人生在世,若得賢妻,便是修來的福了。”

周寒執一怔,随後取過桃花酒,替恩師又滿了一杯。

另一邊,小厮撓着腦袋進了後院的宅子。他才尋思過味來,方才夫人的陪嫁出面把自己攆回後院,只怕預備車馬不是個由頭,是真的給他安排了這個活計。

他顧不上想新夫人為何剛嫁過來第一日就開始操持這些事,心裏只是想着他又沒銀子,怎麽預備車馬?總不能闖進屋子去找新夫人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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