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二十六年前。

北離京都舉辦了一場游盟大會, 顧麟乾百無聊賴,隐瞞身份、易容後作為所屬北離皇室的神水窟代表出席。

那場游盟大會上,各門派精英為得北離皇室所提供的獎勵幾出全力交手過招。

顧麟乾在旁邊看熱鬧看的歡喜, 轉身去取茶杯時,不經意對上不遠處坐席上往這邊看來的一個姑娘的目光。對方愣了下,匆忙收回視線。

起初,顧麟乾沒在意, 以為只是偶然。

過了會兒,卻仍能感覺到從她那邊投射而來的目光。顧麟乾不明白她這樣看着自己是想做什麽。

但他懶得管。

此後五日, 皆是這般。

第六日游盟大會的比試結束後, 顧麟乾攔下了那個總是盯着自己看、卻從未主動前來搭話的姑娘。

他問她:“你連着五日都在盯着我看, 原因是什麽?”

她臉瞬間紅了,羞澀之意溢于言表。她低下頭,約摸是因為緊張, 肩膀微微顫抖,小心翼翼擡眸時的眸子裏氤氲着一層淺淺水汽,仿佛一眨眼就要掉下淚珠。

顧麟乾愣住,然後慌了。

“我吓到你了?抱歉抱歉,你別哭……”他立刻後退兩步,神情慌亂又有點無奈:“你要掉眼淚,別人瞧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

但她看着他, 卻笑了。

她擡起衣袖将尚未掉出眼眶的眼淚擦去。她往前走了一步:“我叫孔嫣。你叫什麽?”

顧麟乾盯着她看了會兒, 道:“顧麟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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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顧麟乾不該将自己的真名告知于她, 可那時不知怎麽, 還是将那個名字說出了口。

那次後, 兩人成為朋友, 顧麟乾得知她是南洲孔家的幼女, 這次游盟大會是随她父親一起來的。

游盟大會持續了大半個月,除去觀看比賽的時間,兩人幾乎都在一起。

孔嫣第一次來京都,說想四處逛逛,顧麟乾自然相陪。他獨身修煉多年,數百年的時光,他的親人、好友早已離世,興許都已輪回多次。

他未娶妻,沒有直系血脈,如今身邊的人是他家族後輩,那些人對他雖說始終恭敬有禮,卻多少有幾分生疏與畏懼。

眼下身邊這位女子不知道他的過去,将他當成朋友一起玩鬧,是他許多年都不曾有過的感覺。他差點就忘了與友而行是怎麽樣的感覺。

那時候孔嫣的出現,是他目睹所有親友離世後的數百年裏感覺到的初次愉悅與欣喜輕松。

但游盟大會,結束了。

孔嫣要随她父親回南洲。

分別前,孔嫣望着他,似是有話要說,最終說出口的只有一句“後會有期”。

顧麟乾回了句:“後會有期。”

之後兩年,顧麟乾再未見到孔嫣。

她離開的第三年,他派去打聽她消息的人回來,說孔家家主給幼女許了門親事。她要嫁人了。

得此消息後,顧麟乾一人在漆黑的房中坐了一整夜。

屋外的雨也下了一整晚。

天亮時分,他做了個決定。他要去南洲搶人。

房門拉開,卻見孔嫣坐在房門旁的石階上,她環抱着雙膝,渾身濕透。聽見開門動靜擡起頭時,顧麟乾看見了她紅透的眼眶和布滿眼眸的紅血絲。

顧麟乾大驚,匆忙着将她抱回房間,用被褥裹住全身。

孔嫣咬着唇,話未出口,眼淚先掉。她伸出寒涼如冰的手緊緊攥住他衣袖,眼睛通紅,繼而哽咽出聲:“顧麟乾,你把我藏起來好不好?”

