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玄微子掐着手指頭掐了半刻,方依土還認認真真一本正經的等着結果,楊戬以風助火勢,烤魚。這魚有成人大腿粗長,得有二十多斤。掐算了許久,玄微子淡淡道:“貧道已經算出來了,說不上好,卻也說不上不好。”

方依土坦坦蕩蕩的一挑眉,帶着一副說好聽點是不懼生死說難聽點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請道長明示。”

玄微子擺擺手:“不能明說,說出來就不靈了。貧道可以暗示,但你能聽懂貧道的暗示麽?”

方依土皺了皺眉:“那就請道長暗示的清楚一點。”

“如果清楚一點那還叫暗示嗎?”玄微子苦思冥想了半天,直到把烤魚都吃完了,才磨磨唧唧的說:“方依土,你最近在修行上,有什麽困境?”

方依土皺了皺眉頭,有些不爽的說:“前些日子,好容易到了心如止水一心向道的程度,被許飛瓊給破了。”

玄微子似笑非笑的說:“上天之後,你就沒什麽不适應嗎?”

方依土想了想,心說我還真沒什麽不适應的……尤其是在七公主呆着沒事和我作對的時候。就是需要有目标有敵人,這樣無論怎樣的恥辱和困難都讓她有生活目标,平了異類,破了高天原之後:“某呆的骨頭都要朽了。”

玄微子道:“你細說說。”

楊戬一指那一盒子調料,辣椒瓶、鹽瓶、蜂蜜罐自己飛在空中,往魚身上一層層的撒調料。

“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過去吧,小時候天天能學到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後來疲于奔命,在後來為了奔口飯吃,後來人手都斂過來就得給大家的飯轍絞盡腦汁,一天到晚沒時間瞎琢磨。就是學本事,打架比武,闖個名頭,沒時間顧及兒女私情,閑下來的時間喘口氣都不夠。練武比武,掙飯吃飯,某的生活一般就這點事。現在修道時心境受困沒什麽進展,練刀又和刀魄有些隔閡,用不着掙飯可也不用吃飯了。”

玄微子笑道:“手中丢了權利,就不曾覺得空落落?”

楊戬忽然又把方才割肉吃的小刀抛在空中,刀子自己在魚的脊背上劃開些小口子,以便入味。

“某算數一數二的人物,也心高氣傲,不過現在和剛開始的時候一樣,挺快活的。”方依土頓了頓:“一開始也覺得自己突然變得很弱,倒是有些急,內子勸過某。才成仙幾天?等過了十年再看,現在就如同死後重生一樣,未滿一朝的嬰兒豈有一個不是廢物的?忙于修煉交游之後就好了……只是現在覺得,除了閉關之外無事可做。”

玄微子眼睛一亮,摸了摸胡子:“那如果有一件需要你在凡間游蕩百年的事,你願不願意做?”

方依土點點頭:“方某本就準備閑來無事時去凡間見些生老病死,水火刀兵大劫,以便磨砺心性。不知道長說的那件事,是什麽事?”

玄微子含含糊糊的說:“不是貧道的事,過些日子自見分曉。你不必多問,問了貧道也不會說,來吃魚。”金黃焦脆的魚皮似乎是被魚油炸熟,裏面的魚肉鮮嫩多汁又不失勁道,骨肉中都蘊含着濃濃的靈氣。

非常好吃!方府的荷花池裏除了種菱角、蓮藕和荸荠,之外,也養着什麽鲢魚鯉魚帶魚黃玉等可以吃的魚,方依土平日裏覺得味道絕贊,沒想到玄微子這兒養的魚味道更是美妙。

吃完了魚,喝夠了酒,楊戬告辭而去。臨走的時候親自去深潭邊兒上,用法力捉了一條大魚,拎走了。

方依土倒是沒有告辭,她還有事沒問完呢,玄微子吃飽之後有些昏昏欲睡,方依土給他泡了杯濃茶,細細的請教這三本鬼谷子的不同之處。

原來,玄微子親自給方依土的鬼谷子,裏面有專門對應她性情所做的修改,以便讓她一看就覺得順心,用起來也能得心應手,不違本性。至于當年為什麽仙人下凡偏偏給了在山裏割馬草的方依土,也是因為玄微子駕雲望氣,在中原尋找了一圈,卻不見什麽有大氣象的人,倒是這窮山惡水之間大将之氣和宰輔之氣環繞交疊,令人矚目。他這本鬼谷子中的精妙之處,總要在兩國之間、兩軍之間才能如龍入水的施展開來。

而凡間那版鬼谷子,删減了許多凡人不該知道、也看不懂的三界奧秘。

天界流傳的鬼谷子,卻也是删減版。玄微子伸手拿過當年他緊急修改的鬼谷子,笑呵呵的從懷裏摸出一只毛筆,舔了舔筆尖,寫了四個字:“随心、所欲。”

方依土挑眉:“道長沒喝多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玄微子哈哈大笑,笑的捶椅子:“你若要說服對方依着你的心意來做事,首先就要随着他的心,用他的*勾着他行事。這就是鬼谷子的真谛啊!假若翻過來給你自己,也就是你方依土修行的瓶頸,你不知道自己心是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的欲是什麽,所以才會迷茫啊。哈哈哈哈~”

