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再提婚事

天氣越發冷了,院子裏的雪一天要掃好幾次。

在梅花園裏,懷禮站在雪裏紮着馬步,頭上已經落下了一層白白的雪花,把黑色的頭發都遮擋了起來,他俨然一個白發老翁。即便如此,他卻依然在雪裏巋立不動。

而不遠處的廊子下,站着一個清風道骨的小老頭,手上拿着一根細鞭,人長得很精瘦,狹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懷禮,他若有半分松弛,便健步而來,給幾鞭子。他便是懷禮的教習師傅武風。

懷禮這般紮馬步已經紮了一個星期,他雖然腦子不靈光,卻為人定力很足,肯下苦工,教習師傅讓他紮馬步,他便乖乖地紮馬步,不曾有半分偷懶。

此次習武機會是好不容易得來的,他當然格外珍惜。

冬蟬趁着檀芮還在學堂念書,便偷偷跑到這裏偷看懷禮練功,這幾日看下來,他都是在重複同一個動作,雖然有些單調,但冬蟬卻是看不厭。

月華堂。

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炭火燒得旺盛。劉氏和錦心擁爐而談。

“沒想到檀芮那丫頭,竟真的那麽有膽量,敢對老爺說出那番話。”劉氏倒是有些佩服。

錦心笑着說:“我倒覺得不奇怪,她雖然表面柔弱,實則內心剛強烈性,她最愛護她的哥哥,為了她保護的人,她自然會不顧一切。”

“倒是挺有傲骨。”

“這樣的人,如果真的能收為己用,一定會死心塌地。”錦心沉吟,“只是,要收服她,确實也比想象中難。”

劉氏搖搖手,“罷了罷了,現在先把烨兒的婚事張羅好,烨兒順順利利嫁出去了,我才有心思考慮這些事情。”

錦心也便沒有再繼續那個話題,轉而道:“大小姐和華公子已經一起讀書一段時日了,不知他們相處得如何了。”

“我怕她尴尬,也一直沒有問過。這會兒她們也應該放學了,我們到她院子去,是該告訴她了。”

檀烨一放了學便回了院子裏,她一路走來,就算雪琪給她打着傘,身上也不免落了些雪花,手也是冰沁的。剛回到,前後腳,劉氏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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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一個身着淡粉色掐牙背心的丫鬟,眼神轉溜溜的,似乎在思考着什麽,格外精乖。那人不是墨香又是誰?

話說那時在江淮,錦心把她們一幹丫鬟盡數發配到那黃婆子處,重新學習入府禮儀。她們也是受了好一份委屈,不僅要受那黃婆子的嚴苛責罰,連剛進府的丫鬟也嘲諷她們。她跟着一道來了京都,個個院子裏缺人手,檀烨院裏來要人時,她便趕着往前擠,終于是進來了,但只是個掃地的丫鬟。

她見劉氏來了,兩母女進了屋,便與那奉茶的丫鬟一副讨笑:“好姐姐,我都未曾有機會近身奉茶,此次能否把機會讓與我?”說着,便悄悄塞給了那丫鬟一小塊碎銀子。

那丫鬟見此,頗為得意地笑,“好吧,見你如此機靈,這次便讓給你了。”墨香連連道謝。

檀烨把劉氏扶了進來,問道:“娘,你找我是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久未見你,只随便聊聊。”

檀烨嗔笑着,知道她定然有事相說。

劉氏果然不一會兒便按捺不住開口了,“這段時日,學習如何?與你們一道上課的那華公子為人如何?”

檀芮聽到她提華殷,自然是猜到了她的意圖,檀烨淡然地說:“不如何。”

劉氏見檀烨反應冷淡,心下一緊,趕忙追問:“什麽叫不如何?華公子我悄悄瞧過幾回,長得極為俊美,文質彬彬的模樣。”

“但卻是個膚淺之人。”檀烨嘴角勾起冷笑。

“莫不是他學業不濟?”

“不是。”

“那是他語言粗俗污穢?”

“不是。”

這下劉氏有些着急了,連連追問:“那究竟是為何?你如何說他膚淺?”

檀烨哼了一聲,“為色所迷,不是膚淺是什麽?”

劉氏和錦心下俱是一驚,一個想法閃過,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定是檀芮。劉氏竟沒想到檀芮,她現在是檀烨最大的威脅。

劉氏沉聲求證:“是檀芮嗎?”

檀烨不語,卻是已經默認。

這時,墨香端着兩杯熱茶進了來,小心奉上。雪琪見這個丫鬟眼生,并不是奉茶的丫鬟,心下疑惑,卻又不便發問。墨香奉了茶卻不急着走,存心在那磨蹭着。

劉氏有些追悔莫及地拍着椅子扶手,“烨兒,你可知,我和你爹已經替你求好了這門親事,只是一直沒有告訴你。這次有意安排你們一同跟讀,便是要你和華公子培養感情,誰知道,竟會如此?”