房內寂靜,只有她輕輕哽咽抽泣的聲響。

顧麟乾望着她噙滿淚的眼眸,點頭:“好。”

孔嫣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她不想成親,也不想再回去。她叛離孔家,若被孔家尋到,定要殺她,所以,她請求顧麟乾不要告訴任何人她在這裏的事。

那時候顧麟乾被孔嫣的脆弱與可憐外表迷惑,又沉迷于孔嫣的溫柔與明媚燦爛之中,來不及細思其它。他只知道,和孔嫣在一起,他很高興。那時他是心甘情願沉溺在她的溫柔鄉中。

他與她隐居在京都郊外一片山林中。

兩年後,孔嫣有孕。

生産時,天生異象,雲煙浩渺席卷如波,百鳥盤旋,啼鳴山野。

她誕下一子,天生神相,附神髓,育神心。數千年來,北離大地,僅此一個。

孔嫣欣喜萬分,看着懷中嬰兒的眼眸裏閃爍着強烈的驚喜。那時候,顧麟乾以為她只是高興。

她說,想讓孩子随她姓。

她為他取名:孔懸厭。

之後九年,過得相安無事。孔懸厭在他們身邊平安健康長大,因天生神相之故,修煉幾無瓶頸,仍是小孩便已達到了其餘修煉者二十來年的修為境界。

可第十年,孔嫣病了。

吃了許多藥都沒效,顧麟乾往她體內輸送靈力也不見起色,他不得不離開為她去尋藥。

傳說,京都往北而上,有座雪山名為覃蒼山,是初代神君飛升之前所住之地,那裏生長着各種稀世藥草。雖危險重重,他仍只身前往。

在那座雪山上,他結識了一個姑娘,出世脫塵,一塵不染,猶如世上最為神聖的花,光是站在那裏便令人覺着只可遠觀而不可亵-玩。

她說,她叫曲丹青,是覃蒼山現任山主。

他從曲丹青那裏得到了一株可治百病、助長修為的仙草。

孔嫣服下仙草後,身體好轉的同時,修為大漲,随即突破瓶頸,進階元嬰。

第十一年,顧麟乾到了渡劫期,需閉關數日固修為做準備。

孔嫣送顧麟乾去閉關後,對孔懸厭的态度忽的變了,她看向他的眼神總是陰沉,若有所思的模樣似在打算着什麽。

孔懸厭十一歲生辰當日的夜間,孔嫣将孔懸厭帶到院中,那時孔懸厭以為她給自己準備了驚喜禮物,滿面期待,可她卻從衣袖中取出一把尖錐刀,朝着他後背脊骨最脆弱的地方,毫不猶豫一刺而入。

尖錐刀直直貫穿孔懸厭脊骨。

鋒利的尖錐伴随着刺骨冷冽的寒意劃破他的血肉,劇烈的疼痛随之而來。

“啊—”孔懸厭痛喊出聲,響徹山野。

她将他的神髓硬生生從骨頭裏挖了出來。血肉翻開,紅血淋漓,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母親!好疼啊——!!”

“啊!!!”

孔嫣的動作卻并未就此停下,她甚至想要将他的神心一并挖出。

父子連心,正閉關的顧麟乾感覺到異常,強行停止修煉破關而出。

趕到時,孔嫣已将孔懸厭的神心自體內取出。

孔懸厭倒在血泊中,胸口衣裳被血浸濕大片,其後是個空蕩蕩的洞,後背血肉模糊,他面無情緒,睜着眼,眼卻卻神,也沒了氣息。

寒風蕭瑟,涼意森森。他瘦小身軀倒在她身邊,好似被她随意丢棄的垃圾。

孔嫣手握着孔懸厭的心髒,面帶微笑望着顧麟乾:“顧大仙人,多謝你這麽多年的配合,與我一同孕育了這個數千年一現神相的兒子。我十月懷胎生下了他,十一年來悉心照顧,他也得回報些什麽,他的神髓與神心,我便收下了。”

這時候顧麟乾才知道,從始至終,一切都是她親手構造的騙局。

她早就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一開始就是故意接近,所有的溫柔與甜蜜,都不過是為了要借他的身,孕育出個神種。

他是北離皇室唯一一個飛升成仙的,此後數百年仍無人飛升,可北離皇室得紫薇星護佑的光芒數百年來仍未有熄滅之勢,天恩循環,他若與人孕育生命,定是天生不凡。

顧麟乾萬萬沒想到,她竟能心狠到如此地步。她的親生兒子,她居然能下如此狠手!!

