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棄文從武
轉眼已是半月有餘,天氣越發寒冷,他們卻都不敢偷懶躲閑,已然被付小白訓得服服帖帖。
檀芮的臉已經好得差不多,只是她依然佯裝未痊愈,整日帶着面紗。面對華殷的眼神,她總是一味閃躲。
郁坤澤終于忙完了一段時日,這才想起要檢查兒子們的功課。這一檢查就氣得七竅生煙。懷謙和懷智都對答如流,大有長進,唯有懷禮,連第一章都磕磕絆絆說不順暢。郁坤澤便把他罰跪在書房中,正用鞭子打呢。
懷禮身旁的丫鬟雨欣慌慌忙忙跑到寒香苑告知檀芮,檀芮二話沒說便往書房趕去,冬蟬一臉着急地要跟着去。
檀芮、冬蟬和雨欣三人火急火燎往那趕,冬蟬不安地問:“小姐,你說少爺會不會有事啊?”
檀芮語氣也充滿擔憂,“爹爹雖然對我們少有過問,但也不是暴戾之人,此番竟動了大怒,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小姐去求老爺,老爺應該會消氣的吧。”冬蟬自我安慰着。
檀芮卻沒有這麽樂觀,“我和哥哥一直最不得寵,我的話爹爹願不願意聽,我是一點底都沒有。偏偏這府裏,我竟找不到一個願意替我們說話的人。”
冬蟬一下子也閉上了嘴,不再開口,也不敢再想下去。
她們好容易走到書房門前,卻見房門緊閉着,已經沒有抽打聲,卻依然能聽到郁坤澤充滿怒氣的訓斥聲。
他的語氣裏充滿怒火:“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愚蠢至極的兒子,都半個月了,連第一章還不會!”
他訓斥着,卻沒有聽到懷禮的聲音,反而聽到懷智的聲音,“爹,懷禮天生心智不全,他已經盡力了。”
“什麽心智不全?你是說他是傻子嗎?這傳出去,我郁某人生了個傻子,這像話嗎?”
檀芮有些聽不下去了,她上前敲門,大聲喊道:“爹爹,芮兒有事求見。”
屋裏的人自然知道檀芮前來的原因。郁坤澤陰沉着臉:“回去,有事明天再說。”
檀芮咬着嘴唇,料到了這結果,但她并沒有打算放棄,她撲通跪了下來,懇切懇求着,“爹爹,女兒便陪着哥哥一起跪,只希望爹爹能消消氣,莫要責怪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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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地氣一下子浸到膝蓋上,檀芮打了個冷顫,咬牙忍着。冬蟬和雨欣見此,也跟着跪了下來。
郁坤澤猶豫了一下,終究心軟了。每次見到檀芮,他便總想起陳氏,勾起他的思念。陳氏是何等才思敏捷的女子,曾經最得他心,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對懷禮也有這樣的期待,但懷禮卻連普通人的資歷都沒有,他如何不心痛?
郁坤澤冷着臉喊了一聲:“進來吧。”
檀芮沒想到他那麽快就改變心意了,心裏一陣欣喜。冬蟬趕忙扶着她起身,走進了書房。
懷禮跪在書房中間,後背上現出紅色的鞭痕,檀芮和冬蟬都感到一陣心疼。懷智和懷謙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兩人都抿着嘴,臉上淨是肅穆的表情。
檀芮又一下子跪在了懷禮身旁,懇切道:“爹爹,求您不要責怪哥哥,不要遷怒于他,他已經很努力了。”檀芮說着時,眼角已經盈盈地泛出淚光。
郁坤澤哼了一聲,“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做不到,便是不夠努力!”
檀芮心裏湧起一陣酸楚,哽咽着:“爹爹,今日你若要責罰哥哥,便連我一道責罰吧。”
懷禮轉頭看她,勸她:“妹妹,你快不要說胡話。”
檀芮臉色已然流出一道淚痕,“反正我們是沒有娘親疼,沒有爹爹愛的孩子,在這個家裏,我便只有哥哥可以依靠,要受罰,自然要一起受罰!”