方依土深思片刻,玄微子閉目假寐。她暴起,抓過玄微子拿來的酒壇狂喝一氣,一抹嘴:“多謝道長。告辭。”

她雖然說得很爽快,卻開始蹲在地上收拾東西,酒壇水壇、烤爐、裝滿調料瓶的大木盒,兩個金杯,丢在一旁包牛腿豬腿的油紙和放在油紙上吃剩下的竹簽子。裝着,走了~

方依土回到府中,靜坐了一日,卻總也靜不下心來,晚間便對翟煙兒說:“煙兒,我想出去走走。”

翟煙兒正在對鏡卸妝,把頭發都散下來,攏成一束,免得睡覺時不舒服,也把白天臉上抹的百花露什麽的洗掉。她溫柔的笑着,白皙細嫩的手拿着一把烏黑的木梳,緩緩的梳着長發:“好啊。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回來?”

“明日一早就走,每次朝會之前我會回來沐浴更衣。”

翟煙兒輕輕的嗯了一聲,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要去做什麽?”

方依土無奈的笑了笑:“你還記不記得,我有個不太好的習慣?”

翟煙兒柔聲道:“你的習慣有很多,但都很好。”

方依土呵的笑了一聲,心滿意足的說:“煙兒~你總是這麽溫柔。”她頓了頓:“我以前把,不管到哪兒都喜歡尋個人跡罕見的地方,埋點金銀財寶,或是金瘡藥、衣服、什麽的,外面都用機關遮掩,那些東西留着會傷人。”

翟煙兒眼睛一亮,她早就想說這事兒了,只是總找不到合适的機會說,而且有時候想想在凡間留些財寶,這樣以後下凡投胎也有些錢花。方依土在窮的時候至多埋十兩銀子,可她在富了之後在國中幾個地方預備了無數金銀財寶,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道泰翻臉不認人的時候自保用的,那時候被燒的娘娘廟後面地道裏就有無數金銀財寶、甲胄糧草,這樣大的地方還有幾個。而藏個幾千兩黃金,藏個珍寶美玉的地方,則更多了。她實在是居安思危。

翟煙兒分外糾結的問道:“止歸,是去拆機關以免傷人,還是把東西也拿回來?”

方依土非常非常財迷的哼了一聲:“當然是都拿回來。”

“那,你要帶人去嗎?”

“不用了,我想順便看看人間百态,這樣有益修行。”

第二天一早,方依土穿了件錦袍,頭上束着玉冠,足下是蹬雲履,袖子裏幾個乾坤袋裏裝滿了衣食,好多的肉!然後給自己用了個障眼法,叫凡人看着自己是個又黑又瘦一臉窮苦的中年農民,就高高興興的上路了。

她在太行山中溜達了好幾圈兒,也沒找到藏寶的地方。只好落下雲頭,徒步進山,憑着殘存的一點印象順利的找到中空的大樹,一刀劈開一個住夠自己進去的洞,從地下摸到鐵環,用力的拽開石板,翻身跳進深洞。

一般這種似乎枯井直上直下的深洞,都是在最下面布置上刀從等着人落下去,只有撐住牆壁兩側才能在被紮透之前停住。但方依土修的這裏不一樣,她修的這機關之內,是洞壁上布滿了抹有劇毒的斷刺,而直接縮手縮腳或是直直跳下去,就五米深,沒輕功都摔不出事兒來。順着這小徑往裏走也是一樣,一步踩中機關,那就是萬箭齊發——都是沒有箭頭的圓頭木棍,打在身上有點疼,不過擋住臉就不會受重傷,可是一旦後退就會掉入翻板。

這裏機關只有三處,非得是不防備不遲疑直接往前走才能過去,一旦後退、躲閃,就慘了。這法子看起來簡單,可是來尋寶來盜墓的,對着黑不見底的深坑誰敢直接跳進去?不得用手腳抵住兩側慢慢滑下去嗎?對着萬箭齊發,誰能不後退一步,擺開架勢來防禦?紅漆大門上靠着死人的屍骨地上寫着毒煙二字,誰敢直接去拉開大門?

方依土頂着箭沖過去,一腳踹開機關門,就看到兩扇小官兒家用的紅漆大門,一個屍骨的手穿過門環,青石板的地上用鮮血寫着毒煙二字。這時候身後的門關上了,地上冒出濃濃的煙霧,方依土不慌不忙的走過去把整個兒屍骨拎起來晃了兩下,架在腋下拉開大門,看到裏面依舊是珠光寶氣,金山銀山。

她進去關上門,倒不急的收拾金銀,卻擺弄着這個渾身骨骼還連在一起的白骨,笑道:“過了百年,這東西倒還結實。”這是那個殺光方家寨的官員之一,被她剔出全身的骨頭,叫巧手匠人轉眼相連接,用野蠶絲搓繩子浸藤油相互連接,把散碎骨頭一個個的綁在一起,像是還活着的時候筋骨相連一樣,還能動。這種繩子據說千年不腐,方依土當時是半信半疑,因為自己也沒法驗證,就只好信其無不如信其有,用了,拿來不布置機關。

高高興興的把所有金銀珍寶寶刀塞進乾坤袋裏,這些可是她當時留待重振旗鼓的後路之一,非常不少,光是金子就堆滿了一屋子,有幾千斤至多。——這也是方依土其實木有過于清廉但似乎很簡樸的原因,錢都存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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