顧麟乾強行破出關,又氣血上湧,沒忍住吐出血來。但即便如此,他仍拼勁全力從孔嫣手中奪回了孔懸厭的神心。

孔嫣不甘他奪回神心,奮力一擊致使神心破碎,然後帶着孔懸厭的神髓逃走。

孔懸厭身死,心雖有碎裂,卻仍在跳動。

神心可育神髓,心活着,孔懸厭便還能活,若他日神心痊愈,便可重歸于孔懸厭體內助他重塑神髓。

為此,顧麟乾舍棄一整個地仙境界的修為替孔懸厭重塑完整身軀,又用靜心池中初開的一支青蓮納入他靈力後化為心髒,填上他胸口空缺的那部分。

神心被保藏于北離皇室至寶溫心蓮中,修補碎裂的神心非短期之功,需常年以溫和的靈力滋養,不可間斷。

三年後,孔懸厭以新的身軀醒來。只是那時,他修為全無,一切修煉得重新開始。連他的性格,也變得與以前不同。他胸口裏那顆為延續他生命而跳動的,畢竟只是一支青蓮所化,不是真的心髒。

他沒有特別明顯的情緒,喜怒哀樂在他這裏也沒有太大區別,感覺不到溫暖與寒冷,分不清具體的好與壞,喜歡與憎恨,快樂或悲傷,他看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極其無趣,無論何事,都提不上興趣。

顧麟乾需閉關,一是修補神心,二是他先前強行破關,傷了心脈,又在與孔嫣打鬥時傷了元氣,這三年又耗費大量修為與靈力為孔懸厭重塑身軀,他已精疲力盡,實在無力再想其它。

他命人尋到一位早年間結交的修煉者,知他平生最愛酒,便以京都美酒作禮,請他收孔懸厭為徒,帶回他的地方好生養着。

而後,孔懸厭十四歲那年,他被一個名喚齊徊闵的老頭帶離了北離京都,去了一個離京都很遠很遠的乾元山。

他在乾元山一待,便是七年有餘。

而孔嫣,自奪走孔懸厭神髓後,便再也音訊。是死是活,皆不知。

顧麟乾派人前去南洲仔細打探消息,才更為詳細的得知,孔嫣不是孔家幼女,當初那個被許親事的幼女另有其人,而孔嫣只是孔家的一個私生女,連族譜都進不了。

可惜一開始時,顧麟乾只看到眼前的歡愉,沒有細究她的過去,盲目的相信了她說的所有話。那是顧麟乾此生做過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極其愚蠢、也令他後悔極深的事。

而那之後,顧麟乾進入皇宮深處結界山洞閉關靜修,一入七年,本體從未外出。

---

如今,結界山洞中。

顧麟乾與孔懸厭對面而立,顧麟乾态度堅決強硬,孔懸厭卻也不願退步。可若真動手,孔懸厭自知自己不會是他對手。

可他不願曲漣兮離開,也不想她死。她本就是好好活着的,她還小,心中明媚如陽,那些痛苦本就不該由她來承受。

而他,并不介意再承受多一些痛苦。再怎麽痛,也不會比當初被親生母親挖心鑽髓的痛苦來的強。

孔懸厭道:“我并非要毀掉溫心蓮,我只是想讓那裏面的東西恢複的慢一些。”

“不行。”

“只需要往裏滲入一縷寒冰凍結住……”

“不行!”顧麟乾态度極為堅決。

“……”

孔懸厭抿唇,亦有些不悅。

一時間,洞中氣氛忽變得凝重,連空氣都好似凍結。唯有水池中仍有些許潺潺水聲。

顧麟乾看着孔懸厭,眼神凝重,他的态度很明顯,溫心蓮不能受到一絲一毫的破壞。孔懸厭如今能對曲漣兮動情,那便證明溫心蓮中神心已幾近痊愈,只需最後一步,神心便可徹底痊愈,他便能恢複成一個情緒正常的人。

因此,在那之前,顧麟乾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溫心蓮。即便是孔懸厭本人,也不行!