檀烨驚訝地盯着劉氏,有些不敢置信。

“我本想着,待你們感情成熟了,就可以把這事公開到臺面上來說。華殷是侯伯府的公子,家底厚重,他人又長得俊美,而且他們并不介懷你年紀稍長,這真是一門不能再好的親事。”劉氏嘆了口氣。

檀烨沉着臉,手緊緊地握成拳頭。

墨香聽到此,突然轉過身往回走,撲通跪了下來,說:“太太,小姐,奴婢該死,方才你們說的話奴婢都聽了去。”

雪琪站了出來,怒斥一聲:“你這丫頭不是近身奉茶的,今日你為何私自前來奉茶?”

墨香趕忙解釋:“奴婢知錯,今日奉茶的寶姐姐身體不适,便讓我代勞了。奴婢鬥膽插嘴太太小姐方才所說之事,依奴婢看來,這事并不是沒有轉機。”

現下所有人都有些驚訝。錦心瞧着她有些眼熟,看了半日,終于是想了起來,“你以前是翠竹苑的丫鬟?”

墨香叩頭:“正是。”

“好你個翠竹苑的,今日正說到這,你便撞了上來,真是存心找死。”雪琪極為不悅地訓斥。

墨香卻說:“正是因為奴婢以前是翠竹苑的,所以才知道事情的轉機在何處。”

檀烨挑眉,心下一動,說:“你倒是說說看,說得有道理我便不罰你。”

墨香眼角露出一絲笑意,“奴婢近日聽丫鬟們說,三小姐去上課總是戴着面紗,說是誤食了芋頭。奴婢覺得蹊跷得緊,別人或許不知道,我卻清楚得很,三小姐是從來不吃芋頭的,一吃便會過敏。奴婢便到廚房打聽了一番,那芋頭是冬蟬特意來要去的,冬蟬是伺候三小姐飲食的,三小姐對芋頭過敏她如何不知?所以奴婢便斷定,此事是三小姐刻意所為。”

檀烨大惑不解,“她為何如此?”

“三小姐是為了自保,她知道自己是庶出,華公子是斷斷高攀不上,她定是發現了華殷對她有意,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才出此下策。”

“你為何如此斷定?”檀烨追問。

墨香笑了笑,“奴婢服侍了三小姐有一段時日,她總是稱病不出,便是要隐藏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大家都忽略了的人,少了關注,便少了麻煩。要我說來,三小姐也過于膽小怕事,成不了大器。”

錦心見這丫鬟言語诋毀檀芮,并不茍同,卻也沒有開口反駁。

墨香繼續說着:“三小姐有意疏遠是為了自保,華公子有意糾纏,便是對她的禍害。咱們便創造這樣的機會,讓他知道他對三小姐的愛慕會害了她,如此,他便會死心。”

劉氏沉思着,“那如何創造這樣的機會呢?”

檀烨也思慮了一番,接着話說道:“挑明關系,讓他知道與我的婚約。他心裏念着檀芮,必定不願意,總要試一番。”

檀烨的眼神裏透着堅毅,這次,她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墨香依然跪在地上,檀烨喚着:“你起來吧。叫什麽名字?”

“墨香。”

檀烨端詳了一番,說:“今後你便近身奉茶吧。”

墨香聽了,心下一陣大喜,連連叩頭。檀烨擺擺手,“你先下去吧。”墨香便喜滋滋地退了下去。

錦心看着墨香的背影,有絲憂慮地說:“只怕這丫頭,不是可用之人。”

“錦心姑姑請放心,我見她有幾分心機,又在檀芮院子裏服侍過,想來有幾分用處,便暫且留着。”

劉氏看着檀烨,一陣憐惜:“烨兒,華公子他心裏沒有你,你這樣嫁過去,只怕會受委屈。”

檀烨卻冷哼一聲,“我本見他長得俊秀,心裏倒是有幾分喜歡,但這些時日下來,越來越發現他性格怯懦,淨是小女兒之态,我對他也沒有了那份心思。”

“那你還……”

“娘,我想好了。就算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最後又能怎樣,最後不也得跟別的女人分享他,這樣反倒會傷心。與其如此,不如嫁給一個怯懦的男人,我對他無意,但我可以掌控他,掌控了他便是掌控了整個侯伯府,到時候我才是真正的女主人。”檀烨說這些的時候,眼底冒着一股欲望的光,劉氏和錦心也頗為驚訝地看着她。

劉氏沉吟半響才開口:“烨兒,你真想好了,這樣你會幸福嗎?”

“那娘親你現在就很幸福嗎?”檀烨反問她,“你那麽愛爹爹,他最後不也是三妻四妾,與其這樣痛苦,不如不愛。”

劉氏無言以對,良久,“那便按你說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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