檀芮言辭悲切,她的話也一下子觸到了郁坤澤的心,郁坤澤臉上表情變了一下。
檀芮的眼淚越流越多,“爹爹,女兒今日有些話,以前只是在心底偷偷地想,從來不敢說出來,今日,便是爹爹再大發雷霆,我也是要說的。我和哥哥年幼喪母,後來養着我們的姨娘也去世了,我們失去了可以照拂的人。大姐姐二姐姐受了委屈,可以跟她們的娘親哭訴,我們受了委屈,便只能一個人偷偷流淚,然後裝作沒事一樣繼續生活。這只能怪我們兄妹倆福分淺。”
檀芮的話一字一句撞擊着在場所有人的心。剛剛受了鞭打,懷禮都沒有掉一滴眼淚,他聽了檀芮的這番話,眼淚卻忍不住往外流着。郁坤澤眼角也有一絲潤潤的。
檀芮抽泣着,繼續道:“爹爹您此番對哥哥生那麽大氣,自然是哥哥沒有達到您的預期,但是,爹爹有反思過自己嗎?這麽多年來,您忙于朝政,又有多少時日是陪伴在我們身旁,花了多少心思教育過我們?您可知道哥哥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擅長什麽,不擅長什麽?”
她後面的話幾乎是控訴着說出來的,她用這番語氣對郁坤澤說話,大家都有些目瞪口呆。郁坤澤臉色的神情卻不是生氣,反而是有些迷惑,有些愧疚。
檀芮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就索性把心裏所想和盤托出。
“您是文官,便總希望哥哥們都從文。為什麽一定要科考,像大伯父一般從武不行嗎?為什麽一定要為官,即便是從商,或是做個山野農夫,又有何不可?您以自己的期望要求哥哥,可有真正想過他喜歡什麽,他想要做什麽。爹爹若是對哥哥多那麽一絲絲的關懷,便能發現他真正喜歡的,真正擅長的功夫。可是,爹爹并沒有!”
檀芮說完的時候,臉上已經滿是淚痕,眼睛閃着光,直勾勾地與郁坤澤對視。
郁坤澤心裏一陣陣刺痛,她仿佛看到了陳氏的影子,這樣倔強剛烈的的性子,這模樣,都和陳氏像極了。
原來,他是這麽一個不合格的父親。他眼睛濕潤了,緩緩嘆了口氣,把他們兩個扶了起來。懷禮跪了太久,身上又帶着傷,他站得有些趔趄,冬蟬和雨欣趕忙一人一邊把他扶穩。
郁坤澤柔聲說:“原來,我是這個一個不合格的父親,我一直都太忽略你們了。”
檀芮心頭又是一熱,一把撲進他懷裏,嗚咽地哭着。上一次被他這樣抱着,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檀芮嗚咽着:“爹爹。”
郁坤澤輕輕地撫着她的背,“你說得很對,你沒有說錯,是為父錯了。這些話,你為什麽不早些說?”
檀芮只是嗚咽着,沒有回答。
兩父女抱頭痛哭了半日,懷禮等人也頗為感慨,眼角潤潤的。
他們終于分開,郁坤澤嘆了一聲,“也罷,既然懷禮沒有學文的天賦,便讓他好好習武,我過幾日便給他物色一位好的教習師傅,讓他好好學。”
懷禮一聽,滿臉欣喜,又欲跪地拜謝,被郁坤澤制止了,“不用跪了。你身上的傷,讓丫鬟去藥房拿些藥好好敷一敷。”
檀芮聽到這番,也是高興得破涕為笑。
這時,懷智突然站了出來,說:“爹,我想和懷禮一道習武。”
他的武功一直是自學,并不曾有師傅教,他曾向郁坤澤請求過,卻被他駁斥了一番,連霍氏也極力反對他棄文習武。
他一開口,郁坤澤臉色又一變,決然道:“你不行。付先生說你才思敏捷,多下些功夫,他日必定高中。”
“爹……”
“好了,沒什麽事你們都下去吧。懷禮,你這幾天安心養傷。”
懷智見此,只得不再言語。檀芮見他滿臉不樂,想起那晚在江淮老宅的談話,心裏不禁為他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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