可孔懸厭卻也不像是要讓步的樣子。

最終顧麟乾無奈嘆息一聲,又道:“懸厭,我知道你喜歡她,如若我仍在修為鼎盛之期,你想任性我也不攔你,可如今……”

他眉心緊蹙起,面容更是嚴肅:“我這幅身軀已支撐不了多久,我必須要趕在坐化之前替你徹底補好神心,将它歸還于你體內。”

孔懸厭一愣,眼神錯愕,繼而有些難以置信浮現:“你……”

“不可能,”孔懸厭垂在身側的雙手忽的緊握:“你看起來明明很好,不可能要坐化了……你是仙身,怎麽會死?你至少要活千年……你得活上千年……”

他眼神閃爍,仍是不信:“你不會死的。”

顧麟乾道:“無論你相信與否,這都是事實。”

“……”

孔懸厭一時心緒翻湧,難以平緩。他望着淡定自若模樣說出這番話的顧麟乾,不由緊了緊牙,眼中的不願相信情緒仍然明顯。

“當初那事,我幾乎耗盡心神,雖仍活着,可底子卻已如枯木腐朽,支撐不了太久。但你,必須活着。”顧麟乾道:“待神心歸于你體,神髓重生,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徹底恢複,飛升成神指日可待。”

他伸出手輕按了按孔懸厭肩膀:“懸厭,從小到大,我從沒要求過你做任何事,在乾元山的七年,你不想回來,我也沒勉強過你。但這次,我請你不要任性,聽我的。”

孔懸厭望着他:“那曲漣兮呢?”

“回到覃蒼山,是她最好的選擇。她本就屬于那裏。”

“若她真回到覃蒼山,她身上的惡情種會消失嗎?”

“……不知。”

孔懸厭抿唇,深吸口氣:“所以,即便我聽你的,曲漣兮也回到覃蒼山,可待他日後與她再見,她要麽是忘了我,要麽是繼續受惡情種折磨,仍無法與我在一起,對嗎?”

顧麟乾不知如何回答。因為他并不知曉是否真的會這樣。

有關雪楹花靈樹一族與覃蒼山的事,從來只在古籍記載之中。當初那些闖入覃蒼山主脈中的人,活着出來的屈指可數,那些人個個老奸巨猾,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那時的事。

顧麟乾道:“世事本就難兩全。擇其一,便得棄其二。”

“她回覃蒼山,起碼還能活,若她留下,只會死得更快。有些事,本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孔懸厭低下頭,眼簾微垂,一時頹廢,似是沒了力氣。

顧麟乾收回手,又道:“好好想想吧。”

“……”

醉仙居。

顧子木與曲漣兮一同從醉仙居出來,她要走時,顧子木笑問:“那柄玉雪劍,你真的不要?”

“不用啦,我有我自己的劍,還有先前在這裏認我為主的金藤長月弓,已經足夠了。”

顧子木笑着點了點頭:“如果你之後改主意了,可以找我要。”

“謝謝。”曲漣兮朝他揮了下手:“那我先走啦。”

“嗯。”

曲漣兮在外頭沒見到葉洵,轉身往四周看了看,仍不見他身影。

“五師兄?”她試着喊了喊:“五師兄?”

周圍無人應答。

曲漣兮擡手摸了下頭發,是因為自己跟顧子木在醉仙居內聊的太久,他等不及,所以先自己去附近逛了嗎?

曲漣兮仍在附近找了找。

經過一條巷道時,隐約看見個熟悉身影,她有些驚喜,小跑過去:“五師兄,你怎麽在這兒啊。”

她邁進巷道之中,兩邊牆壁上黑影迅速籠罩,她所見身前葉洵的身影眨眼間消散,待回過神來,她已在一個被黑暗籠罩包圍的結界之中,将她與周圍正常環境隔絕開。

有低吼聲自暗處傳來。

随即有一雙猩紅眼眸顯現。一條巨型黒蟒吐着蛇信,睜着猩紅之眼直直俯視着她。

她睜大眼,眼眸顫動,滿面錯愕。這情形……似曾相識。

不過這回,雖有驚訝,卻非初次那般不知所措。

她很快回神,額間金印一閃,金藤長月弓随即出現在她手中。她舉起長弓,對準身前黒蟒。

大約是因此時無箭在弓上,黒蟒不以為然,又似有一聲嗤笑響起。

它張開銳利獠牙,朝曲漣兮襲擊而去。

曲漣兮站于原地,拉開弓,靈力所凝聚化出的靈箭瞬間顯露。午後她有練箭,此時手感仍在。

箭脫弦而出,帶起一陣沖擊之風,至刺入黒蟒巨口中。

“吼——”黒蟒喊叫聲起。

曲漣兮腳尖點地,飛身而起,避開黒蟒因吃痛而亂甩的長尾。

而後又拉開弓弦,第二箭射出,直中它七寸之處。

“吼————!!”

黒蟒倒地,随後周圍結界消散。它巨大身軀化為粉塵,消散而去,最後留一手指粗大、半臂長的小黑蛇本體落在地。已無氣息。

曲漣兮走過去,稍眯了下眼。這東西似乎跟之前在乾元山見到的一樣,是被煉制而成的邪祟。

黒蟒輕敵,以為她不堪一擊,她得以用金藤長月弓連出兩箭皆中要害。否則若正兒八經打起來,肯定免不了一番糾纏。

不過……

京都城外不是有結界嗎?這種東西是怎麽進來的?而且……為什麽攻擊自己?

仔細想來,先前在乾元山時,那條出現在孔懸厭院中的黒蟒似乎也要攻擊自己來着。

曲漣兮想了想,沒想出個結果來,便拿出一塊手帕,将那小黑蛇包起來直接帶走。等回去後問問孔懸厭。

而她離開後,巷道轉角幽暗處,有個身影漸漸顯露。她自暗處走出,望着曲漣兮迅速跑走的背影,神色更顯凝重。

大意了。沒想到曲漣兮修為增長不少,她離開乾元山時分明只有一把桃木劍,如今卻有認主靈物護身,不過一個來月,她進步倒是挺大。

此次一擊不中,之後要再去完成元菡萏交代的事,不太容易。

她抿唇,轉身,擡頭可見有人立于身前,他手中執劍,劍指向她,眼神沉沉:“敢問沐螢前輩為何會在京都?又為何要對我小師妹動手?”

見是葉洵,沐螢緩了下神,往前走去:“你只需要完成你自己的任務,拿到三形五葉花,其餘的,不是你該管的。”

“既然你要來京都,當初為何不與我一同前來?”葉洵嗓音冷冷:“是害怕我影響到您……跟母親的所謂大計嗎?”

沐螢蹙眉,眼裏有一絲不悅浮現:“那不是你該管的事。完成你自己的任務,然後離開京都。”

“……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與你無關。”

“……”

葉洵忽的笑了,嘴角扯起的笑意卻滿是苦澀。與他……無關?既然無關,又為何要逼他去做那些他本不願意做的事?

真是好笑。

葉洵收回劍,憤然轉身離去。

沐螢皺了皺眉,臉上表情緩了緩,又有些許無奈之意自眼底浮現。

公主府。

清平苑院中,石桌上擺着那條曲漣兮帶回來的邪祟小黑蛇,她右手握着樹枝,小心翼翼的往它身上戳了戳。大抵是死透了,沒有半點反應,她湊過去嗅了嗅,也沒有奇怪的味道。看起來就好像只是一條普通的小黑蛇。

葉洵匆匆回來。

曲漣兮見他,露出笑來:“五師兄,你回來了。之前你去哪裏了,我都沒在醉仙居附近看見你。”

葉洵卻緊蹙眉頭,面色嚴肅走到她身前抓住她手腕:“小師妹,你回乾元山吧。”

曲漣兮眨了眨眼,困惑:“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回乾元山?我才來這裏沒幾天呢,師傅說我可以下山半年的。”

葉洵着急,卻又說不出原因:“你就先回去,反正過段時間你要再下山,師傅也會允許的。”

曲漣兮不解:“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就是想要你回去!”

“……”

曲漣兮看着葉洵,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葉洵意識到自己失态,緩了緩神後,又道:“我沒有要兇你的意思,我剛剛不是故意的,就是……希望你可以早點回去。師傅和師兄師姐他們都很想你的。”

“那……過幾天吧。”曲漣兮笑了下:“我要等天師監那位覆夭天師出關,有點事要請教他。他會在游盟大會開始前出關,只有幾日了。”

“……”葉洵緊抿唇,眼神閃爍未定,他松開曲漣兮的手,低下頭,似在思索什麽。

曲漣兮小心着詢問:“那個,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葉洵擡頭對上曲漣兮目光,然後搖頭:“沒有。”

他深吸口氣,又轉身:“我還有事,我先去忙,你自己玩兒吧。”

而後不等曲漣兮反應,葉洵便毫不猶豫大步離去,像是真有要緊事要忙。

曲漣兮有點茫然,不知他是怎麽回事。她撇了撇嘴,又用樹枝戳了戳桌上那條小黑蛇。

小黑蛇忽的動了下。

曲漣兮愣住,以為是自己眼花。她接着戳了兩下,小黑蛇本已僵硬的身體動了動,然後,扭動起來。

曲漣兮沒來得及驚呼,它便張着嘴要朝她襲擊。

曲漣兮用樹杈直接将它按住。它使勁掙紮了幾下,沒能逃脫。曲漣兮很是驚奇,之前看起來明明是死透了,怎麽忽然又活了?

她把它關在一個盒子裏鎖起來,隐約可以聽見它往盒子上撞擊的聲響。所幸,它目前只是小黑蛇狀态,沒有變成巨型黒蟒。

天邊最後一抹霞光消失後,天色徹底暗下來。

莜娘前來給院中點燈。曲漣兮閑來無事,便幫她一起。

身後有涼風忽過,似有什麽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念玉軒……去念玉軒……”

有點涼,有些癢。

曲漣兮一激靈,猛的轉頭往後看。可身後無人,此時院中只有她與莜娘兩人。

曲漣兮伸手拽了拽莜娘衣裳:“莜娘,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莜娘搖頭:“沒有。”

曲漣兮皺了下眉,似是困惑,她又往院中掃視一圈,确實再無他人在此。

猶豫了下,她又問:“莜娘,念玉軒是哪裏?”

聞言,莜娘臉色有一瞬僵硬,眸子裏一閃而過詫異,但又很快恢複如常。她反問:“曲姑娘,您為何忽然問起這個?”

“剛剛好像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說讓我去念玉軒……”曲漣兮也覺得有點荒唐:“我都沒看見有人在……該不會是出現幻聽了吧?”

莜娘沉默了下。她道:“公主府确有一座念玉軒,但那地方只有公主殿下一人可進,其餘人禁止入內。”

“那是什麽地方?”

莜娘搖頭:“不可說。”

然後莜娘走到曲漣兮身邊,壓低嗓音提醒:“曲姑娘,提醒您一句,千萬別去念玉軒,先前九皇子進了念玉軒,被公主殿下痛罵了一頓,差點就動手打他了。再之前,有下人誤入,被殿下直接挑斷了手筋、腳筋……總之,那是府中禁地。”

曲漣兮聞言,驚訝之餘,連連點頭。

顯然念玉軒中藏着顧柳依的秘密,那種地方,沒有顧柳依允許,她不可擅自進去。

莜娘離開後,曲漣兮準備回房休息,剛到門口,那股奇怪的涼風又從身後吹拂而來。

随着風一道而來的,還有那很輕很輕的呼喚:“念玉軒……去念玉軒……”

“救救我們……”

“救救我們……”

曲漣兮一愣,腳步不由頓住。她蹙了蹙眉心,雙手不由自主攥緊衣角,模樣似是糾結與緊張。

她小心着轉頭過去看,可身後仍是空無一人。院中幽靜,唯有些微燭火映照。

她忍不住哆嗦了下,腦袋僵硬着轉回來。

這公主府……該不會是……鬧鬼吧?!

作者有話說:

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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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